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小说:一剑倾城 作者:九洙
    剑园无日月,世外已经年。

    浩方极南之南,剑园以北,本应如往常一般幽寂。而在绝情谷的某个位置,却忽然荡起剧烈的灵气浪潮。若将此时的绝情谷比喻为极寒冰灵的长河,那么这片原本浩瀚无垠,平静流淌的长河,在一处却起了一个小漩涡。起初,这个小漩涡并没有撼动长河,然则,漩涡越来越大,引力也越来越强,竟将长河拉陷下一个小坑。而无数河水源源不断被吸入漩涡中间的空洞中去。

    此时若有人循着这剧烈的灵气动荡查看而去,便能发现引发这等奇景的竟是一俊美青年。黑如檀木的长发用蓝紫色发带系于脑后,长长一束头发垂落下来。他身穿蓝衣紫襟绣纹袍,盘膝端坐,两手虚虚搭于双膝上。青年朗眉微蹙,星目紧闭,似有苦色。

    而在青年身边,亦有一黑巾遮目,穿广袖云服之青年,神色肃然,戒备非常,显然是在行护法之事。

    那引发奇景的运功青年自是萧游,而为他护法的正是长庚。

    萧游于三日前开始入定冲击金丹期。

    从筑基突破至金丹需化气为液,凝液成丹。萧游已在丹田内存入足够多极寒冰灵,极寒冰灵又从水属,化为灵液比之普通灵气要快上几分,再加上萧游丹田内又有天地异宝唤天珠,以唤天珠为本命丹珠凝丹,比起普通修士凭空凝丹更有目标性。

    长庚本以为萧游此次突破金丹不可能如此凶险,但萧游入定三天中,已经寒化数次。

    所谓寒化便是因极寒之气充斥经脉,使得身体表面浮现出一层白色冰霜。萧游的寒化则比寻常寒化更为严重,他的皮肤表面已不止浮出冰霜,冰霜更是凝结成极寒冰晶。远远观之,萧游仿若被一层透明冰晶封闭其中。

    即便以长庚的阅历也不可知这寒化究竟是异常,亦或是修习《无极寒录》后,结丹的必然现象。

    他虽为萧游护法,能做的却很少。修士结丹,若得外力帮助,亦不算真正结丹。长庚的作用只是保护其能全不被外界打扰,安心结丹。或是在萧游结丹失败后,能第一时间为他疗伤。

    长庚从未想过萧游会结丹失败。

    此时的萧游,丹田内极寒冰灵已有大半化为了灵液。然而萧游怎么也无法料到,自己竟会陷入冰火两重天的煎熬里。极寒冰灵凝练到极致,竟比火焰还要滚烫烧灼。每当萧游将一层极寒冰灵化液时,便觉得自己心肺经脉骨骼已经快要被尽数封冻住,寒气像无数根钢针一遍又一遍将他筛穿。而当液化完毕后,那灵液又开始散发出滚烫之意,灼得萧游觉得丹田快要被烧穿出一个窟窿。这股滚意迅速从丹田蔓延至全身,将身体中的寒气又全部祛除。萧游便觉自己仿佛被剥光扔进沸水中。

    这一冷又一热,循环又往复,萧游苦苦支撑,几乎要难以忍受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便是极寒冰灵的液化很顺利。萧游修炼《无极寒录》多年,又夜以继日在极寒冰灵浪潮中浸淫,对于极寒冰灵的控制已极为纯熟。再加上长年累月的调习,体内的极寒冰灵更是乖顺。他知道,只要自己熬过液化的痛楚,金丹便已触手可及。

    三日又三日,萧游终于将丹田内所有极寒冰灵化为灵液。萧游只觉丹田传来沉甸下坠之感,便知不可让灵液在丹田内停留过久。他虽刚刚从冰火两重天内走出,也不停歇,立马开始催动唤天珠吸收灵液。然而灵液此刻居然变得沉重无比,唤天珠吸收灵液极为吃力。

    萧游内视丹田,能看到灵液池海上方,一颗莹润光滑金珠安静悬浮着。一丝灵液从池海连接于金珠,这丝灵液极为纤细,而流动的速度更是缓慢。池海宽广,以现在这种速度,不知何年何月才可被唤天珠全部吸收。他注视此番景象许久,冥思苦想,忽的灵光一闪,想出一个法子。

    他也不再用唤天珠凭空吸收灵液,而是催动唤天珠旋转起来。唤天珠在萧游体内已经待了几十年,天地异宝早已同萧游心神相连,是以单单只需操纵唤天珠却是很省力的。唤天珠在萧游的控制下越转越快,越转越快,以珠子为中心产生一股极为强大的吸力。他觉得还不够快,吸力还不够大,便更是集中精神,将全副神魂用来催动唤天珠。

    丹田中的灵液池海逐渐被搅动,滚起液浪来。液浪翻涌,进入唤天珠更强的引力区里,便被吸了上去。而这旋转引力最终重点便是这引力场的中心,也就是唤天珠本身,所以灵液顺势便被唤天珠吸了进去。

    唤天珠得灵液滋养,散发出来的引力越发强盛。池海再也无法沉静下来,以肉眼可见的份量和速度一股又一股被吸入唤天珠内。

    在灵液被唤天珠尽数吸收后,唤天珠光华内敛,表面反倒黯淡无光起来。只一会儿,忽的几道光芒从唤天珠中迸射而出,一道强劲气波荡漾开来,扫过萧游全身。

    萧游在这一瞬间只觉温暖宁静,心神纯和,胸中空明,神魂辽阔。浑身轻盈舒爽,通透非常。

    萧游睁开双目,容光焕发,气意盎然。

    “幸不辱命,已结金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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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忋星为萧游重新束发,梳新髻,加冠。这是俗世少年行及冠礼时长辈该做的事,萧游如今金丹已成,在修道界,也相当于是成年了。师兄们纷纷为他庆贺,便是常年不出六韬楼的京厌师兄也来了。原本萧游想让楽哭师兄也来,但师尊不让,只好作罢。

    木梳从萧游发端一直梳到发尾,梳得萧游头皮麻麻的。

    忋星轻巧将发束拢好,挽成一个小髻。长庚走过来为他系上发带,配以三鹤桃花冠。

    好一个清隽的年轻修士!

    长庚仍是那副平板的模样,说着:“以后就是大人了。”

    忋星则满脸都是欣喜笑容,“不能动不动就哭鼻子了。”

    连默凑过来说:“还有,不能再偷喝我的酒了!”

    萧游眉目一挑:“那好,你也别找我当树洞,看谁听你瞎吹牛。”

    连默气得拍大腿:“你你,你……逆弟!”

    萧游说:“逆弟是什么,师兄新创的词儿?”

    连默回说:“叛逆的师弟不就是逆弟喽。”

    少阳围着萧游打转,说道:“连默你那么小气做甚。”

    连默简直气死了:“你说我小气,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小气?!”剑都□□了。

    少阳噘着嘴,一副稚童的无赖模样,却是半点不怕连默的:“你要和我比剑?”

    萧游还是没办法把这个小矮子师兄当成几百岁的老怪物来看。他对连默说:“师兄,不如让师弟我来试试你的剑,如何。”

    连默瞥萧游一眼,眼珠子往上翻:“我怕长庚待会来砍我。”

    萧游:“那不会,而且我们点到为止嘛。你输了,酒给我喝。”

    连默:“开玩笑,我会输?我若输了,从此以往不喝酒!”

    萧游听了,哈哈笑起来。其余几人也皆是会心一笑。

    “师兄请赐教了!”

    萧游还是第一次同连默比剑。这些年来,他的开天第一式虽有小成,仍不能发挥出全部威力。金丹同筑基有质的区别,萧游很想看看自己金丹期施展出来的开天第一式究竟比筑基期时强上多少。

    萧游提剑而上。不知何故,连默使的是五步剑招式。五步剑是最为基础简答的剑式,换做连默使出来却完全不是萧游那种水准。连默虽放浪形骸,却也是最正宗不过的剑修了。他将五步剑的五个剑式交错使用得出神入化,即便萧游知道连默只使用这五个剑式,也猜不到接下来他的剑会如何挥动。

    萧游已将全副心神都放到了这场比试里,他全神贯注地注视着对手的一举一动。这个时候,连默已经不再以师兄的形象出现,而是一个比他强上太多的对手。在这种绝世剑修对手面前,一丝一毫的分心都是致命的。

    萧游可以明显感觉自己施展起开天剑式来更加顺意,体内灵气流通也更为通畅迅速。他感觉自己进入了一个奇妙的境地里,身体特别轻盈,不用御空术就能飞起来。然后他便真的开始向上升高,升高。他看到一座巨大的山脉,匍匐在他脚下。一种一览众山小的披靡之感涌上心头。天空开始下起雪来,极寒冰灵在他身边嬉闹。萧游张开双臂,仿佛在拥抱这些可爱的生灵。雪花冰晶落在萧游剑尖、剑身之上。萧游并起两根手指,拭过剑身,神识五感也仿佛下起了雪。他横剑于胸前,轻呵出一丝寒气。

    开天第三式!

    萧游挥动手中长剑,漫天风雪都被这一柄小小的剑搅动。萧游只觉手中有千万均力量,这力量谁也挡不住!

    他大喝一声,奋力向前劈下。面前山峦顷刻间分崩离析,化作粉尘。

    然而一道剑光忽从漫天粉尘中斩来,斩破虚空!

    萧游眼前景色忽的一变,重新恢复成现实的景象。而连默剑尖已到眼前。

    萧游无解,只好乖乖认输。

    但萧游很兴奋,因为他终于将开天第三式发挥出极致!那一剑是圆融知心的!

    “师兄,如何!”

    “得意个什么,这才是第三式。”

    “我就是高兴。”

    萧游轻抚自己的不疑剑,方才施展的开天剑式余韵还在,实是够回味许久了。

    忽的,自连默那抛来一个酒壶。萧游接过,半是不解。

    连默撇开脸去:“诺,庆祝你成丹。否则别人又得说我小气吧啦,自家师弟结丹也不送东西。”

    萧游大乐。

    忋星却道:“连默师弟这话岂不是挤兑我们这些没送礼的?”

    连默望天打哈欠:“反正我送完了,你们送不送可不关我事。”

    京厌幽幽飘来一个眼神,连默连忙喝自己的酒躲开。

    师兄们打趣归打趣,却是都准备了礼物的。长庚师兄送了一支剑穗,忋星师兄送了一枚玉佩,少阳师兄送了一本仙界杂记,京厌师兄送了四柄法剑。

    有师兄就是好哇!

    烈酒下肚,萧游只觉得无限畅快恣意,人生美好。

    有剑,有酒,当有乐!

    当萧游取出冼灵玉箫时,众人面色皆变。只是长庚由来都是那张脸,即便有什么表情改变也只有他自己晓得。而忋星却是伪装得太高超,若非眼不眨盯着他的脸看,哪里瞧得出来什么变化。连默在心里大叫,想要偷偷溜走,哪想被京厌不动声色牢牢按住。再看少阳,装模作样地在欣赏,其实这家伙一早就封了听力!

    连默大怒,同京厌传音入密:“放手!”

    京厌:“…………”

    连默:“你这缺德鬼,给他什么不好,非要给能弄出声音来的。”

    京厌:“我哪能未卜先知呢。”

    连默:“罪魁祸首就是你,还不放手。”

    京厌:“我说要教他奏法时,反对得最热闹的不就是你吗。”

    连默:“那我宁愿听吹木头。”

    …………

    萧游一曲罢了,众人感叹总算是结束了。岂料萧游说道:“我总觉吹奏起来困顿颇多,以后还得勤加练习,是不是,京厌师兄?”

    京厌:“连默师兄品味上佳,师弟得空多请教他便是。”

    长庚抱剑沉默、忋星一脸假笑、少阳装聋作哑、连默干脆直接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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