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威很乖,醒来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也不哭不闹。
他哼哼唧唧了几声,小脑袋转了转,看见一边坐着的李艾,露出个笑脸,几粒小米牙很是可爱。
眼睛是圆溜溜的,眼珠子黑乎乎,里面清晰的倒映着李艾的面容,咧开小嘴巴笑的时候,萌的她心都化了。
李艾对这新鲜的感觉有些惊奇。
她看看吴梅,在她鼓励的眼神下,抿抿唇,小心的去抱起孩子。
好小,好轻,软踏踏的。
一抱进怀里,李艾就有这种感觉。
李威搂着姐姐的脖子,声音细软,跟个女孩一样,他含含糊糊的叫了声姐。
声音不清不楚,奶奶的语调。
不到一岁的孩子,走路不会,说话也不大会,会认人,还能含含糊糊的喊出来,算是很聪明的了。
李艾被这奶声奶气的一个称呼,叫的心头酥酥麻麻,一种难言的感觉,和她小弟们叫“艾姐”“艾姐”时的自信骄傲,完全不同。
奇怪。
她抱孩子的姿势太过僵硬,两手护在李威身后不敢动,李威被抱的不舒服,不安分的扭着小身子,得亏李艾刚吃饱,力气大,抱稳了他。
吴梅在一边笑看着,见李艾这样,忙去指导她怎么抱孩子。
这下李艾没避开了,忍着别扭,认真听她指导。
一下午都待在王家,李艾学了怎么伺候小娃娃,又在吴梅的看顾里,给李威换了尿布,生疏的哄了人睡觉。
这些基本的事情能做了,李艾总算是松了口气。
还好有记忆在,让她不至于真的手忙脚乱。
李艾万分庆幸。
六点多,王厂长夫妻俩回来了,一前一后进的家门,见李艾在自己家里,有些诧异,年轻的夫妻俩关切的问了几句。
李艾捡着话回答了,然后直奔正题。
她没把信拿来,但精神力强大的好处就是记忆力好,李艾一字不漏的向王海峰复述了信里关于工作的那段话。
她口齿清晰,眼睛闪着灵动的光,脸上没有丝毫属于孩子的神色,一脸淡定,要不是和李家很熟,王海峰都不敢相信这是李家的老大。
现在这大大方方的样子,和之前那半死不活的小女孩,透出来的精气神可是天差地别。
可再怎么诧异,王海峰也不会想到站在他面前的女娃娃内里已经换了一个人,只以为孩子经历举办,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
“……我没本事,厚着脸皮给厂长求个情,把我那职位借出去吧,只要每个月给俩孩子十块钱、两张工业券就成了。厂长是好人,受过公爹的恩,不会不搭把手的,是我最后的期望了……”
一长段话背完,李艾舔舔唇,有点渴。
听完李艾复述的话,王海峰英挺的浓眉皱了皱,再次认真的打量了李艾几眼。
她依然很淡定。
王海峰点点头,“行,那就按照你妈的意思来。”
死者为大,还是为了救人才没了命,这俩孩子又小,他王家也的确受过李家老爷子的恩惠,照顾照顾是应该的。
这样坦坦荡荡的说出来,他心里还舒坦些。
无论什么时候,人情债都是最难还的,也罢。
李艾不是不知道关于恩情那句话有点胁迫人的意思,但是她犹豫了几秒,还是没有删改直接背了。
挟恩图报就挟恩图报吧,仗着自己还是小孩子,李艾无所畏惧。
站在一边的朱莉听了这番话,眼睛一亮,手拄了拄王海峰,又暗暗冲他使了个眼色,脸上有点激动。
王海峰愣了愣,不知道媳妇在打什么主意,盯了她几眼,转头看着李艾,“晚上就留在这吃吧,明天再去食堂。”
李艾眨眨眼,这才想起纺织厂还有个食堂的存在。
记忆理妥当了,智商回炉,她总算重视起现状:家家户户都穷,朱莉说天天给她好吃的怕也是哄孩子的话。
客气而已。
看,这不就开始催促了?
不过刚吃了人家那么多东西,她也的确不好意思再来王家吃霸王餐了。
只要不是敌人,李艾一向都很通情达理。
既然有食堂在,不愁饿着,李艾就放心了,她干脆的应了声好。
王海峰点点头,心里对李艾的“识相”满意不已。
他还以为自己妻子刚才那小动作是不高兴人家在家里白吃白喝,哪里想到自己是会错意了。
朱莉狠狠瞪了王海峰一眼,去小厨房帮忙做饭去了。
王海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奇怪的看看,转身又出了门,想是去找厂委那边的人商量着张春晓的工作事情去了。
李艾歪歪头,看看玩了一通又继续睡觉的弟弟,坐在椅子上发呆。
两个月前,李爱国去世,收到消息,张春晓心头难过杂乱,悲痛万分,工作就不尽心,仓库检修报备不及时,正在工作之时,头顶上方处的铁质横梁突然砸下,工友喊她,她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千钧一刻之际,旁边的工友也是大公无私,竟然立马舍身去救她,张春晓被惊回神,直接大力推开了扑过来的工友。
那时醒过神来,张春晓其实是可以避开的,但那好心的工友就……
位置原因,那救人的工友只会当场毙命,不可能再有第二种结果。
因为工作失职而导致别的工友没命,与她“救人”而受伤或者死亡,区别不是一点半点。
危急关头,张春晓只知道自己不能连累无辜工友出事,否则等待她及家人的,就是千夫所指。
李家是名望之家,她作为嫁进门的媳妇,不能给李家抹黑,也不能让自己子女面上无光,抬不起头做人。
人活着还不是为了一张脸?
对不起的,也就是年迈的父母了。
头脑空白间,张春晓本能的推开了人,自己好运的没丧命,伤势却无法避免。
想起这件事,李艾捏着凳沿的细细手指,骨节微微泛白。
这是原主李艾跟着张春晓睡觉睡,张春晓半夜拍着闺女的背哄她睡着后自个儿嘀咕出来的,言谈间一片自责与忧虑。
那喃喃之语,也是压倒小姑娘的最后一根稻草。否则也不会在母亲死后,如此受不了打击。
这种事可以说很考验人性了,李艾也知道事关重大,死死憋着,谁也没提过。
事情一如张春晓所料,有那在最后一刻被推开的工友作证,她因此事而得了夸奖,甚至登上了厂报、县报,奖状也拿了两张。
名声是落了好,被铁梁所砸的伤势却是太重。
下半身严重瘫痪,需要截肢。
截肢能保命,可之后呢?
未来的日子还那么长,儿女小,男人也没了……这样半身残废的结果,是张春晓怎么也没想到的。
活死人啊!怎么过日子?!
这种伤势,以国家目前的医疗水平根本无法医治。
张春晓在医院病床上苦捱了一个多月,痛苦万分,身体与心灵都受到了巨大打击,走进了死胡同,竟存了死志,在回家休养的第一天,抛下孩子父母走了。
活着是好事,但以这样的身体活着,还要抚养两个孩子,只是拖累亲人艰辛度日罢了。
她的这心思,在信里也昭然若揭,让如今身为她女儿的李艾也很难受。
哪怕别人不理解,她也要在她离开之前,把她觉得会伤害亲人的危险,都提前预知;把她能给孩子的保护,尽可能给到极致。
这女人狠啊,狠的手上沾血的李艾都自愧不如。
她对别人狠,也万万做不到为了个虚无缥缈的名声丢弃性命。
张春晓却是对自己狠。
人都是自私的,一个人的成长环境决定了其个人性格。如张春晓,如李艾,她们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
李艾叹了口气,接受了记忆的她理解张春晓的做法,却不能接受,太傻了,转而,又有些头疼。
原主李艾太小,不只是家里,外面的很多事情也都不知道,只有些基本的东西,让初来乍到的李艾一时间也毫无头绪,她对原主的记忆都没兴趣深扒了,走马观花的过了一遍,记下主要的东西,其余的都扔了开。
还是得靠自己啊。
从记忆里提取出零零散散的有用信息再三回想,李艾思及自己的外卖系统和外界情况,从感慨中走出来,慢慢思索、周全着自己的发财计划。
在王家吃过晚饭道了谢,李艾抱着李威,趁着外面亮堂的月光回了家。
明天开始,她就是真正的李艾了。
看着不远处的家门,李艾捏捏怀里李威瘦瘦的小手,微微笑了笑。
她会把生活过得很好是,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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