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里,吕闻正在折磨殷衍,压抑不住的痛呼声断续传来。破庙外,简正清听到吕闻最后的话,低头看向怀中的陆子意。陆子意清晰接受到了他的询问,却是微不可查摇了摇头,用唇形无声答了两个字:“不急。”
说这话时,少年望向不远处的破庙,嘴角噙着一丝轻浅的笑。简正清仔细看入他的眼,却并未从中见到愉悦,倒是看出了几分嘲讽的漠然。这一路追来,因为被简正清抱在怀中,陆子意一直很有些不自在,可此情此景,他却奇迹般放松了下来,一派安定靠在简正清胸口,微笑听着庙里的人受虐。他的神情他的姿态,仿佛都在传递一句话:活该如此,乐见其然。
简正清收回目光。他曾经怀疑陆子意喜欢殷衍,可现下却消了这想法。陆子意定是与殷衍有纠葛,但那些纠葛,绝对谈不上喜欢。
时间分分秒秒流逝。吕七已经杀了大汉,一脸木然回到破庙外蹲下。而破庙里的殷衍已经不再出声。又不知过了多久,吕闻竟是停止了刑罚,恶狠狠一脚踩在殷衍喉颈上:“你也想变成傻子么?”
殷衍得以喘息,却愈发觉得痛感铺天盖地。他以为自己的整张皮都被剥了下来,可垂眼看去,那张皮却还好好长在他身上。那不知是什么的虫子在他体内蠢蠢欲动,殷衍觉得若再来一次,他一定会死。可既然无法周旋拖延,他也不再白费力气,索性闭了眼,以沉默表达拒绝。
吕闻似乎被激怒了。他从怀中摸出了一个小瓷瓶:“好,你硬气,你还能忍住不叫!那便再加点量!”
殷衍依旧不给反应。吕闻气急,就要动手,却听见了一声轻笑。
殷衍一瞬间,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吕闻却猛然转身:“谁?!”
殷衍心猛地一跳,抬眼朝庙外望去,便见陆子意站在门外,身旁赫然立着简正清。
殷衍不料陆子意会出现。他知道陆子意迟早会发现他的失踪,却并不指望陆子意来救他。石洞里近一月的时间让他愈发琢磨不透,陆子意对他到底抱着怎样的情绪。可暗部的灵鸟还没寻来,陆子意便追来了,这至少说明,陆子意对他的关注远超乎他的预期。
月光如流水倾泻而下,愈发衬得少年皎洁不可高攀。殷衍仰望,觉得自己定是痛得神智不清了,否则不会有这种胸口满涨的幸福感。没来由的,他忆起了那夜交欢过后他的决定:不管陆子意心中如何想,都已经是他的人了,他早已执念深种,现下更不可能放手。将来有朝一日脱困,定要想方设法将陆子意留在身旁。至于陆子意现下是不是厌恶他、往后会不会因此更憎恨他……他也管不了那许多了。
可此时,那句戏言般的“我爱你”再度于脑海回响,殷衍心中挥之不去的贪念停滞许久,再度疯狂生长!他止不住开始期待,陆子意那些奇奇怪怪的话是真的。虽然他折磨他伤害他囚禁他,却也真有些喜欢他。
那他是不是也可以期待,无需算计强迫,两人也能两情相悦,相爱相守,共度一生?
殷衍仿佛久困于黑暗中的囚徒,第一次真正看见了光亮,纵然微末,却足以让他觉察希望。他一瞬不瞬望着陆子意,周身疼痛突然化作贪念,前所未有地清晰存在,与他身体的每一寸血肉紧密纠缠。陆子意却不看殷衍,只是笑对吕闻道:“左使不必介意我们,请继续!你刑罚技术高超,我们只想在旁学习一二。”
吕闻眯起眼:“原来是二公子。”
他四下望去,并未再见到旁人,心中略一思量,便露出了一个笑:“吕七!缠住那个高的!”
吕七听到命令,呆滞的双眼有了方向,直直冲着简正清杀去!吕闻则从腰间摸出了一把三菱刺,朝陆子意道:“二公子,讨教了。”
二对二的局势,吕闻想先杀了陆子意,再与吕七合攻简正清。可他还不待上前,脚便被什么缠住。殷衍稍稍一动便痛得抽搐,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挪动着爬行了小半步,被捆的双手死死抓住了吕闻的脚。吕闻也不躲,低头看殷衍。便见殷衍望着陆子意,双瞳都有些涣散了,却还是断续道:“子意……小心……”
吕闻一抬脚,靴底重重碾在殷衍手指上,将那指尖碾得渗出血来:“呵……二公子,本想给你个痛快,但现下看来是不能了。”
他看向陆子意,眼中恶意满满:“没想到殷大护法对你倒是关心。他骨头硬,受了许久折磨还不肯说出心法,倒不如抓了你下手……”
陆子意装模作样一声叹息:“左使大人若是打这个算盘,那可就失算了。”他看向殷衍,唇角勾起个讥诮的弧度:“其实我在殷大护法心中……屁都不算啊。”
吕闻不与他争论,只脚步轻巧朝前行去。却见陆子意悠然自得从怀中摸出了一细长物事,就朝空中扔去!
熟悉的烟花在夜空炸亮,吕闻瞬间白了脸:无怪这废物小子有恃无恐,原来是捡了九渊阁的信号弹!
想起另外三位尊使的难缠手段,吕闻再不敢多留,一心只想速速回城,假装自己不曾单独出外。他恨恨瞪陆子意一眼,终是朝殷衍一伸手!那虫子便从殷衍伤口窜出,飞射回了他袖里。接着他一声断喝:“吕七!撤!”
两条人影很快消失在夜空。简正清也不追,跟着陆子意进了破庙,并排立在殷衍身前。
陆子意低头看殷衍,漫不经心问了句:“会死么?”
简正清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先入为主,可在他看来,那个趴在地上神智不清的人,望着陆子意的目光依旧满是贪恋。简正清心中没来由生出一股暴躁,却强行将情绪压下,蹲下探手把脉,片刻摇头:“不会。”
“那就好。”陆子意似乎松一口气,可转瞬朝着殷衍就是一脚!正正踢在殷衍后颈,将人踢晕了过去!“可没时间伺候他,咱们也快撤吧。”
殷衍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再度转醒时,已是回到了石洞。陆子意坐在石桌边,手中拿着铁簪,轻轻拨弄烛火。少年没有转头,却是淡然道:“醒了?”
殷衍受那番折磨,身体几近虚脱,此时依旧无力。或许便是因此,那昏黄的烛光,和那烛光中的少年完美的侧脸,都让他格外渴求:“子意……”他嘴唇开合,半响方道出句:“多谢你救我。”
陆子意似乎笑了一声,可看那神情,却又似乎没有。他将灯芯拨长了些:“解释下吧,殷大护法。我放出的消息是你已经死了,九渊阁又怎会知道你还活着?”
陆子意显然想好好聊聊,殷衍便挣扎着坐起:“这世上的确有人知道我还活着,便是阴山教教主。”
陆子意放下铁簪,垂眸听他说话。殷衍有种感觉,眼前的人生气了:“教主给我下了蛊,子虫种在我身体,母虫养在他那,我若死了,子虫也会死,母虫那会有所感应,所以你的假消息骗不过他。”他顿了顿:“但我没听过九渊阁,不知道他们与阴山教是何关系,也不知道他们如何会从教主那得来消息。”
蛊虫之事,陆子意上一世不曾听说,现下知晓,倒是明白了前世殷衍为何那么着急杀了教主。他又指了指地上的侍女衣裳:“那个侍女又是怎么回事?”
殷衍答道:“那个侍女就是后来被吕七杀死的大汉,他会缩骨术,易容本领也高强。”
陆子意沉默片刻:“缩骨术已经失传近百年。”
这似乎是质疑。殷衍解释道:“传言的确如此,可那人真会缩骨术,我亲眼见他从侍女变回了个中年大汉。吕闻也说,九渊阁里能人辈出,他们许是从哪寻来了这些古旧秘法。”
陆子意不置可否。殷衍便继续道:“那大汉假装成阴山教弟子,说奉教主之令,要救我出去。本来教主手上有母虫,要探出我的下落的确容易,可那人太不了解教主个性。我此番夜袭陆家庄失手,害阴山教颜面扫地,教主若真是派人寻来,也定是要拿我的命。我本想趁那人不备杀了他,却没得手……”
陆子意忽然道:“如何杀?你不是被我刺穿肩胛骨,废了武功吗?”
殷衍被打断,终是闭口。陆子意神色依旧平静:“不必瞒我。简正清已经看过,你肩上伤几近痊愈,内力也恢复了两成。”
“殷衍,”少年的声音愈发轻缓:“有件事,我一直不曾问你。殷家心法到底有什么秘密?当年陆成泰为何会为它屠尽殷家满门?能人辈出的九渊阁,又为何会处心积虑想要得到它?”
这个问题出口,石洞里一时静默。陆子意看着殷衍眸中情绪百般变化,最终归于冷静,由始至终没有催促。许久,殷衍终是开了口:“你以前时常说,我内力深厚至此,实在是百年不遇的习武奇才。其实那很大一部分归功于殷家心法。殷家心法可以拓宽筋脉,于内力修习大有裨益,”他看向陆子意:“也可以修复受损筋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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