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中间跪着的刺客与清月等人听着院门外杀猪般的嚎叫,一声比一声凄厉,如坠地狱,忍不住瑟缩了两下。
说到底他们也只是普通人而已,虽然在受训途中,受了些折磨,活剥人皮这事,到底还是让他们感到胆寒。
苏杳杳没再说话,甚至闭上眼睛颇为松快地靠在椅背上假寐,微微上扬的唇角在烛火下显得那般诡异,鲜红的裙摆如同染了血的纱,有种摄魂夺魄妖异。
不过须臾,外头的凄嚎声戛然而止,连翘端着一张肉色的皮过来禀告:“小姐,人已经没了,这东西该如何处置。”
“给她做条围脖吧,别浪费了。”苏杳杳坐直身子,冲着清月抬了抬下巴,“至于外头那东西,留着也没用,剁了拿去喂狗。”
连翘转身,托盘上那张白皮尚沾着血,似衣服般被齐整地叠成一团。她离得远,黑衣人看不分明,也不敢去细看,低着头陷入沉默。
苏杳杳淡淡一笑,看着剩余的几人:“下一个捉谁去呢?你,不行,你脸上有疤,太丑了。还是你?”
温柔的声音带着恶毒的匕首,被凉风送到耳旁,众人这才感觉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宁远暗自嘀咕了一句,这苏小姐简直是□□拌辣椒,又毒又辣!
“这样吧,我随意抽一个。”苏杳杳伸出食指,指尖挨个点过几人,“点兵点将,骑马打仗,点到是谁……”
“我说!”巨大的恐惧下,王弼终于受不了,第一个开口嘶叫出声:“是镇远侯魏德远!”
苏承业眉梢紧蹙,这个魏德远刚死了儿子,同样也是在白府出的事,女儿回来后就凑巧在凝霜院发现银子,继而引出这诸多事端,难道说是有人在暗中帮自己,借此机会肃清敌人?
莫名的,沈恪那张冷冰冰的脸浮现在脑中,苏承业摇了摇头,又觉得不大可能,若真是他,没有这些事他也能弄死魏家,何必多此一举。
苏杳杳倒未曾多想,杏眼稍眯,淡声道:“哦?”
旁边一人接口:“对,就是他,他只吩咐了我们今夜来刺杀苏二小姐,旁的我就不知道了!”
苏杳杳看着王弼:“是这样吗?”
王弼咽了口唾沫,哆嗦着说:“是,是这样的。”
“无冤无仇,为何要杀她?”苏杳杳问:“杀了她之后,你们又准备做什么?”
王弼哑了哑,将头在地上磕的砰砰作响,“小人不知。”
“你不知道,那我便告诉你。”苏杳杳轻拍了一下苏婉莹,示意她好好听着。
“杀了她之后,将军府必然大乱,你们便会趁此机会对庄子里的老弱动手,然后放出我爹伪善、暗中虐杀旧部的消息。先坏了我爹名声,再由清月举证,借婉莹的死,引出贪墨军饷一事,我说的可对?”
从大批量的饷银自凝霜院挖出来,苏杳杳便察觉到了不对,那人似乎是只针对着苏婉莹发难。自己倘若在白府出事,怒急之下必不会去细究杜若的话,与苏婉莹的一场撕扯无可避免。
且军饷既然被盗出,自然会有人告到御前,不论这个人是苏承业还是其他任何人,皇帝肯定会派人彻查。期间若苏婉莹死了,或被囚禁起来,定会有人觉得蹊跷。而爹娘为顾及自己的名声,唯一的选择就是缄默不言。
这时候,凝霜院内的银子便成了新的证据。固若金汤的库房内,十万两银子离奇蒸发,又在将军府出现,那一定苏是婉莹发现了证据,被大将军杀了灭口。
脏水顺理成章的成了佐证苏承业监守自盗的证据,可想而知将军府的下场会是什么。
那人绕这么大的圈子,目标就是为了搞死苏承业吗,那就要看苏承业是挡了他的路,还是手中有什么值得他肖想的东西了。
不论是哪一种,都逃不开兵权二字。
苏婉莹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好半晌反应不过来,心知现在不是问问题的时候,只能闭上嘴慢慢地消化这些信息。
王弼目瞪口呆,额角渗出的汗渐渐汇成一滴,沿着鼻尖砸到地上,他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苏杳杳低头一笑,并没有理会,五指在桌上敲出连声的顿响,“我不喜欢有人撒谎,若你们再不老实,问一句答一句,相信我,你们会比那个矮子死得更惨。”
言罢,苏承业就抬手,旁边候着的护卫立时上前,作势就要来拖人。
倚翠咬了咬牙,抢先哭喊出声:“偷银子的是清月的哥哥,埋银子的是清月,奴婢只是收了她的钱,帮她联系杜若与王弼,小姐饶命,小姐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
苏杳杳沉着脸道:“我很好奇,清月来府上已经有五年了,我爹并不常在家,你对我爹的恨意,从何而来?”
“我说我说。”其中一人立马指向清月:“她是魏大人安插到将军府的,有一年将军围剿山匪,那匪首便是她的爹娘。她视将军为杀父仇人,所以……”
清月朝那人一瞪,被宁双一脚踹翻在地:“还不老实!”
手脚被捆,她只能侧躺到地上,支起脑袋死死看着苏杳杳:“我想知道,你是从哪里知晓我哥哥的事的?”
苏杳杳瞥了她一眼,“你配吗?”
言罢,她挥了挥手,向着宁双几人道:“把这些人交给齐王殿下,我只负责查出真相,至于怎么审是他的事。”
轻描淡写一句话,却吓得那几人瞬间瘫软在地,苏杳杳已经这么残忍了,落到比她残暴十倍的齐王手中,下场只会更惨。
宁双应了声,拖着人出去了。
苏杳杳起身打了个哈欠,“折腾了半夜,也该回去睡了。”
苏婉莹看着黑漆漆的院门口,“姐姐,你能不能留在这里陪我,我害怕。”
“怕什么?”苏杳杳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你不会真以为我剥了那个人的皮吧?”
苏婉莹默默地点头。
苏承业朗笑两声,觉得他这两个女儿,怎么一个比一个还要可爱呢。要是真把人弄死了,这案子可就死无对证了,皇上那里如何交差,苏杳杳才不会那么傻。
“连翘,把东西端过来,给这傻丫头瞧瞧。”
苏婉莹整个人一抖,两步蹿到苏杳杳身后,死死抱着她的腰,从肩头露出一双眼睛往前看。
连翘想了想,伸手将那张皮提起,“二小姐莫怕,这是奴婢从厨房里割来的猪皮,为了逼真些,还宰了只鸡呢,喏,这些便是鸡血。灯光暗奴婢又站的远,那些人不敢细看,所以才被迷惑了。”
苏婉莹稍稍松了口气,接连问:“那尖叫声又是怎么回事?还有姐姐是怎么知道那人是清月哥哥的,他又是如何盗银子的?为什么你那么笃定我们争执过后,刺客就会来?”
苏杳杳将她自背后拖出来,“青黛,你来。”
青黛闻言,捏着嗓子便惨叫了起来。
“至于我是怎么知道的。”苏杳杳顿了顿:“因为他哥哥姓佟,两人的祖籍是桑桐县。”
那篇碑文除了记录着那个桑姓男子的生平往事,少不了还要歌颂一番他的德重恩弘,而落款便是他的三个弟子,其中一位,正是姓佟。
世间没有如此巧合之事,苏杳杳难免就疑心两分,再一想清月来府上时身边正巧有个身形瘦小的侏儒,她便当即叫宁棋带着人去将他抓来暗中审问。
那侏儒倒是有两分脑子,但胆气不如清月,没受两下折磨就交代了整个偷盗过程。
他虽是小孩模样,力气却与成人无异,他挖通了盗洞后便在里头铺了一张网,再将银子分批次倒入,自另一头拖出来,是以才会在洞口留下那些竖条纹。
“最后一个问题,我留给你好好想。”
苏婉莹还是不大明白,苏杳杳叹了口气,指尖轻戳了一下她的脑袋,深觉不能再让她这般单纯下去,“今日太晚了,先回去歇着,明日我来找你,把你的想法告诉我。若是还觉害怕,便让秋霜陪着你。”
苏婉莹点了点头,目带不舍地看着几人离开。
苏杳杳带着青黛与连翘回栖霞苑,半道上势必要经过一片林木深深的桃花林,时间接近五更,四下除了三人轻踏过石板路的脚步声,和浅浅的呼吸,只剩下一片寂静。
树影重重隔着远方的灯火更显漆黑,连翘忽地回头,“小姐,您有没有觉得后背发凉?”
那种被人用视线锁定的感觉犹如芒刺在背,让人感觉很是不自在。
苏杳杳顿住脚步,对着一旁的桃花林道:“出来吧,我知道你在那。”
“嘿、嘿、嘿……”几声似笑非笑,声音很是怪异,就像是有人被捏住喉咙,一声一顿的往外冒。
“是猫头鹰在笑。”青黛心里有些忐忑,“小姐,奴婢有些害怕……”
苏杳杳从路边捡起一颗石子,在手上抛了抛,倏然用力朝旁边掷去,“啊”一声哀嚎,笑声停了。
“怪鸱而已,没什么可怕的。”
青黛抿了抿唇,俗语有言,不怕猫头鹰叫,就怕猫头鹰笑。因为凡是在它笑过的地方,很快就会死人。
“可不就是要死人嘛,今晚抓的那些人,一个都活不了。”苏杳杳拖长声音说道:“装神弄鬼,再不出来,小心我不客气了。”
林间的枯枝被重力压断,发出磨耳的声音,半晌后,有人在黑暗中道:“苏小姐果然聪慧。”
苏杳杳撇了撇嘴,内心有些一言难尽,“齐王殿下,半夜不睡觉,您是不是闲的。”
身后推着轮椅的宁远捂了捂被石子打的漆黑的眼,有些欲哭无泪,下手真他娘的狠。
沈恪的身影缓缓自黑暗中显现,大手一挥,青黛与连翘就被蹿出来的人捂住嘴拖了下去。
“你也退下。”他吩咐宁远。
苏杳杳蹙了蹙眉:“不要动她们。”
沈恪无声地笑:“这是自然,本王还没有那么闲。”
熟悉的微笑,却另苏杳杳感觉到陌生,她捏了捏手心,道:“你有事找我?”
话音将落,一手飞快探查捉住她的手腕往下拉,弯下腰的瞬间,另一只手已经扣住了她的脖子,苏杳杳耳边传来他微微的呼吸声,比之更凉的是沈恪话语里的阴冷。
“告诉我,你究竟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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