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小说:湿吻 作者:摇兮
    雨一直淅淅沥沥地下了大半夜,在这座南方的小镇上,感觉空气都是湿润的。

    天还未完全大明时,睡眠向来很浅的路轻一听见隔壁传来一阵猛烈的咳嗽声,她如受惊一般迅速掀开有些潮湿的薄被,穿上鞋就往隔壁的房间跑。

    推开门就有股浓郁的中药气味扑鼻而来,周涎垂着头半趴在床边,瘦得骨头清晰可见的手紧紧抓住床梆,整床被子落了大半在地上,还有被他从床边矮桌上扯下来碎了一地的瓷碗。

    路轻一打开屋里的灯,想倒杯水,却才瞧见地上的场景,便小心绕过碎碗片跑去慢慢抚弄周涎的后背,“哥。”

    周涎咳得耳根子周围通红十分,脖颈上的青筋乍现,抬起来的却是一张煞白如纸的脸,深深窝下去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路轻一被用力推开,一屁股坐在地上的棉被上。

    “你不是今天就要走了吗?还来照顾我干什么。”

    周涎因为生病住了三个月的院,把家底耗光之后仍还需要一大笔高昂的治疗费,家里着实已经捉襟见肘,但奶奶常念叨周涎是周家唯一的香火,可不能就这么断了,吵着闹着要父亲周怀军想办法,周怀军也别无他策,没有钱医院又不给治疗,只能把最后一笔医疗费交完就将周涎接回家中,扛着压力去工地上班,每天早出晚归愁眉不展。

    阿公年纪大,奶奶便责令路轻一留在家里时刻照料周涎,想让她学校也不要去了,说女孩子念那么多书有什么用,将来不还是要嫁去别人家里,还要花那么多钱供她读书,不如省下来给医院,幸周怀军坚持,路轻一中考才得以参加。

    但是从她来到周家的第一天,周涎就不喜欢她,被这样推开不是一次两次了,有时候坐到的是一滩药汤,碎碗渣子,撞到桌椅把额角给弄破......

    这回还好,坐在了被子上,路轻一不觉得很疼。

    “你过来。”

    周涎忽然叫路轻一,压住咳嗽声,他艰难地撑起上半身盯住眼前瘦弱白净容色平和的女孩。

    路轻一便起身,把棉被抱上床了才走过去,周涎就问她:“我爸把你卖给萧家,卖了多少钱?”

    路轻一站在床边,摇摇头。

    “怎么着,至少也得有个一百万吧,”周涎低下头嘲弄地笑了会儿,“我这病没个百八十万的治不好,奶奶说今后你可是咱们家的大功臣了,哦不,你现在不是我们家的人了,你已经变成有钱人家的女儿,萧家的大小姐,再也不用过这种每天起个大早伺候全家人,放学回来还得伺候的日子,以后连这小小的坞江镇你都不会再回来多看一眼,你恨不得赶快逃离这里,回到你原本的生活,我说的对不对?”

    路轻一眸色温和地看着周涎,摇了下头说:“哥,我去做早饭,阿公和奶奶也快起床了。”

    “你他妈很庆幸吧路轻一,”周涎道,两只手伸出去抓住路轻一的衣领直往下扯,力气不大,只是路轻一没预料到,身体就瞬间失去平衡倾倒在床边,那硬质的实木床梆一下咯得她大腿生疼,她下意识拧起眉头,周涎咬牙切齿地瞪着她,“为什么有病的人是我,变成现在这副人人可怜的样子,还得沾你的光我才能活下去,我们明明是兄妹啊,为什么有病的不是你,被遗传的不是你,为什么!”

    周涎的两边颧骨因为发怒高高凸起,眼睛瞪得浑圆。

    路轻一神色平静温润,并没有因此而害怕他,生病的这段期间里,周涎时常会这样情绪失控,把一家人都心疼坏了,路轻一见多了周涎这个样子,便握住周涎的手腕宽慰道:“哥你别怕,阿公说会送你去最好的医院,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腕上的劲儿不大,甚至还有些许温度传来,周涎一愣,瞧着路轻一半晌,猛地就甩开手。

    大腿还隐隐作疼,路轻一撑着床沿站起来,周涎以为她要走,顺手再次打翻床边矮桌上的瓷壶,哐当一声,白色带着尖儿的碎片四下散落。

    周涎以得逞者的姿态冲路轻一冷笑,然后翻身盖被睡下。

    路轻一出去拿扫帚回来打扫碎片,周涎没再起来,就是时不时还咳嗽,路轻一便去烧了壶热水放在桌上。

    把全家人的早饭都做好后,路轻一随便吃了两个包子就回房间拿前几日陆续收拾好的行李,不多,就一个挺大的旅行包,自从知道自己要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奶奶催着她赶快走,日子就定在了今天,但她得自己坐车去最近的县城,再转火车买到北城的票。

    周怀军这几天一直待在工地里,即使周涎的医药费解决了,周怀军还是不常归家。

    阿公今早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按时起床,平常路轻一做早饭的半途,阿公都会起来跟她说话,午后有亮晃晃的阳光洒在房屋旁边的梨树上,阿公会带她去梨树下剪头发。

    打自路轻一逐渐长开以来,阿公就给她弄了个刘海遮住眼睛往上的地方,说是这样瞧着乖巧好看,也时常会给她修一修长短,最近一次修理是在一天前。

    “我们轻一长得像妈妈,跟妈妈一样都是羽玉眉,这样的眉看起来清冷霸气,让人敬而畏之,你要去大城市生活了,露出来便不容易受人欺负,如果有人欺负你,你就凶凶的瞪他,捡砖头吓他。”

    阿公说得好笑,路轻一咯咯地笑了好半天,阿公也笑,剪好新的刘海了阿公端量着她又道:“嗯,怎么剪都好看,像我们轻一这样的长相啊,将来可得找个面相温柔漂亮的人才行。”

    “为什么呀阿公?”路轻一好奇。

    阿公和蔼地笑起来,“因为这样的人才可以让我们轻一保护呀,然后他会感恩会永远对你好,你过得快乐,阿公也就放心了。”

    “阿公放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您也要多保重身体,”路轻一露出一个干净的笑容,“阿公,以后我还能回来看您吗?”

    阿公摸摸路轻一的头,“能,只要轻一想,就能来。”

    可是阿公却没来送她,现在还能回去看阿公么?

    真想阿公。

    火车飞驰在仿佛无限延长的轨道上,窗外青山翠林急速飞向后面,模糊得只剩一片青葱绿色,车厢里有各种各样的声音此起彼伏,照样仍有大片人呼呼大睡。

    车程总共一个半小时,路轻一也眯了一小觉,在列车员的叫卖声中醒过来,发现距离北城只有半小时的距离了,路轻一拉开红色书包的链子,从里面拿出部屏幕裂了四分之一的手机,是之前周涎用了段时间不要的,阿公就去给她办了张电话卡。

    号码只存了几个,很快找到新存的那个,路轻一突然紧张起来,看着屏幕上前几天为数不多的聊天记录出神,上火车前也有聊,让她快到了就说一声。

    踌躇小半天,路轻一编辑了一句“还有半小时就到”回复过去。

    ......

    已经数不清按了多少次下一曲,调子一出来就是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的味道,其中还掺杂着几首“当兵后悔一时不当兵后悔一辈子”的强军战歌。

    厉牧骁烦躁地摘掉便携头戴式蓝牙耳机挂在脖子上,推推鼻梁上的金边镜框,扫了眼前方的环境,在能躲太阳的地方减慢速度,左脚踩住地面,另只脚往后滑到尾然后用点力踩下去,滑板另一头就翘上来,厉牧骁抓住的同时,手机响了。

    四周有人在崇拜的“哇”他刚才行云流水的一顿操作。

    厉牧骁却没有丝毫心情看是谁,瞧见来电人江周铭,他更没心情了,接听就骂:“你丫的不想要手了就直说,昨晚拿老子手机干嘛了,老子歌单里全他妈是一堆红/歌,出来滑个板儿我是不是还得背九九乘法口诀争当祖国好花朵啊!”

    “就您这样的哪会是好花朵,怎么着也得是棵在海边摇曳的美男石楠树,馋死你四大洋里的食人鱼儿们。”江周铭说。

    “滚蛋,你他妈才是石楠树,”厉牧骁垂着头删歌单,“说吧,打电话来找骂的还是有事儿?”

    “有事有事!”江周铭大声喊起来,深怕厉牧骁下一秒就会立马挂电话似的,“最新消息,二中的孙烨好像和咱俩报的一个学校,都在一中,我看见分班名单了,幸好他比我垃圾,没和咱俩在一个班,但是他在隔壁三班!”

    “你哪儿看的分班名单?”终于删完了,最起码有十二个歌单,没等江周铭回答,厉牧骁先说,“收藏那么多差不多一样的,真是脑子欠。”

    “......”江周铭清清嗓子找回面子,“我一初中同学她爸认识一中的老师,就要了份电子档的分班名单,消息绝对真实可靠,不信的话等过两天去报名你看看纸质版的名单,要不要我现在发份电子档的给你?”

    “别了,占内存。”厉牧骁说。

    “这能占多......”江周铭想想还是不说了,“不过孙烨在三班,你俩应该呛不起来,虽说上周刚呛过一架,但隔了一个班级,他总不能特意晃过来找茬。”

    “那不一定,对自己体重心里没点数的人脑回路都有点问题。”厉牧骁说。

    呛架是因为那天厉牧骁打完球回家路过一排桃子树的时候,两人都住在一个军大院里,孙烨正爬树上给院里几个姑娘摘桃,厉牧骁打着电话不知道说到什么好笑的,笑得花枝乱颤的当时,突然听见前方头顶咔嚓一声,身材壮硕的孙烨就随着断裂的树枝自由落体给重重砸到了地上,有个粉色大桃恰好落在孙烨的裆部弹落滚下去。

    厉牧骁应景形容了下:“猴子,偷桃?”

    谁知道孙烨想歪上赶着认领了,还有姑娘在场,面子不能掉,跳起来就你他妈你他妈的骂,厉牧骁还算有素质,你丫你丫的还嘴,呛了大概三个来回的样子吧,又一个大桃砸下来,正中孙烨脑门,可能是爬太高晒到太阳有些中暑吧,孙烨当场就晕了过去。

    后来也不知道是哪个姑娘传的,说厉牧骁把孙烨骂晕的,厉牧骁都不知道自己的嘴那么厉害,那姑娘好像孙烨正在追,快要成了都,但看见厉牧骁的当天就移情别恋了,孙烨又好面子,从此梁子就这么结下了。

    据说以前也有点磕磕碰碰的火花,不过厉牧骁忘事快,没什么重要性还大的事根本懒得记。

    “反正咱俩还在一个班就好,午饭你解决了没?”江周铭问。

    “等你我早横尸街头了。”厉牧骁说。

    江周铭笑嘻嘻,“那现在过来喝个下午茶?杨帆他爸的火锅又开了家分店,叫咱们过去庆祝下吃自助,666一位的那种,还有spa泳池按摩KTV,可以玩到半夜。”

    正好现在也没什么事,回家也是无聊,厉牧骁就说:“地址。”

    “就在火车站大门口往右五百米的盛乐大酒店,”江周铭说,“杨帆已经在那边了,我现在刚出门打车,你什么时候到啊?”

    厉牧骁抬头看了眼不远处“北城火车站”的标牌,“慢慢滑过去就十分钟左右吧。”

    “好,那酒店自助餐厅集合!”江周铭耶了声。

    挂掉电话,手机揣进裤兜里,厉牧骁把滑板放地上,踩上去就平稳地往前滑,转弯避让行人的动作熟稔,很快便来到火车站门口前的广场。

    人很多也杂,几乎每块地都站着人和一堆行李,街边小贩叫卖声不断,除了菜市场,估计就这里最热闹了。

    顿然觉得口渴,厉牧骁停在一家狭窄的小卖铺前买水,或许是他这一头银灰色的鲻鱼发型外加金边眼镜太过惹人眼,转身要走时,发现周围的人都在看他。

    厉牧骁踩住滑板,自顾自地拧开瓶盖往嘴里灌水,喝掉差不多一半,正想丢进路边垃圾桶的时候,看他的那些大妈们骤然间齐声惊呼,紧接着就听见有大妈大爷喊:“抓小偷!抓小偷啊!”

    之后是个女孩的声音:“书包,书包还给我!”

    水瓶应声掉进垃圾桶里,厉牧骁站在路的右边,耳朵动了两下后侧过身,一个黑影便从眼前闪过,站在两边的人全都往外退了好几步,施展的空间变大,厉牧骁踢开滑板往前助跑了大概四五米,超过那小偷的一刻,厉牧骁一脚蹬上石墩子借力跳起来,一个回旋踢狠狠地就将小偷砸倒在地上。

    发挥得还不错。

    周围的人鼓掌欢呼,有几个大爷冲上来压制住小偷。

    与此同时追上来的路轻一脚下猛然一拐,整个人就摔向了地面,顾不得疼痛,路轻一撑起身体要起来继续跑的时候,她便听到一记闷响,随后有一双脚落在她面前,宛若从天而降的神祇那般。

    大罗金仙?

    路轻一愣了愣,抬起头望着近在眼前的厉牧骁,有些背光,厉牧骁头顶上恍若裹了一层光晕,银灰的发色衬得他的皮肤愈发白皙,他慢悠悠扶正镜框,宽大镜片下的眼睛懒懒亮亮的,鼻梁、薄唇、脸部轮廓的线条清晰而光泽柔和,眉眼一点都不凶,带着点点风发意气,像一潭静谧的泉水,淡定而优雅。

    是温柔漂亮的大罗金仙呀。

    路轻一脑子里冒出这句话,就冲厉牧骁咧开嘴,明净清澈地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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