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001

    九月初，温度依旧炎热。

    下午时分，太阳高挂，炙热的光线烘烤着马路。

    罗森理发店里，没有一个客人，赵子清趴在收银台上，睡着了。

    因为是趴着的姿势，没有人看到此刻赵子清的面色有多痛苦。

    她皱着眉，苍白的唇瓣紧紧抿着，汗滴顺着额头流下，浸湿了她尚显稚嫩的脸蛋。

    脑海之中，纷杂的记忆如同被拉了快进键。只是这些记忆不知为何，突兀地被切割成一段又一段，彼此之间没有先后顺序，没有逻辑。

    上一段记忆是6岁的她，在家里踩着凳子边洗碗边哭。旁边狭窄的客厅里，爸爸喝着酒对着妈妈骂骂咧咧。

    然而下一秒，记忆里的她，便已经是22岁的模样。她被一行五大三粗的男人拉扯着，往路边停着的货车推去。一张清秀的小脸上遍布泪痕，她挣扎着，哭求着，然而根本没有用。身上陈旧的衣服甚至已经被扯出一角，露出女孩子纤细美丽的弧度。就在她即将被推到货车里时，前方突然间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男人声音冰冷。

    ……

    “咚”的一声巨响，有东西扔到她面前。

    赵子清倏然从噩梦中惊醒，几乎从凳子上跳了起来，大口大口喘着气，惊疑不定的看向自己的桌前。

    是一本店里的发型册子。

    “该醒了。”理发店的椅子上，坐着理发店的老板罗森。他染着个五颜六色的头，一边拿着手机打游戏，一边头也不回道，“客人很快就到。”

    赵子清愣愣的看着那册子，还没彻底回过神，头突然间就疼了起来，脑海中的每一根神经仿佛都有虫子在啃咬。

    眼前的册子，和理发店里所有的一切，被蒙上了一层晦暗，她什么都看不清。

    赵子清咬着牙，发出痛苦的呻.吟声，抱着头蹲在了地上。

    罗森听到动静，手上打游戏的动作不停，下意识抬起头朝收银台看了一眼，发现赵子清不在位置上。

    而从收银台下方的位置，传来女孩子极力忍耐的痛呼声。

    怎么回事？

    罗森皱着眉把手机放下，走了过去，看到了趟在地上缩成一团的赵子清。

    女孩子一米六几的身高，身子瘦小，蜷缩在地上的时候，小小一团，仿佛一只被丢弃的猫。

    罗森爆了句粗口，就要退出游戏页面，打120急救电话。

    这女生高中毕业，便出来打工赚钱。他看她可怜，长得好看，想着自己店里客人大多数都是临大那群男生。他们总嫌弃自己店里员工洗头手艺不够温柔，于是便答应让赵子清来洗发店当洗头小妹，反正也便宜，还能多吸引几个男客人来。

    但如果她在自己理发店出事，那便很麻烦了。

    结果电话还没打出去，地上的赵子清便缓了过来。她睁开了眼睛，直直对上了罗森的眼神。

    赵子清愣了一下，记忆仿佛隔了一层，模糊，然后渐渐清晰。

    赵子清不确定地叫道：“罗哥？”

    罗森指尖一顿，上上下下看了赵子清一眼，皱着眉：“你刚刚怎么了？”

    赵子清揉着脑袋，从地上坐了起来，觉得自己的头异常沉重。她轻轻敲着自己的脑袋，生得好看的眉秀气的皱起，小声回答道：“头疼。”

    “那现在怎么样了？你要不要回家啊？”

    赵子清下意识排斥回家这件事情，飞快答道：“现在好多了，不用回家。”

    罗森看她也像没什么大碍，想着正往这里来的客人们，也就没坚持让赵子清回去，把手机塞进裤袋里：“那你赶紧准备一下，待会你来洗头。”

    罗森说完后，也没去扶赵子清，出了后门，到楼上叫其他人去了。

    赵子清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她茫然的站在空荡的理发店里，一时之间有些不太清楚自己是谁，到底在哪里。

    然而渐渐的，记忆和目前的场景吻合。

    她终于想起来了，这是她打工的理发店，她是给人洗头的。

    赵子清今年18岁，六月份刚高考考完。她成绩优异，高考成绩也很好，进入临城大学完全没有问题。

    可是成绩刚出来没几天，奶奶生病进了医院。家里的积蓄便填了进去，因为哥哥和弟弟，她就没有书读了。

    老师和学校领导还为这事来过家里几回，都被爸爸赶了出去，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敢来。

    爸爸说，反正女孩子也用不着读书，让她读到高中毕业，已经是他这个当爸爸的明智了。她现在这个年纪，本该出来赚钱贴补家用。

    想到这里，赵子清头疼的状况彻底消失，一切记忆也清晰了起来。

    她走到门口，抬头下意识看向对面露出来一角的学校建筑。

    拐个弯过条马路便是临城最好的大学，临城大学。她原本应该在里面上课，然而现在，她就在街对面的理发店，给大多数临大学生洗头。

    洗头？

    赵子清愣了一下，想起刚刚罗森的吩咐，连忙匆匆回到理发店，拿起围裙，给自己戴上，然后双手绕到身后，准备把带子系好。

    不知为何，这些天下来，她应该已经可以很熟练地给自己系围裙带子。可她却觉得自己的手法很生疏，弄了一会都没弄好。

    就在赵子清有些着急的时候，哐当一声，理发店的门突然间从外边被大力推开。

    为了怕进了客人不知道，理发店门边挂了个淡蓝色的风铃，这时候风铃叮铃叮铃响了起来。声音悦耳，并不吵闹，反而有几分动听。

    在风铃的迎接下，人走了进来。

    当头的男生长得很高。他穿着蓝白相间的篮球服，单手拎着书包，干净利落的短发上水光点点，都是汗。

    男生轮廓极深，五官精致，每一处仿佛都被上天细细雕琢过一般。

    阳光在他身后洒下几道光束，他走进来的时候，整个理发店都跟着明亮了起来。

    18岁的赵子清，就算有163，但在男生的衬托下，依旧很矮。

    她要高高仰起头，才能看清对方的脸，待看到的那一瞬间，记忆涌上心头，赵子清有些愣住了。

    眼前这张帅气得过分张扬的脸，和记忆中的画面慢慢重叠。

    一声‘阿野哥哥’几乎就要脱口而出，然而却在对方冰冷的视线下，吞了回去。

    沈怀野冰冷的眼神中，透着几分桀骜不驯，他随意看了眼店里站着的赵子清，便收回了视线，没有丝毫停留。

    他把手上的东西往沙发上一甩，一屁股坐在离自己最近的椅子上，坐下的第一秒，二郎腿便高高地翘了起来。他有些不耐烦地抄过旁边放着的传单，大力的折了对折，有一下没一下地给自己扇着风。

    整套动作几乎是一气呵成。

    后边，两个稍矮的男生跟着走了进来。

    “老罗人呢？”

    “估计在楼上，我去喊一声！”

    话音一落，两人中的一人便直接走到后门，大吼：“老罗，我们都到了！你他妈人呢！”

    楼上有脚步声响起，似乎在跑着下楼：“就来了！马上就来！”

    很快，罗森和店里两个理发小哥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罗森脸上带着讨好的笑意：“野哥，都好久没见你来了。今天一听说你要来，我便赶紧到楼上把他们叫下来了，你没久等吧？”

    沈怀野在一片区域都很有名，沈氏集团大少爷，家里最不缺的就是钱。

    别人洗剪吹25都嫌贵，沈怀野一给就是100，心情好了给1000也不是不可能。

    沈怀野斜斜地瞥了罗森一眼，懒得废话，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大步走到洗头的地方：“别啰嗦，赶紧给老子洗头！”

    *

    赵子清终于把围裙的带子给系上了。

    店里一共两个洗头的位置，一个新一点，一个旧一点。

    沈怀野躺在新的位置上，两条大长腿微微交叠，双手随意放在身前，闭着眼睛等人给他洗头。

    赵子清在罗森的示意下，朝沈怀野走去。

    另外一个理发小哥，则在旁边给和沈怀野一起来的其中一个兄弟先洗。剩下的一个，就坐在旁边打游戏。

    理发店里安静又不安静。没有人说话，但时而能听到男生手机里的游戏音，还有店内空凋运行的声音。

    赵子清按照记忆中的样子，用自己的双手试了试水温。等水温差不多的时候，她便将温热的水淋在沈怀野的头发上。

    他的头发不长，摸起来十分的柔软，莫名让她想起来家门口的流浪猫。

    流浪猫不知是被谁丢弃的，一只腿有些跛。她有时候手头有吃的东西，会剩下来一些喂给它。

    流浪猫的毛虽然有些脏兮兮的，但手感很好，和阿野哥哥的头发一样。

    她的动作下意识变得轻柔，待把他的头发浸湿后，便在手心挤了团洗发水，均匀的抹在他的头上。

    赵子清的动作十分娴熟，仿佛已经给他洗了很多次。

    她一边洗着，一边偷瞄几眼沈怀野。

    沈怀野刚打了场激烈的篮球比赛，正闭着眼睛休息。他那张找不出任何缺陷的脸就这样近距离展现在赵子清眼中。

    面前这张脸，再一次和记忆中的画面合二为一。

    记忆中，那个仰面躺着的男人也是这样闭着眼睛。只不过，他躺在她的腿上。

    她似乎拿着一本书，在念给他听。

    念到后来，男人伸出手，将她手里的书收了起来，声音低沉沙哑：“清清宝贝，让阿野哥哥疼疼你……”

    赵子清的心莫名跳了一下，脸就红了起来，不太敢看眼前这个人了。

    不过和记忆中比，眼前沈怀野的五官要显得稚嫩一些。

    赵子清有些困惑，但细细一想，也没放在心上。因为她在脑海中，找到了和面前这张脸一模一样的画面。

    白色洗发水渐渐在沈怀野头上变成了白色泡沫。

    赵子清收回给他按摩揉搓的手，正打算把白色泡沫冲洗掉。

    只是在冲洗之前，她十分自然地问他，语气缱绻暧昧，听着软软糯糯的，酥到了人的骨子里。

    “阿野哥哥，晚上我们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