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谣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回到了前世。
他看到他死亡的消息在网络上四处流传,所到之处都是一片唏嘘,公司发表了一篇通告,大致意思就是确认了他死亡的消息,还告诉粉丝们节哀,佟谣没有点开评论,只是又看了一遍那份通告,像是在确认什么似的。
后来,他去找了陆禹杰。
陆禹杰是继刘莫青之后,他的新一任监护人。
陆禹杰是刘莫青曾经的爱人,他们在青年时期相遇相爱,出柜后被两家人拆散,陆禹杰被送出了国,而刘莫青就和家里断绝了关系。
佟谣是被刘莫青捡回家的,那时候刘莫青的经济状况并不糟糕。一个五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和原生家庭断绝关系后,第一时间能想到的赚钱的办法就是投资,刘莫青年轻气盛,把一大半的家底都送了出去,这一去就没有了退路,直逼地父子俩卖了房子,溜到老城乡的破房子里去居住。
两人的日子过得着实平淡,刘莫青每日早出晚归地工作,四处碰壁,基本上没有时间跟佟谣接触,而遭受到校园冷暴力的佟谣自然无处发泄情感,久而久之,就换上了轻度抑郁症。
刘莫青死后,他的症状加重,而这时已经掌握陆家大权的陆禹杰终于回来了,只可惜曾经的爱人已经不在人世,就此擦肩而过。
陆禹杰拿到了佟谣的监护权,并对他加倍的好。他带着佟谣看了心理医生,在佟谣的病情稳定后后,遵循他的意愿送他进娱乐圈,知道动物对抑郁症患者的帮助很大,他又在京城的城郊捐助了一座快要拆迁的流浪宠物救助中心,每周都会带佟谣过去。
在陆禹杰出现之后,佟谣就变成了温室里的花,娱乐圈的某些规则对他来说像是一本书,听得多看得多,但都是他人经历的事。
而这些转变,都发生在他的十七岁,也就是如今,佟谣重生回来的这个年纪。
佟谣感觉自己的魂魄浮在半空,他想着陆禹杰,下一秒就来到了陆家老宅。陆禹杰今年五十三,头发已经白了一半,如今他躺在床上,安静地睡着,双眼红肿。
佟谣看了他一会儿,心下不舍,但无济于事,他现在能做的,是在另一个时空,让自己的两位父亲没有遗憾。
他不知此时此刻,在这座城市的另一端。
黑暗的房间里,一点猩红的亮光在其中沉浮,高大的男人勾着背坐在沙发上,他一手捏着烟,一手拿着手机,手机微弱的白光照在他的脸上,如雕塑般俊朗的五官一半隐在阴影中,深沉的黑眸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朦胧得厉害。
一道信息栏忽然弹出,遮住了屏幕上青年精致的眉眼,男人眉头紧皱,最后点开了消息。
小菁:沈延均你是不是有毒啊?!那是赵导!赵导你不知道吗?行,我尊重死者,他个傻逼在人死后还嘴上不干净,是欠打!但你是他谁啊?你和佟谣怎么也就只见过两面吧?现在陆家压着热搜,等这段时间过去,我看你怎么办!
男人愣愣地看着信息栏,似乎是被他的话刺到了。直到那根烟烧到了手指,他抖落灰烬,苦笑着用手遮住早已通红的眼眸。
——
佟谣这一觉一直睡到下午三点,醒来的时候脑袋疼得要命,他第一时间还是去找刘莫青。应该是昨晚在酒吧忙了一夜,他正躺在床上睡得香甜,佟谣把床尾小电扇的风力调小了一档,合上门兀自去了洗手间。
这座老房子只有一个卫生间,在楼下。现在正值六月初,江南的梅雨季还没到来,下午正是火热的时候,不过乡下的老房子有一点好,冬暖夏凉,特别是一楼,开个电风扇就能安心过暑假。
终于站在了镜子前,佟谣抬头打量着现在自己的模样,黑色的刘海垂落在额头上,遮住了大半眼睛。他拉扯着自己盖住耳朵的头发,去房间里拿了一把剪刀,直接一刀剪了。
哎,不对......
佟谣默默放下剪刀,看看被剪成麻花的刘海。
“不成啊,我看以前托尼就是这么剪的呀?”
佟谣只得把沾着水把刘海撩到头顶上,露出光洁的额头,他把手撑在洗漱台上,踮着脚往镜子里张望。
因为抑郁症,他对于食物的欲望下降了很多,现在营养没跟上,矮不愣登的,目测好像连一米七都没有。
简直是矮成小饼干了!
镜子里的少年皮肤稍许蜡黄,却又透露出病态的苍白,瘦削的脸颊两侧隐隐还有几颗小白点,典型的营养不良。倒是他这双亮得出奇的眼睛放在这张脸上,显得异常违和。
佟谣的眼睛是天生的杏眼,再加上外双,眼睛特别大,以前无论是摄像师还是导演都夸他的眼睛,杏眼俏皮灵动,含泪时动人,含笑时朝气,
若他没有重生,那这双眼睛应该也只是隐藏在厚重的刘海之下,无人问津的吧?
这就是十七岁的他。
一个被遗忘在角落里的可怜虫,整日沉浸在无尽的幻象之中,无法感知外界的美好,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提起他的兴趣,失眠,锐减的欲望,伪装的外表......
他虽然唾弃,但不得不承认,这就是自己。
现在他回到了十七岁,或许就是因为自己的执念,他不甘心。既然重生了,那他是不是可以做很多事?是不是可以挽救很多东西?
佟谣在镜子前站了很久,忽然转身,三步并两步跑上了楼梯,木质楼梯发出啪啪啪的脆响,他吓了一跳,赶紧慢下脚步,倒不是怕楼梯不结实,就是声音太大,怕吵到刘莫青休息。
从床头柜里拿出手机,他按了一串熟悉的号码,指尖在绿色的拨打按钮上停留了足足五秒,终于按了下去,随着对面传来嘟嘟的声音,他的心跳陡然加快。
这个号码是陆禹杰的私人号码,里面没有存一个人的名字,这件事只有佟谣知道。自从陆禹杰被家里人送出国,他就联系不上刘莫青了,他担心刘莫青会打电话给他,就一直留着卡没丢,就连手机也是贴身携带,就等着有一天手机响起,然而,直到刘莫青去世,那手机也没响起过一次。
“莫......莫青?”电话那头被接通了,佟谣听到陆禹杰的声音,这才发现自己手心上都是汗水。
“莫青是你吗?是你吗?!”
那边的声音变得格外激动,佟谣赶紧回道:“您好,我叫佟谣,刘莫青是我的父亲。”
他还是第一次听到陆禹杰这样失控的声音。
对面停顿了一会儿:“父亲?”
“啊不,是养父!爸爸不知道我给你打电话,他最近被一群人缠上了,我怕他们到时候会来报复,实在没办法就打电话给您。”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电话?”对面的声音已经恢复了正常,虽然有故意压抑的感觉。
“我记得的,爸爸有个小本子,上面有这个电话,他经常翻看。”至于这个小本子是真是假,谁知道呢?
佟谣为了增加可信度,还问他:“您是爸爸的朋友吧?”
“是,你完全可以相信我。我马上就要回国了,到时候我们可以见面,你说的事我会马上安排人处理。”陆禹杰停顿了片刻又道,“把你们的地址发给我。”
佟谣报了地址就挂掉电话,他做贼心虚地往门外望了一眼,刘莫青还没起床。
酒吧里的那群人会不会找上门他不知道,但是只要一想到刘莫青死前遭遇了什么,他就觉得害怕,如今的他们无依无靠,若是真的出事,他又能做什么呢?
打电话给陆禹杰是最快的解决方式。
他放下手机,在房间里逛了一圈,其实他对年少时在老房子的生活已经没有什么印象了,衣柜里不是校服就是起皱的衬衫,佟谣自己有样没样地移了几下挂钩,就算是整理了。完事后又翻翻下面的抽屉,被他找出来好几张已经带了灰尘的海报。
是一个男人的海报。
海报上的男人没有印象中的那种沉稳,倒是多了些不羁和狂放,佟谣拿着海报翻看了好几眼,挑挑拣拣擦拭了几下就贴在了床头。
现在还没放暑假,过了周末还得去上学,他之前因为生病,根本学不进去,陆禹杰帮他办理了退学手续,直到病情有了好转,才重新上学,最后拿了个高中文凭又被塞进了私立大学。
在圈子里混的时候,有时会听人提起以前学生时代的趣事,但佟谣不一样,在他的记忆里,学校是他的噩梦,直到现在从那噩梦里走出来,如果不是没有办法,他也不想再接触学校。
佟谣一开始自认为自己在圈子里活得干净,但暗地里嫉妒他,想要毁掉他的人不在少数,他的学历,他身后的陆氏都成了那群人挖苦他的资本。好在他对演戏是真的热爱,并不求名利,这才没有让别人抓住把柄。
重活一世,总不能放任机会流失,如果不去试试,岂不是窝囊?
他坐在书桌上整理书包,幸运的是作业已经被过去的自己闷声不响地做完了。午后的太阳往西面走,佟谣的窗户正对着东面,这会儿正是背光面,徐徐的暖风吹来,夹杂着若有若无的花香,他垂眼望去,是领居家的两盆香云月季。
橙红色的花瓣如火一般绽放,只不过邻居似乎不知这月季的娇气,让怕热的月季在太阳地晒了不知道多久,如今花茎有些软塌,有些可惜。
一辆黑色的轿车从小巷里飞快驶过,佟谣没察觉到,只是还在打量邻居家的院子。坐在后座上一直沉默的男人从手机里扭转视线,往车窗外望去,冥冥之中,那窗台上小只的身影就这样意外地撞进了男人的眼睛。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