谁也没想到在榨油厂建好之前, 竟然还能闹出这么大的事。
苗禾闹分家了!
不管是哪个大队,分家都是成年人的权利。
很多时候的分家都是迫不得已, 因为小孩都年纪大了, 娶妻生子,实在不好再一大家子住在一起,这才会分家。
可谁也没听说过没有成亲的小孩闹分家的, 特别是女孩子,要不就是年纪大了嫁出去, 要不就是找个上门女婿,也能找个机会分家,那也是一家子分出去,还真没听说过没成家的女孩子闹分家。
“我就要分家,必须分家!”苗禾昂着头, 意志坚定。
从苗禾提出要闹分家开始,大队长就一直在找合适的地方,家里肯定不行, 地方不够,所以得找个稍微宽敞点的地方, 找来找去最终决定就在家门口的小天井谈一谈分家的事。
这地方说是小天井, 也不能算是小天井。
小天井周围的房子围出三条边, 有一边是空的,整体的样子看着就跟“叵”差不多,甘蓝刚来的时候,还以为这是个四合院, 其实不是,这里最多就能算半个四合院,还是个不伦不类的四合院。
这套“大四合院”左右两边各有三户人家,正对“大门”的位置有两户人家,两户人家中间有一个敞开式的“大堂”,里面堆着的是满满当当的柴火。
甘蓝他们目前住的这一套,就是正对“大门”的其中一套,十分迷你,按照她的算法,就跟后世单间大小差不多,楼上楼下都得隔出两间里,只说“拥挤”实在是不足以形容,真的是非常拥挤了。
分家这么大的事,来的人不止是大队长等,还有苗杆的五六七八个兄弟,也不知道怎么的,以前都不出现,这会儿全冒了出来,更别说还有这堆兄弟的媳妇,还有他们的孩子。
这一来,就来了一大批人,房子里面的小空间肯定是坐不下的,“大堂”那边是属于这一圈所有住户的,再加上堆满了柴火,更加坐不下人,实在没办法,只能安排在外面空地上。
这一来,不仅是该来的人来了,不该来的,比如说周围的住户,周围周围的住户,都带着凳子跑过来凑热闹,然后满满当当占据了整片空地。
“你一定要分家?”大队长看着苗禾。
“对,我一定要分家!”苗禾迅速点头,摆明了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大队长“嗯”了一声,看向甘蓝:“你说呢?”
甘蓝神情平淡:“既然苗禾一定要分家,我也没办法,他们的事,我实在是做不了主。”
大队长又“嗯”了一声,看向苗枝夫妻俩:“你们俩呢,确认要过继苗禾了?你们要想好了,既然过继了,就要做好当爹娘的责任,要把苗禾当亲生女儿,你们能做到吗?”
苗枝正要说话,高红花连忙拦住他,笑着看大队长:“当然啊,肯定的,既然过继了,咱们肯定会把苗禾当亲生女儿,一定会对她好,给她找个好婆家。”
大队长皱眉,心里还是觉得这时候说婆家的事不太合适。
他看向苗禾跟高红花两人,见两人脸上都满是笑容,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算了算了,闲事莫管,闲事莫管。
“其他人还有意见吗?”大队长看着周围一圈人,心里狠狠嘟囔了一群,这群家伙,平时有事的时候叫他们一个个都当做没听见,这会儿没什么事倒是都赶着过来凑热闹。
这群懒汉也就是碰上这种闲事才能聚在一起!
“没有没有,听你们的。”
“就是,分呗,你们爱怎么分怎么分,没事。”
“我们就是来看看热闹。”
大队长:……就知道你们是来看热闹的!
恼着,他还是看着甘蓝:“甘蓝啊,说到底这件事还是要看你的意见,你有什么想说的?”
这么大一群人,也就甘蓝比较靠谱,就是可怜了些。
甘蓝微微笑了下:“我没什么好说的。”
苗木三个就坐在她旁边,苗石苗莲低头玩着石子,苗木抬头看她:“娘——”
甘蓝拍拍他的手,没有要跟他说话的意思。
大队长叹了一声:“行吧,既然你们都这么说,就开始分家吧,等分完家,就把户口动一下,把苗禾写到苗枝家去。”
大队长说完这话,周围不管是围观的也好,还是处于中心的苗禾和高红花等人,眼睛都亮了起来,知道重头戏就要到,一个个眼睛都直直往甘蓝脸上扫。
不管是在什么情况下分的家,分家的重点永远都不是人,而是钱。
甘蓝面对众人集中过来的目光,也不怯,伸手在口袋里掏了掏,抓出来满满一把,握成拳头的手放在中间的木头圆桌上,伴随着一阵硬币撞击桌子的声音,她把手里的东西全放到了桌子上。
放完后,她的手放回到桌子下方,一动不动。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甘蓝已经把该拿的东西全拿了出来。
再看桌子上,上面倒确实有一大堆硬币,还有纸币,只是看这些钱币,没有一个大额的,甚至连一毛钱的钱币都没有,全部都是一分、两分、五分的。
再仔细数了下,五分的总共也只有两个。
苗禾跟高红花都没有反应过来,或者说她们不知道说什么,还是其中某个堂兄弟的媳妇伸了手,认真数着桌上的钱。
钱这种东西,哪怕数学再不好,热爱钱的人总能把它的总额数的完美无缺。
这不没过多久,这位堂嫂子就笑嘻嘻报出了桌上所有硬币纸币的总额:“一共一块一毛两分钱,这可真是一笔大钱啊。”
这时候一分钱都值钱,这一块一毛两分钱确实也不少,但这并不应该出现在分家现场,烂船还有三分钉呢,哪怕是大队里最穷的一家,全部家产加起来起码得有个几十块钱,再不济,十几块钱肯定有的。
结果在甘蓝这里,却只拿出了一块一毛两分钱。
这一下子,把所有人都闹懵了,有些人反应过来笑出声,有些人同情地看着甘蓝,也有些人看着桌上的一大堆硬币皱起了眉头。
“不可能,怎么可能只有这么点钱,你骗人!”苗禾回过神,第一反应就是拍桌而起,指着桌上那堆钱对甘蓝怒目而视。
甘蓝没有理会她,而是看向大队长。
她穿过来的时候,这个身体已经当了几天的后妈,前面的事并不是她经历的,但她从原主的记忆里翻出了当时的事,当初原主被迫当后妈的时候,大队长全程都在,也全程帮着完成了“交接”工作,其中就包括交接苗杆留下来的钱。
当然,当时的钱没有这么少,不过总共也就五块多,算起来跟现在的一块多差不了多少。
正常来说,一家人省吃俭用,一天三顿天天吃地瓜带饭粒,五块多的钱也许能撑上半年多,可是甘蓝不想亏待自己,也没必要故意亏待几个孩子,时不时会借着家里寄东西来的名义加餐。
这事没有瞒着村里人,大队里的人也都知道甘蓝的奢侈行为,那些肉油就不说了,时不时带回来的糖也得值不少钱,按照这样的吃法,简单算一笔账,他们这段时间吃掉的粮食肯定不止五块钱的量。
就这样,她还能拿出一块多来作为分家的钱,已经很良心了。
大队长长叹一声,只觉得为了这一大家子的事闹得心累:“她没有骗人,这一块多应该是她能拿出的所有的钱。”
“不可能,他们顿顿吃好吃的,还有肉,还有油,怎么可能只有一块钱?!”苗禾愤愤然道,对桌上的一堆硬币表达着她的不满。
甘蓝抬头看她:“家里的肉,油到底是哪里来的,你不知道吗?我跟你们是什么关系?为了让你们能吃好,我已经在娘家丢尽了脸面,求死求活才求到了一些吃的,结果你竟然还要掏空我从娘家求来的东西吗?”
苗禾躲避着甘蓝的目光,大声吼道:“我要分家,全部都得分,是我的都该是我的!”
“够了!”大队长拍桌而起,狠狠瞪着苗禾,“再这么闹,你就给我滚出红旗大队,我们红旗大队不需要你这样没脸没皮的人!”
苗禾被大队长吓了一跳,眼眶通红。
大队长哼了一声,再也不管她的脸面:“你好意思说出口,你怎么好意思说出口?!你们这一大家子害的甘蓝还不够吗?她好好的一个知青,才十八岁,就被迫嫁到你们家,当你们四个孩子的后妈,她还不够苦吗?为了让你们有口吃的,她求到了自己的娘家,好不容易才求来了一口饭吃,你好意思拿她的东西,拿她的钱?”
大队长都发怒了,周围的人更加激动不满。
“呸,不要脸!”
“就是,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白眼狼!”
“甘蓝跟他们非亲非故的,给他们一口饭吃就不错了,分家还要分甘蓝的钱?怎么有脸说出这样的话?碰上这么一大家子,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还不如当初死了算了!”
“就是,换成是我,被救了命好是好,可要早知道被救活了还得养活这一大家子,不如当初死在水库了,一了百了,还没有这么多糟心事。”
周围人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苗禾的眼眶也越来越红,逐渐地,一滴滴眼泪从眼眶里落下,只是她一直咬着牙没有出声。
甘蓝却一直低着头,既不说话也不表现出什么,就好像这件事跟她完全没有任何关系。
而旁人看到两人的反应,又是一阵暴怒。
“还有脸哭,有什么脸哭?该哭的是甘蓝才对!”
“没脸没皮的白眼狼,好在不是生在我们家,要是生在我们家,生出来都要把你摁回去,这样的孩子生出来有什么用?祸害全家的小畜生!”
大队长深吸一口气:“苗禾,要是你还想留在红旗大队,这点钱你一分都不准拿,希望你还有一点良心。”
苗禾咬着牙:“这房子……”
“这房子本来也没有你的分,大队里的规矩,房子都应该由男人继承,这房子是苗木跟苗石的,跟你没有关系,就算分家,你也分不到房子,要是你没有别的问题,今天就把过继的事办完吧,办完你好早点离开。”
大队长的心更累了,这都是什么事?糟心!
甘蓝还是低着头,听着周围人的安慰声完全没有抬头的意思。
不为别的,她怕自己憋不住笑出声,要真的憋不住,实在对不起周围这些为了这件事付出了许多感情的“吃瓜群众”。
当然,更对不起为了她怒怼苗禾的大队长。
所以一定不能抬头。
要撑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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