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请假出来之后,乔端阳长出一口气。

    她后怕的摸了摸自己的脸,幸亏现在长的丑,整个人都很干瘪,不然这个家伙色眯眯的眼神看着她,真是难受极了。

    屠修和正好看到她摸着脸松了一口气的表情,心里暗笑不已,却不敢直接的笑出来,知道这姑娘是自作多情了,殊不知,他刚才故意开灯是为了什么。

    话说美人在骨不在皮,只看身形,乔端阳一看就是一个美人儿的样子,她的身形舒展,站姿笔挺,一看就是从小被人捧着说好看长大的小姑娘,没有这份自信,站不出这份气质来。

    这个书记也是看走眼了,待他开灯之后,那眼神再也没有往乔端阳身上,瞄一眼。

    屠修和想着这个书记的事儿,眉头渐深,这个书记可谓公社里的一颗毒瘤,虽然说天下的乌鸦一般黑,那也是黑的有深有浅,到底是贪得无厌还是顺手捞点儿,那对于治下的百姓可是不一样的,这书记就是贪得无厌的好色之徒。

    知青盖房补贴的事儿,就是这个公社书记给扣着不给发的。

    乔端阳对于所有的一切一概不知,她回到陈奶奶家里,将菜地里的蔬菜浇了水,将房屋内外都打扫一遍,然后摸黑去井边,将屋里的水桶填满了。

    陈奶奶只穿着里衣出门小解,正好看到捶腰的乔知青,她虽然老眼昏花,也看出院子和以往一点儿都不一样了,干干净净亮亮堂堂的,心里暖烘烘的。

    她开始还担心这个知青不好相处,虽然心里可怜她,对乔知青的好还留着余地,生怕这个孩子是不知足的,会欺负他们老两口,现在看到整洁的小院,还有水缸前面一溜儿的水迹,知道家里的水缸又满了。

    她抹了抹眼睛,这不是分来一个知青,这是给她分来一个孙女啊。

    她进里屋批上外衣,小脚蹒跚着走向乔端阳:“乔知青啊,家里也没有啥好东西,这是今年的菜种子,咱们李家庄的特产,种上这个,就是荒年,也饿不着。”

    什么叫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这就是了,她正愁没有什么渠道能拿到一些菜种子呢。这里以蔬菜闻名,改革开放之后这里更是建立了一个个的蔬菜基地,给城市里供应农副产品,之后更是创立的旅游基地。

    第二天一早,乔端阳早早的起床来,见到屠修和已经穿着整齐,在她家门口等着了。

    昼夜温差极大,露水很重,他的布鞋上有一点点的湿了水的印记。

    正在门口怔怔的看着东方,直到乔端阳走到他的面前,看到他毫无焦距的眼睛,才知道这人并没有看向哪里,只是单纯的在发呆。

    看那个样子,似乎充满了对人生的迷茫,大概率在思考我是谁,我在哪儿,我为什么在这儿的问题,屠修和起床之后都是要发一会儿的呆的,没有想到这么年轻的时候就已经有了这个习惯。

    只是他的眉毛之间隐见愁绪,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呢。

    猜不出来,乔端阳干脆的问了出来:“你怎么看着不开心啊?是不是不乐意跟我一起去看我姥姥?”

    屠修和猛地回过神来,这可是很严重的指控,夫妻多年,毫不夸张的说,她就是抬一抬屁股他就知道她是放什么味儿的屁。

    他随即又皱了皱眉头,怎么自己的比喻竟是往粗俗的地方走?在代销点呆多了,尽是和老乡们打交道,果然是被同化了。

    但是,目前的质问必须好好回答:“我在想他们去闹社的事儿,咱们大队要不要去。”

    乔端阳并不知道前世具体的过程,可是最后知青点建立了是真的,不然她怎么会被知青点的女知青们排挤,事有早晚,可以改变也可以不改变,“你看着办呗,反正看起来大家都在听你呢,就连那几个北京来的知青都知道,所以先说服你,擒贼先擒王,嘿嘿。”

    屠修和沉思了一下,不再说话。

    路上走的很是沉默,屠修和不知道什么原因,每次乔端阳问话的时候都是剪短的回应,一副惜字如金的样子,搞得乔端阳想调戏他几句都不得,真是一个无孔不入的鸡蛋。

    乔端阳也就罢了,到姥姥家步行不过是半天的工夫,两人匀速行走,因为走的慢,直接没有歇息,赶在晌午前到了姥姥家的公社。她满心都在姥姥身上。

    想到姥姥十来年的抚育之恩,从小把她拉扯到大,辛辛苦苦的,却在她回城能挣工资之前就没有了,从她重生以来,还没有做过什么改变其他人命运的大事,一想到可以从死神手里将姥姥手里抢回来,就愈发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姥姥。

    所以她非但没有感到疲累,反而更加雀跃,脚步更快了。

    可是明明到了地方,那份喜悦却冲刷的干干净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整个庄子里的人都不见了踪影,乔端阳的心每走一步都要更沉一点。

    屠修和的脸色也严肃一起来,一张眼睛黑沉沉的,时刻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突然,宅院之间的荒草坡里穿出来一个黑色的孩子,见到二人面生,立刻脸上满是戒备,“你们干啥来的,不是拐子吧?”

    乔端阳却是一眼认出,这就是大舅家的孩子,刚子!只有八九岁,长的虎头虎脑的,一双眼睛十分的机灵。她立刻叫了出来:“刚子,你不认得我啦,你奶奶呢,家里怎么没人,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刚子歪头仔细端详了乔端阳好几分钟,还绕着圈看,这才确认:“你是端阳姐?”

    实在不怪小孩认错,乔端阳现在容貌变化虽然不大,可是气质大变,走路不在弯腰含胸低头,整个人的明朗与自信,就是见她与之前一模一样,也是不敢认的。

    见到乔端阳点头,刚子这才挠挠头,虽然疑惑端阳姐怎么像变了个人似的,也给她往村东头一指:“咱们庄的人都在开会,你去不去看热闹?”

    三个人就一块儿到了村东头。

    村东边有一片敞亮的场院,一群人或蹲或坐,站在太阳底下,一走进就是一片的喧闹,有人声嘶力竭的大哭,咒骂十八代祖宗,有的两个面对面唾沫星子飞舞,争执的下一秒恨不得打起来。

    姥姥赵氏带着蓝色方巾盘腿坐在地下,一手扶着小脚,一手支撑在地下,仿佛支撑不住了似的,和她相似的,身边也有几人正坐在地下,绝望,无奈,丧气,失望,了无生趣。

    一个男人双手抱头,发出老兽一般的哀鸣,“这是不给咱们活路啊,这是要咱们去死吗?”

    抱头痛哭被绝望气息笼罩的,是十来个老年人,他们衣衫褴褛,乔端阳往往里一战就闻到一股沉沉的死气,这浸透骨髓的绝望,也不知道是从谁的身上散发出来的,也不知怎么就蔓延开来,整个空场地上蔓延着都是这窒息的气氛。

    “端阳!队里说让咱们老年人不拖累年轻人,让咱们分家呢!”

    乔端阳上前扶起姥姥,又拿手绢给她擦眼泪,“您跟大舅二舅不是早就分家了吗,有啥区别?”

    屠修和默默的跟在后边,默默的观察着这个村子的一切,只是老年人的人堆里突然多了两个年轻人,多少是有些突兀的,就引来了围观居民的注目。

    姥姥中气十足的叫道:“那不一样,咱们分家是分家了,可是你大舅二舅,还有你妈,每年都给我送粮食,可是这队长不叫你舅舅们还有你妈给我送粮食了啊。”

    赵庄的大队长站在自家门口,虽然貌似漫不经心,可是双耳却如雷达一般,梭巡着场院的一举一动,听到端阳她姥姥这么说,立刻反驳道:“我啥时候说了,我可从来没有说过,你别冤枉好人!”

    赵祖德脸色黑沉沉的,他现在的感受就是后悔,十分的后悔,为啥要多管闲事,多嘴说话,看来自己和稀泥的功夫还是不到家。搞得一下子得罪了整个生产队的老年人。

    想到这里,他狠狠的瞪了赵铁柱一眼,赵铁柱这个窝囊废,缩头乌龟龟儿子。给他惹了这么大的事情,自己倒躲起来了。

    赵祖德绝对不允许这种情况存在,他立刻大步流星的扯着赵铁柱的衣领,一下子将赵铁柱埋在双膝之间的头给薅了出来:“铁柱,你可不能看着你亲娘污蔑我这个大队长,我这个队长向来公平公正的,你这说出去叫我咋做人。”

    赵铁柱的衣领一脱离队长的手,立刻将脸埋起来,蹲在地下,看着就叫人生气。只听这人的声音闷闷的:“这有啥好说的,队长你的为人咱都知道。”

    得,说了等于没说,乔端阳和屠修和面面相觑,也不知道队长是说了天怒人怨的事儿,搞得所有人都来抗议。

    队长更是呼呲呼呲喘气,遇到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家伙,还能怎么办,队长一咬牙:“铁柱,你这么叫叔难做,那叔给你的话,可不作数了。你家的老娘,该咋养咋养。”

    一个裹着头巾的女人,是铁柱家的,忍不住上前掐了一把赵铁柱:“你这个怂货,有啥话就说出来,摊开了在太阳底下,叫大家评评理。”

    赵铁柱朝底下一群坐着的老年人种看了一眼,正好看到他老娘三角眼瞪着他,瞪得他一机灵,他老娘的眼神他从小就怕。

    可是看看身后几个瘦骨伶仃的孩子,他避过了老娘危险的眼神,终于从地上站了起来,双眼哪里都不敢看。

    “要让我说,我就说吧,孝顺老娘天经地义,可也不能就叫我一个人孝敬,我找队长就是说这哩,俺娘要是闹着让队长评理,队长答应俺会公平的。其他队长啥都没有承许。”

    坐在人堆里的赵铁柱娘迫不及待的跳起来:“去你奶奶的胡说八道,我跟你爹连口饭都没得吃,去问你借点儿粮你都不借,打发叫花子也不像样啊。去队长那儿评理,队长叫我不要拖累年轻人,你这是叫我死啊!在大赵庄没得活路了啊!”

    说完施展绝技之一“坐地锤哭”,边哭边唱,无非是絮叨话,唱的还颇具韵味。

    这女人的煽动力真是极强,在场的都是老年人,听她一席话勾起伤心事,儿子有了媳妇忘了娘的,儿女众多却一个都不孝顺的,摊上个恶媳妇的,差不多都是风烛残年,物伤其类。一时之间纷纷哀伤起来,四周恸哭一片。

    队长听的头大,实在不该揽这一桩事,听的烦了,况且自己生产队不孝老人的名声实在不好,再这么一闹真是雪上加霜,不由大喝一声:“好了!”

    一声怒喝中气十足,在场的众人立刻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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