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代？
玉衡强作镇定地微笑了一下。
虽然他知道这没什么用。哪怕表情还算镇定，他的心脏也已经跳得厉害，而玉罗刹肯定能够发现。
如果要是系统有些这方面的辅助功能就好了。明明以前看过的小说里的系统多有这种功能。
玉罗刹看着他，哑然失笑，道：“居然还有心思胡思乱想？”
玉衡猛地回过神，对自己也是无语了起来。
今天是怎么了？脑子竟这般不清醒？
定了定心神，他强笑道：“玉教主想要什么交代呢？”
——倒是彻底不敢再喊什么玉伯父了。
玉罗刹道：“你废了我儿修为，我便也废了你这十来年的修行；你迷晕我儿一次，我便对你下一味毒；你盗我儿宝剑，我便断你一臂。你看可公平？”
玉衡没有感觉到杀意，玉罗刹的神色平静甚至称得上柔和。但他仍然感觉到极深的恐惧，这恐惧使他浑身冰冷。
他今日使用武功的机会已只剩下一次，哪怕他想起什么能对人一击致命的绝招从而杀死玉罗刹，也绝对逃不出这高手如云的魔教。
所以他来魔教到底是干什么的？
送死么？
眼前对话框突然一闪，上面出现四行硕大的字：
日常任务：取得玉罗刹的帮助，谋夺帝位。
任务时限：一天
任务奖励：升级丸子*3（增加五十年内力。不可作用于系统宿主。）
失败惩罚：抹杀
不知道系统是刻意刁难还是有意提醒，看到这任务的一瞬间玉衡脑中灵光一现，总算想到了对策。
心中有了底，玉衡道：“我看不很公平。”
玉罗刹道：“哦？”
玉衡道：“这代价实在是太小了一点。我不是什么好东西，比不过令郎惊才绝艳，我的身体也不比他金贵。哪怕是取了我的姓名，恐怕对教主来讲也是不够公平的。”
玉罗刹道：“你想怎样？”
玉衡浅笑道：“我把这万里江山送予教主，教主看如何？”
玉罗刹似乎饶有兴致，道：“可惜这万里江山虽好，却不是你的。”
玉衡道：“我早晚会把它夺来。”
玉罗刹道：“为什么？”
玉衡道：“只因我的母亲死在宫中，死在我那位皇帝哥哥的手下。”
玉罗刹道：“是么？”
玉衡点头道：“教主应当已经猜到我母亲后来入了宫，此事先不提。只说我母亲的死，对外宣说的原因竟是为我那父皇殉情自杀而死……若是一般女子，这样行事或者还有可能。但我的母亲，好歹也是教主您年少时的好友，您觉得，她可能殉情么？”
玉罗刹神情淡淡的，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所以你想要推翻现在的皇帝，自己坐上那个位置。”
玉衡耸耸肩：“我原本是想自己坐上去的，但是现在看来，把那个位置送给教主也不错。只要……”
玉罗刹道：“只要我能帮你？”
玉衡笑道：“正是。”
玉罗刹也笑了，道：“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不仅不应该伤你，还应该帮你报仇，然后我所能够得到的只是一个我并不想要的破位子？”
玉衡神色诚恳道：“只要您帮我报了仇，要杀要剐都没什么所谓，您要我当牛做马为奴为仆也可以。您不想坐江山，把江山送了别人也无所谓。您若还嫌报酬太少，事成之后我可以把两个摘星楼都送给您。”
玉罗刹笑道：“这筹码似乎很高的样子。”
玉衡道：“我所能拥有的，全都可以给出。”
玉罗刹却仍没有同意，他淡淡道：“我还有几个问题。”
玉衡道：“您尽管问。”
玉罗刹道：“你真想造反？”
玉衡点点头，神色毫无异样。这一番对答下来，他的心跳和呼吸竟也恢复了正常稳定。
玉罗刹道：“可你的摘星楼可是给朝廷帮了不少忙。杀了不少江湖人渣不说，还有许多贪官污吏，而且你每次杀人，还要依律给出罪证。这可不是要造反的人该做的事吧？”
玉衡道：“摘星楼初建，培训主楼杀手则必须让他们杀人，培训副楼暗线则必须让他们查陈年旧事。杀这些人渣、贪官，查他们的案底，最安全。不仅不会让官府下决心追杀我们，还能在百姓中赚足好感。”
他遗憾地叹了口气，继续道：“只可惜皇帝太聪明，封锁了我摘星楼主楼的消息，只有副楼在江湖中有点微末名声，实在不太好用。我原本还指望着以专杀恶人的正义之师的名号在江湖上立足呢。”
玉罗刹点点头，问道：“你真的想获得我的帮助？”
玉衡道：“我来这里就是为了这事。”
玉罗刹道：“我在门口初见你时，你似乎不知道我与你母亲的渊源。”
玉衡道：“母亲只说，如有难事可以来找您，说不定能获得帮助。同时给我了一个锦囊，说必须得见了您才能打开，因此我刚刚才看见里面的内容，正是……里面有一些与您有关的事情。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但事实如此。”
玉罗刹道：“她为何不叫你找叶孤城？”
玉衡无辜道：“我不知道。”
“最后一个问题——”玉罗刹眯了眯眼，算是勉强接受了他的解释，道：“你为何要与阿雪作对？”
——原来玉罗刹真的会往西门吹雪叫阿雪啊……
玉衡思维发散了一下，又赶紧回神，拿出刚得知玉罗刹就是西门吹雪的父亲之时便已经编好了的答案：“一开始可是西门吹雪先招惹我的！”
他小心地看了一眼玉罗刹的脸色，才道：“我原本好好的练剑，西门吹雪突然来找我论剑比剑。”
玉罗刹道：“然后？”
玉衡道：“然后我发现他走的是无情道。”
玉罗刹道：“这与你有什么关系？”
玉衡道：“我很欣赏他，自然不希望他走上无情道。”
玉罗刹眯起了眼，显得有一点危险，“年纪轻轻，口气倒不小。”
玉衡反问道：“教主难道觉得无情道是正道？”
玉罗刹道：“难道不是？”
玉衡微笑道：“是不是我不清楚，我只知道相比于太上忘情，无情道终究落了下乘。”
玉罗刹道：“你觉得阿雪应该走太上忘情道？”
玉衡道：“不止，我在帮他太上忘情。”
“他从未失败，我教他失败。他从未入世，我拉他入凡尘。他眼中无众生，我安排他去见花满楼，花满楼虽瞎，却可教他看众生。他冷清，陆小凤是他唯一的朋友，可予他热情。”
他低笑了一声，继续道：“他无恨无惧，世人不足以使他恨使他惧，我便要做这个击垮他的高高在上的人。”
玉衡觉得这段话一定能够获得玉罗刹的认同。
如果把这话说给花满楼，他一定不会赞同。只因花满楼是最尊重别人的人，不管别人的选择是对是错，他都不会干涉，哪怕那个人是他的朋友。
如果把话说给普通人，那他们不仅不会赞同，还会厌恶和恐惧。人总是不喜欢被掌控的，更不喜欢被毫无干系的外人算计。
但此时听到这段话的是玉罗刹。
他高傲，他的字典里根本就没有什么尊重。
他自负，向来会觉得自己所做所想都是对的，不会在意别人的想法。
他擅谋算，布一个局，将别人安排的明明白白，又将自己摘的干干净净，本就是他最擅长也最喜欢的行事方式。
因此，他所说的理由，或许少有人能理解和接受，但玉罗刹一定能。
当然他还有一点小心思，他希望能够被玉罗刹归为跟玉罗刹自己相似的人。至少，他希望玉罗刹相信，他绝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这有助于玉罗刹相信他想造反。
然而玉罗刹平静地打断了他，他说：“你在说谎。”
玉衡吃惊地瞪大了眼睛，问道：“你为什么这么说？”
玉罗刹笑了笑，得意的样子，道：“不管是谁，见到了阿雪，都必然会知道，他不是个会被外界影响的人。你是个聪明人，我不相信你看不出这一点，更不相信你会在看出这一点之后仍然会吃力不讨好地试图改变阿雪的剑道。”
玉衡意识到自己居然得到了玉罗刹的夸奖和认可。
然而这一点都不值得开心。
如果这套说辞不能把玉罗刹的质问应付过去……那他恐怕只能把系统供出去了。但即使那样，玉罗刹十有八九也不会相信他。
只用了一瞬间，玉衡便已经决定要硬着头皮把这个谎撒到底了。
他笑了笑，道：“你确实很了解西门吹雪。”
玉罗刹道：“我毕竟是他的父亲。”
玉衡道：“可惜你不了解我，也不了解陆小凤和花满楼。”
玉罗刹道：“我确实不了解你们。”
玉衡道：“所以你不知道，陆小凤走的是有情道，花满楼则是太上忘情。”
玉罗刹道：“作何解？”
玉衡道：“西门吹雪诚于剑诚于人，然而剑道无情人道有情终究不可调和，而他本□□剑于人情反而淡泊，故而他最终必然走上无情道。”
“陆小凤聪明伶俐，看似洒脱却最重情，友情爱情萍水交情无一不放在心上，这一点从他朋友遍布江湖便可见一斑。故而他走的是毫无疑问的有情道。”
“花满楼与这二人都不一样。花满楼热爱一切，却也没有什么是他不能失去的，他心中并无完全的对与错，他眼中所有人都有做出自己选择的权利和为这选择承担后果的责任。他身处红尘却独善其身，他从不评判从不干涉从不有偏见——他眼观众生而无私心，他心爱万物却无所求，若是这还不算太上忘情，那便没有太上忘情了。”
嘴上说得理直气壮，内心却是越来越心虚。
前面二人的道还算是说得通，但花满楼这里……他对道家理解甚少，并不太了解太上忘情的含义，但十有八九不是这般意思。
玉衡停下来喘了口气，见玉罗刹没有叫停的意思，才继续道：“你既然了解西门吹雪，便应该知道，他是个智慧且敏感的人。只要他意识到了这三种道的不同，他自然会选择最优的一种。”
玉罗刹道：“你真心确定他一定会走上太上忘情？”
玉衡微笑道：“不如打个赌？”
玉罗刹道：“怎么个赌法？”
玉衡道：“一年之内，若西门吹雪没有走上太上忘情，我帮他把内力提升到江湖一流水平。若相反……”
玉罗刹道：“若我输了，便不要你的交代了。”
玉衡一阵语塞。
——感情说了这好半天，这魔头还没有放弃废内力、喂毒药、断一臂的打算。
玉罗刹道：“但是……”
玉衡道：“什么？”
玉罗刹道：“我怎知道你所说的提升方法对身体没有损伤？”
玉衡道：“我从未想过真正伤西门吹雪，您若是见到西门吹雪，看到他的情况便知道了。而我所说的提升方法是一种丹药……放在京城，等我回去之后，会送一枚过来给您验看。”
玉罗刹不置可否，黑沉沉的眼睛盯着玉衡看了半天，没有说话。
玉衡知道玉罗刹已经进行最终的思考——他到底值不值得信任，又或者，值不值得被放过。
玉衡挺直了背，忐忑，却也坦然地接受着玉罗刹的注视。
终于，玉罗刹开口道：“我有点好奇于你的道了。”
——过关了。
听出了玉罗刹的言外之意，玉衡一下子放了心。他笑起来，道：“我所学甚杂，不提也罢。”
玉罗刹道：“我却非要问清楚。”
玉衡仔细地想了想，道：“随心所欲，自在逍遥。我所求，大逍遥。”
玉罗刹道：“你这个道，好不要脸。”
玉衡叹了口气，摊手道：“我不愿说，你非叫我说，如今我说了，你又骂我，这是什么道理？”
玉罗刹笑起来，长身而起，朗声道：“我的道理，自然就是罗刹道。”
说话间他身影已经恢复了飘忽，缓缓地往门外而去，转身时留下一句话：“你很有趣，你要求的事情我答应了。”
玉衡看着他的背影远去，半晌无语。良久扶额叹息道：“这逼装的……比不过，比不过。”
然后才看到系统提示——
任务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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