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天阉之体,相貌本就偏阴柔,只要小心伪装,别人是很难发现的。我会让人好好教你,不要辜负我的期望。”他已经打定了决心,根本不顾方思明的感受,斩钉截铁道。
“义父,孩儿虽然身体有残缺,但始终是男孩子,怎能扮作女子?孩儿觉得这件事……太过耻辱……”方思明满腹委屈,忍不住辩驳道。
或许朱文圭觉得方思明早就习惯了遵从他的命令,无论是什么命令,所以当他提出异议时他显得无比暴躁。
“你难道想忤逆我?连这点委屈都受不了,还谈什么大业?”他勃然大怒,喝问道。
方思明低头不语,柔弱却倔强的样子很是让人心疼。
朱文圭放缓了语气,诚恳而无助道:“好孩子,为父现在全指望你了,你愿意帮帮为父吗?”
多年相处,他自然早已摸透了方思明的性情,知道该如何拿捏他、控制他。
他们走后,我只得想方设法去跟小喽啰们打探。
原来大家都知道朱文圭逼着方思明学女人做派的事,看得出来大多数人颇为不齿,可事不关己,自然也就看热闹而已。
有一天忽然看到一群人躲在一起窃窃私语,我过去打听,得知朱文圭找了两个大美人送到了方思明院子。
我恍然大悟,原来他已经开始着手准备了?
当我赶到的时候,就看到朱文圭阴着脸负手而立,身侧各站着一个女子,一个烟视媚行风情万种,一个莲步款款端庄清雅。
年少的方思明很是不解的问道:“义父,这是?”
“这两人都是为父花重金请来教习你的先生,一位是红极一时的花魁,另一位是京中有名的女夫子,你一定要用心学习,切莫辜负为父的一片苦心。”
朱文圭说完便匆匆离去,不给方思明反驳的机会。
“小公子,让奴家来教你一些快活的~那女夫子啊,闷得很呢!”花魁嗲声嗲气道。
女夫子则纳了个万福,和声道:“见过小公子,从今日起小公子的德言容功皆由梦钰教授,请您不要心存抵触,这才是回报竹先生厚爱。”
方思明有些惊惶和无助的回头喊道:“义父……”
因为身体原因他本就对自己的性别颇为敏感,也一直在努力习武想要变得高大强壮,可朱文圭竟让他扮作女子,这对他来说是何等的奇耻大辱?
我万分痛心,冲过去喊道:“方思明,我来带你走。”
方思明突然一脸警觉,往后退了一步瞪着我道:“你是谁?为什么要带我走?”
如今的他不过十来岁,黑发白袍如珠似玉,满满的少年气息,本该意气风发纵情江湖,却只能整日里乔装改扮见不得光,如今甚至要为了朱文圭这老贼去做最不愿做的事……
“我不能看着你义父这般羞辱你,”我近乎带着哭腔喊道:“跟我走吧,我带你离开万圣阁,这里是万丈深渊,你一旦陷进去就很难出来了……”
他俊秀绝伦的脸上闪过一道光芒,却是转瞬即逝,眼神黯了黯,有些警惕的望着我,,很是违心道:“……我没有被羞辱。”
或许在他看来,世上没有这样的人,如果有,那也一定是朱文圭派去试探他的。
“我都看……”
“不知道你所说的羞辱是什么,”他立刻打断我,道:“我只知道义父让我做什么都是有道理的,若我觉得难过和不堪,那便是我还未能领会他的良苦用心。”
他像是背书一般熟稔的念道:“当初是义父救了我这条贱命,又无微不至的照顾我这个半残之人,这份恩情我会记在心里一辈子。”
“所以我是不会走的。”他咬了咬唇,斩钉截铁道。
我心里又是震惊又是哀恸,可眼前情景却倏忽消失,隐退在了迷雾中,到底是已经发生的事,所以……我这个外人根本无从插手?
“无法改变的过去,难道……这真的是命吗?”可我又怎能甘心?
而且方思明他真的就甘心受摆布吗?不,他只是无能为力罢了。
当我进入另一重梦境时,竟然回到了云梦,看到来去祖师在跟一名即将下山的弟子训话。
“明日你就要独自下山,遍历江湖,希望你不要忘记往日教导。”
“你自入门始医道平平,唯有引梦术可勾起你些许兴趣,常年独来独往,唯恐与众人有所瓜葛。愿这番江湖之行,能让你敞开心扉,忘却过去种种,便是师辈之幸。”
她将一盏明心灯亲手赠与那名弟子,道:“望它能照亮你的前路,莫要提灯重入暗途。”
我心里‘咯噔’一声,忽然明白过来,眼前之人,莫不是昔年男扮女装拜入门下的方思明?
“多谢来去祖师提点。”‘她’恭恭敬敬的接过明心灯道。
我尾随着他进入了朔梦林,片刻后天昏地暗,鬼哭狼嚎,周围仿佛变成了幽森的阎罗殿,阴冷入骨。
远处映出一道微弱的光,忽又消失不见。
我急忙追了过去,却发现他用那盏明心灯炼制邪恶的法器,果然,他修习的从来就是旁门左道的邪术。
此刻的他与幼年时判若两人,对我也早已没有半分好感,一番交手后便翩然离去,再不见踪影。
我所看到的只是他漫长半生中的几个破碎画面,他究竟有过怎样的心路历程,这是外人根本无从体会的。
看到的越多,便越发心疼,也更加坚定了要救他的决心。
说来真是奇怪,我们似乎并无多少深情厚谊,也未经历过什么风风雨雨,甚至连心迹都不曾表露,可我却早已认定了他,且百思不悔。
又是多年后,他已长成高大俊逸的青年,白发黑袍,便如我初见时那般。
万圣阁势力如日中天,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到来,加上有心之人的挑拨和朱文圭的不满,方思明在万圣阁的地位开始有所动摇。
而他性情孤僻高傲,不屑与辩解和虚与委蛇,便愈发被朱文圭厌弃。
朱文圭到底还是把他当成了一个趁手的工具,而不是真心疼爱的孩子,可他不懂,也许他早已懂了但无法接受只能装作不懂。
林清辉幸灾乐祸道:“杀了楚留香这件事,奴家早就说过交给我就好了,可是少主执意要包揽,奴家也是劝不住啊,哎呀,现在搞成这样,阁主定然要生气了。”
“想不到少主在阴暗的地方待那么久,竟然还能相信人间有真情,简直是奴家听过的最大的笑话。”
方思明不顾她的冷嘲热讽,只是不悦道:“我的事轮不到你插手。”
“少主可不要不识好人心呐!”林清辉娇声道。
“说完了吗?说完了就请你滚吧!”方思明冷冷道。
“蠢物。”始终沉默的朱文圭猛地扫落了桌上的茶杯,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屋中格外突兀,令人心头一颤。
“你明明有无数次机会杀了楚留香,为什么不动手?”他压抑着怒气道。
万圣阁要杀香帅?我有点后知后觉的想,怎么之前没见异动啊?难道是事情落在方思明手中后,他并未真正的去执行?
“机会不明,贸然出手反而让他心生警惕。”一边的方思明垂头解释道。
“一派胡言,”朱文圭怒道:“当日在麻衣圣教,清辉为了配合你,使计挑拨楚留香与苏蓉蓉,圣女张洁洁亦是被她的言语迷失了分寸,三人皆是心神不稳,如此大好形势你却说机会未明?”
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一点儿都不知道?
当日麻衣圣教之行我记得自己并未落单呀,为何他们此刻说的话我半点都听不明白?林清辉和方思明也去了?我到底错过了什么?
“我对你简直失望至极。”朱文圭拍着桌子,怒吼道。
他如今已经衰朽不堪,脾气却愈发暴躁,就连昔日假作的和颜悦色也不愿再给了,可方思明为何还是看不明白呢?
“义父……我!”他神情似乎有些委屈,想要解释什么,却被朱文圭不客气的打断。
“每到楚遗风忌日,总会有神秘人前去祭拜,若我没猜错,那人一定是楚留香。下个月,他也一定会去。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这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林清辉走过去装模作样道:“阁主不要和少主生气了,只怪那姓楚的太过狡猾,少主一时不察才让他溜了。别人不知道,您难道还不清楚少主的本事?他可是您一手教出来的啊!”
朱文圭缓缓闭上双眼,有些疲倦的挥了挥手,对方思明道:“下去吧!”
正当我想要继续探下去时,忽然间天旋地转风云变幻,梦境被人从外界打破,而我也跌了出来。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多日未见的南无生。
“你只将悲悯之心向方思明打开,却忽略这世上同他一般可怜的人何其多。可怜的世人无法自救,而你也无法救赎任何人。”
他奚落了我们一番后,便杳然而去。
世间可怜人再多,与我何干?我不是神,没有通天彻地的本事,只够倾力救一人。
他既看不过为何自己不出手?反倒是和之前一样,三番两次对别人的决定指手画脚。
我心中很是不忿,道:“这人真是奇怪,我们所做之事与他有何干系?”
来去祖师叹道:“我也搞不清他的想法,看来与我们不是同路人!”
她又望向我道:“十数年前方思明潜入云梦,学成之后不知所踪。每每想起他,我便心生悔恨,若是当日能留住他,或许他的人生际遇会大有不同。如今我以引梦术让你明了那段往事,只因方思明与你我皆有一段‘缘’,我们的师徒之缘已成过去,所以我也无能为力了。但你们才刚刚开始,若你能在最后的时刻到来之前救回他,也算全了我一桩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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