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两排实验台,周柯瑾看到元夏正低头观察高倍显微镜。一张脸全包在白色的帽子口罩中,只留个模糊的剪影。
实验室里枯燥,哪比得上外面的花花世界。
但周柯瑾明白这种感受。
外面的花花世界,声色犬马,确实能让人放松。但放松过后,只会觉得更大的空虚。说到底,他们都是看重精神内在重于物质享受的人。
正因为懂,他不会理会谭静瑶的说辞,并且会支持元夏的决定。
一个动手能力强,可塑性高的学生,很容易被理工科的学府接纳。
嗯……他之前想差了,见到元夏和同学练习德语,竟以为元夏想选德语专业……
实验台前,生物老师发现元夏的实验操手法很规范,提点她注意事项,便彻底放手让她做。他则做副手记录实验步奏。
做完前三步之后,元夏把实验成果保存在冷藏柜里,摘下口罩,和生物老师聊刚才的心得。
生物老师毫不吝啬溢美之词,夸元夏手法很好。还说以他的经验来看,她即便不读国外名校,考本国的大学,完全能凭这一手实验技术找到好工作。
当然,对于一个即将报考大学的孩子来说,未来就是带着璀璨光环的白纸。已经能轻而易举达到的标准线,就没有吸引力了。他们想尽力再拼一把,把自己的未来描绘得更灿烂。
所以生物老师这话,只是鼓励她继续努力,而不是建议考本国的学校。
两人说着,往外面走,同时看到实验室门口的周柯瑾。
生物老师没想到周柯瑾还没走,拍拍元夏的肩膀,笑容夸张地走向周柯瑾。
周柯瑾只是微微点头,侧重于和元夏用国语交流,“需要我送你回去吗?”
语气很亲昵,态度又透露出熟人之间才有的寻常感。
生物老师来外国语学校教了几年书,虽然说不好汉语,但能听懂简单的句子。
当即诧异地看向元夏,“你和周先生认识?”
元夏第一反应是否认,但又反问自己,她为什么心虚?她确实认识周柯瑾。
“认识,不熟。”
生物老师纯净的眼眸闪烁。他觉得元夏的回答很耐人寻味。
周柯瑾好似没发现生物老师兴致勃勃的八卦样,又问了元夏一遍,“需要我送你回去吗?”
元夏气闷地瞪他,憋着气,又长长呼出一口浊气。
他一句话,就能让别人揣测他们之间的关系。但又滑不溜秋的,她很难抓住他的把柄。
其实这些事也可以解读为,她过于敏感。他是真的来送仪器,只是恰好和她碰上了。
但是,过于巧合的事情,便可以看做是有意为之。
元夏心里膈应,但很快又想明白了。
不管他做什么,她忽视掉就好了。她有自己的路要走。只要他不给她捣乱,她又何必在意呢?
于是摇头,“我自己可以回去。”
生物老师的眸光又闪了闪。甚至忍不住反思:他是不是太专注于做学术,脱离人际太久了,居然想不通这么明显的道理。
这位周先生,肯定是冲着元夏同学来的呀。不然周先生为什么要枯等一个多小时?
又想到那台造价昂贵的粒子分离器,生物老师冲周柯瑾点了下头——
他一直鼓励高中生培养动手能力,支持元夏同学利用假期来学校做实验。现在他会加大马力,使尽浑身解数帮助元夏同学完成这场实验!并争取让这场实验成为元夏同学个人履历的闪光点。
元夏从周柯瑾身边走过时,心中起了小小的纠结。她不想和他打招呼,又觉得他们现在的氛围其实很平和,一句招呼会显得自己大度。便低声说了句,“我走了啊。”
周柯瑾下意识回了句“嗯”,呆愣着看元夏走远的背影。
看,他的努力很有效果。小姑娘在一点点接受他!
元夏走出实验室,和一直站在外面的谭静瑶打了个照面。
谭静瑶觉得脸疼,心头还涌起很微妙的酸涩恨意。
她之所以亦步亦趋跟在周先生身边,就是想让元夏羡慕嫉妒恨。
看,一直帮助你的人,现在不鸟你了,他因为我一句话而大动干戈。
但转眼,周先生就跑去给元夏助威。
不仅谭静瑶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老谭也没想到!
老谭曾帮她分析过周先生的性格:身处高位,性格清高,目下无尘。
让这样的人走关系,拜托别人,比杀了他还难受。
果然,周柯瑾从始至终都没对生物老师说“为了元夏而来”的话。可他做的事情,比一句话的分量更重。
谭静瑶沉默地看着元夏,小心地收起满身戒备,轻声说了句“嗨。”
元夏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直直出了门。
回到家,元夏一边换鞋,一边和屋子里的陈秋打招呼,“妈,我回来了。”
却没听到陈秋的回应。
元夏趿拉着拖鞋,在客厅、阳台,厨房,卫生间等地都没见到陈秋。
她以为陈秋没回家。
陈秋却从主卧出来了。眼眶有些红。
元夏意外。
陈秋虽然单纯柔弱,但一直致力于在孩子面前树立起坚强的形象,怎么愿意让她看到红眼睛的样子了?
陈秋飞快揉揉眼睛,“妈没哭,只是风沙迷了眼。”
好端端的在屋子里,怎么可能有风沙?
元夏没揭穿她的谎言,“哦”了一声。
陈秋严肃地说:“夏夏,开学后,你们学校要组织debate,你能不能答应妈妈,不参加debate?”
元夏微怔,“为什么?”
debate是一项学校组织的计算学分的项目,很多学生都打破脑袋想出头……
陈秋知道,自己若是给不出合理的解释,很难打消元夏的顾虑。
只是……
她不太会说谎。
“这件事情,说来话长。咱们去沙发上,坐下慢慢说。”
的确是促膝长谈的姿势!糖水,水果,干果,依次摆上桌,陈秋劝元夏多吃。
元夏挨个吃圣女果干,猕猴桃干,芒果干,听到陈秋说:“我前些天做了个梦。梦到被人杀了。不过梦是反的,我就没在意。刚才又做了个梦,梦到你出事了……”
元夏听到“被杀”,一下子被食物碎末呛住了,不停咳嗽。
陈秋本就思考措辞,此时正好停顿,拍着元夏的后背帮她顺气,把茶水端到她手边,“你这孩子,慢点吃。”
元夏缓过劲儿来,正色说道:“妈,你梦到自己被杀了?那梦到底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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