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子清用锅盖把那盆未洗的碗筷盖了起来。
哥哥和弟弟都在客厅待着，她进来没有多久，如果就这样出去，哥哥肯定会有所怀疑。
哥哥赵真荣和爸爸一样，长得很高，身体也很壮，和技校那帮学生在外无法无天，经常打架。
赵子清认为动起手来，自己并不是哥哥的对手。
所以她拉了条椅子，坐在水池旁边，盯着墙上的一个小黑点发呆。
脑海里浑浑噩噩，等她回过神来，她根本记不清刚刚到底在想什么，以至于她泪流满面。
赵子清抹掉一脸的泪水，走出了厨房，然后又在卫生间里待了段时间。
简单洗漱后，她回了房间，安静的在床上躺着。
家里是破旧的木楼，坐落在临城脏乱差的小巷里，一共一个客厅，一个小厨房，一个卫生间，和两间房。
爸爸妈妈一间，她和哥哥弟弟一间。
只是这个年纪，也应该避嫌了，所以妈妈特地把房间用一块布隔开，赵子清的床就在布里边。
周围很吵，是哥哥在训斥弟弟，和打游戏的声音。
她无暇顾及，躺在床上陷入了梦境之中。
梦中，她20岁，在理发店工作到深夜。回来的时候，爸爸正在客厅里对妈妈动手。
男人本该为家里撑起一片天地的大手，正一下一下落在女人满生皱纹的脸上。
啪啪啪的声音，如此清晰，很快，女人脸上便是一片红肿，嘴角有血迹溢出。
客厅的门旁，被吵醒的哥哥弟弟就在那里站着。
哥哥赵真荣的表情一片平静，对眼前发生的一切习以为常，眼中甚至带着兴奋。
弟弟赵有乾身子在颤抖着，站在哥哥面前，手捂着嘴巴，在忍耐的哭。
男人发现自己的两个儿子，回头骂了一句：“在这里干什么？还不滚回去睡觉！”
兄弟两不敢反抗爸爸，很快就消失在角落之中。
而妈妈遭受的酷刑还在继续，爸爸不再满足于用手，他把妈妈推到在地，拳打脚踢。
赵子清再也忍不住，她刷的一下推开了门，拿起门后头放着的扫把，就朝爸爸冲了过去。
爸爸一时不防，身子往旁边一倒。
趁着这个时候，赵子清拉起妈妈，带着妈妈跑出了家门。
……
一声巨雷响起，梦境到此中断，赵子清醒了过来，满头大汗。
外边下起了大暴雨，窗户被晃的哐当响。
她抿抿唇，觉得自己的嗓子干哑的厉害。
犹豫了三秒，她起身，轻手轻脚的离开了房间，去了厨房。
厨房里的灯开着，下班回来的李香正在洗碗。
听到动静，李香侧过头，看到自己的女儿时，脸上浮现一个慈爱的笑：“怎么起来了？”
赵子清愣愣的看着自己的妈妈。
妈妈今年40岁，已是满头白发。
那张年轻也曾美丽过的脸上，生满了皱纹，还带着淡淡的青紫和伤痕。
记忆中，李香是很温柔的妈妈。
爸爸从小对她就很不好，是妈妈一直在照顾她。
赵子清一直很爱她，可是站在厨房的门口，看着里头对自己笑的慈爱的母亲。她的脚步却一直迈不出去，甚至连一个简简单单的笑容都扬不起来。
李香下意识看了自己女儿一眼：“子清，你怎么了？”
赵子清摇摇头：“我没事。”
“是哪里不舒服吗？”李香问，“我看你今天碗和衣服都没洗。”
赵子清抿唇，垂下眉眼：“嗯。”
“那你去好好休息，妈妈帮你洗了。否则待会你爸爸回来……”李香说到这里，就没有再说下去。
因为门口传来动静，有人在很用力的敲门。
这个力道，说明赵东回来了。
李香心里一个咯噔，赶紧把手擦了一下，将门口的赵子清往房间推：“你赶紧回去睡觉，别出来，知道吗！”
匆匆交代完后，李香便去开了门。
门刚开，一个巴掌就落在了李香脸上。
李香整个身子往旁边一倒，她勉强扶住桌子，才不至于摔在地上。
赵东喝了不少酒，醉醺醺的：“你是死人啊！我拍了大半天，你都不开门？还有今天下雨了，你不知道？这么大的雨，也不知道给我送个伞。你是不是就想让我淋感冒，然后死了最好？”
李香下意识摇头：“不是的，我不知道你在哪里……”
赵东醉醺醺的走过去，一把扯起李香的头：“你还在狡辩，你居然还在狡辩！看我今天不打死你，否则你都不知道这个家是谁做主！”
赵子清双手握起了拳头，她盯着自己的父亲，在大口大口喘着气。
周围的气氛越来越压抑，压抑得她都快要喘不过气。
在赵东要把李香的头往墙上砸的时候，赵子清拿着拖把，冲了过去。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和刚刚她做的梦重叠。
她和梦中一样，用拖把将喝的醉醺醺的爸爸打翻在地，然后她拉着妈妈的手，冲出了家门，冲进了雨幕之中。
豆大的雨滴一颗一颗砸在她的身上，赵子清把唇抿的很紧，死死拉着妈妈的手，在前头一个劲的往前冲。
脑海中，又出现了很多画面，都在告诉她，接下来发生的一切不会很好。
可是她依旧义无反顾，脚步不曾有所停顿，手不曾松开。
直到李香用尽了全身力气死死拖住她：“子清！你这是干什么呢！”
赵子清停下了脚步，她转过头，在昏暗的路灯下，看着被淋湿的妈妈。
这样的妈妈如此熟悉，她甚至知道妈妈接下来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和每一个神情。
“子清，你这孩子今天是怎么了？”李香急的不行，被雨淋得唇色惨白，眼里是满满的恐惧，“你怎么能和你爸爸动手？！”
雨水将赵子清的头发打湿，她抖着唇：“妈妈，他在打你！”
李香闭了闭眼睛：“……这是爸爸和妈妈的事情，你是孩子，你不要插手大人的事情！”
无力感和荒诞感席卷全身，赵子清冷得牙齿都在打颤。
她伸出手，抓住妈妈的手臂，被雨淋湿的双眼带着祈求：“妈，我们走吧，你和爸爸离婚，我们离开，过自己的生活。我长大了，我会照顾你的，我们会过的很好的！”
李香看着自己的女儿，脸色是满满的不可思议：“子清，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我们走了，你哥哥弟弟怎么办？你哥哥还没大学毕业，需要家里照顾。还有，你弟弟那么小，我们走了，家里谁照顾你弟弟？”
赵子清：“哥哥不用我们照顾！他已经大三了！弟弟我会想办法的，我会把弟弟从家里带出来……”
“子清！”李香，“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妈妈从小就教你，做人要学会感恩。你爸爸他虽然会对妈妈动手，但他从未对你们动过手。如果不是你爸爸，你们能长那么大吗？如果我们两个走了，家就垮了。你哥哥和弟弟，是你的血肉至亲，你怎么能这样呢！子清，你今天太让妈妈失望了。”
赵子清分不清自己眼前的是雨水还是泪水，她摇着头，一点一点往后退去，看着妈妈的眼里，带上了几分失望。
还是这样，记忆中，妈妈也是这样。
李香走上前，抓着女儿的一只手：“子清，走，和妈妈回家。回家后你和爸爸好好道歉……”
赵子清挥掉李香的手，哭着道：“妈，你真的不和我一起离开吗？”
李香皱着眉，赶紧上去紧紧抓住女儿的手，一个劲往家的方向拖：“子清，别再胡来，我们得赶紧回去。就当妈妈求求你，我们回去吧，好不好？妈妈会和爸爸说的，你爸爸会原谅你的。”
前方的雨帘之中，有人在快速靠近。
赵子清知道，那是赵东和赵真荣。
记忆中，她看到赶来的爸爸和哥哥时，着急的拉着妈妈要跑。
可妈妈却一个劲的阻止她。
她怕的要死，挣扎开一个人跑远了。然后她看到爸爸将妈妈拉住了。
男人和女人的力量悬殊，妈妈在雨夜之中被打的很惨。
赵子清心有不忍，重新跑了回去，然后便是万劫不复。
她不知道为什么脑海中会出现这样一段记忆，可这丝毫不影响她的选择。
赵子清一点一点扯开李香的手，捂着耳朵不管不顾的跑远了。
她不想听见身后发生的一切一切。
她最想拯救的妈妈，不需要她的拯救。
她从小带在身边的弟弟，从未站在她这一边。
所以她只想往前跑！往前跑！往前跑！
因为阿野哥哥曾经告诉过她：“清清，别回头，一切有我。”
赵子清不知道自己跑了有多远，跑到了哪里。
大雨倾城，雨滴砸到地上的声音，如此的响，响到她听不到任何声音，也看不到任何东西。
“呲——”的一声，十分的刺耳。
冲到了大街上的赵子清猝不及防被撞倒在地。
车里，嚼着口香糖的沈怀野骂了一声：“我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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