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Chapter43.蝴蝶夫人(上)

    1.

    就像不久前用信用卡将我刷到地球彼端的阿拉斯加那样,迹部景吾又做了一件令我难以置信的事。

    本以为那句“明天见”不过是个单纯的玩笑,谁知初诣那天,他竟然真的命人把我的行李扛进了羽田机场,并抱着双臂命令我翻出护照身份证之类的证件,然后不由分说地将我拽出了公寓。

    等回过神时,我已经在夏威夷檀香山落地了。

    迹部财阀在欧胡岛上有一片白色沙滩,被美国佛罗比歇财团的少东租了三天。这些贵族子弟总是有着许多奇怪且烧钱的消遣,如果说迹部的爱好是钻研那些老古董似的阳春白雪,那么佛罗比歇财团继承人最大的爱好就是云游四海寻乐子,并时常将他在世界各地结交的朋友们一起带去某个为他所钟情的地方狂欢一场。

    就好像他曾经带着百来号人去中国的喜马拉雅山脉滑雪,去挪威的斯堪的纳维亚冰川冬泳,今年他又相中了这片太平洋沿岸的天然沙滩,于是立马联系了迹部财阀的年轻少东,一掷千金,请帖通过国际快递邮至世界各地。

    佛罗比歇财团少东穿着颇具夏威夷风情的花衬衫,左拥右抱着身材火辣的比基尼美女,站在岸上冲马力十足的游艇高呼“bravo”。受了他的影响,沙滩上的客人们在经典的披头士摇滚中狂欢舞蹈,肆意地挥洒着价格高昂的香槟。而在沙滩外延的椰子树下,配着遮阳伞的躺椅一字排开,聚集于此的则多是些中老年人士。

    一群比基尼辣妹站在沙滩潮水的交界处,兴奋地向着那艘在海面上曳出白色轨迹的快艇振臂尖叫。操纵着快艇的日本年轻少东戴着欧美风的水面反光□□墨镜,嘴角挑出个斜斜的弧度来。银灰发梢和宝蓝衬衫在海风中烈烈鼓动,犹如一面张扬的旗帜。

    我有些无奈地收回目光,打算在那个活跃在人群中的魔术师身上找找乐子,不料竟看见一个东方女生搭着他的肩和他低声说着什么,然后两人一同放声大笑。

    正巧这时,那个女生缓缓回过头来。在看见我的一刹那,她也愣住了。

    眼前的宫崎麻美明显要比我震惊得多,直愣愣地盯着我看了半天,“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张张口,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迹部景吾的名字,甚至下意识将自己戴着戒指的右手向身后藏了藏。

    我正绞尽脑汁思考该如何绕过话题的时候,一人操着拗口的日文喊了一声宫崎的名字。一个留着金色大波浪卷发的欧美女子端着两杯香槟走来,将其中一杯递给了宫崎。宫崎大方地揽过她的肩,对我道,“这是维朗妮卡,我的老朋友。”

    维朗妮卡理所当然地认为宫崎认识的所有日本女性都已经抛却了和文化的矜持,所以毫无顾忌地与我行了贴面礼,并用日文和我打了一句很长的招呼。

    “你会说日文?”

    “一点点。”维朗妮卡弯了弯和宫崎用了同品牌同色系口红的饱满嘴唇,象征性地比了个手势,“我是一个日本服装设计师的助理,所以闲暇的时候跟着她学了一些。”

    “这次收到邀请函的也是维朗妮卡的那个老师,不过她向来对佛罗比歇大少爷的这些狂欢派对没兴趣,所以随手就把请帖丢给她们了。”

    宫崎刚解释了两句,就和维朗妮卡一起被身后的排球辣妹们喊走了。我看着她穿着大红比基尼的背影,忽然发现她的身材的确不是一般的好。因为长期练舞的缘故,她的腿就是要比常人细一圈长一截。

    所以,直到宫崎麻美离开,那个来自印度的魔术师才留心到我的存在。虽然心怀不满,但我对他的魔术手法还是相当感兴趣的,便也由着他的手贴着我的后脖颈。他冰凉的指腹刚在我的颈椎和长裙肩带间画了个人形汉字,那火热的嘴唇就忽地贴在了我的耳边。

    我头皮一麻,倒不是因为魔术师的调戏行为,而是因为双手抄兜向我迎面走来的迹部。

    宝蓝色衬衣和白色贴身七分长裤的搭配并没有什么猎奇之处,他的穿法却很惹眼。为了方便舒展四肢操纵游艇,他解开了所有衣扣,裸//身穿着的衬衫里是他白皙的皮肤和紧实的肌肉,淡淡的肌肉轮廓秀气而无狰狞感,犹如精美的艺术品。

    他的脸本就很小,此刻更是被一张□□镜遮了大半。随手将墨镜推上前额,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看来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开放得多啊,柏木真言。”

    听不懂日语的印度男人问我,“Boyfriend?”

    我下意识摇头,“No。”

    “Husband。”

    “Wow。”魔术师遗憾地看了我一眼,认命似的举了举双手,转身走了。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迹部,“你刚才说什么?”

    “怎么?”

    “你又是在开玩笑吗?”

    “不愿意的话你可以跟那个印度男人解释一下,然后遂了他的愿和他419去。”

    我脸色一变,显然对印度男人的种马天性略有耳闻。虽然自知理亏,我还是忍不住狠狠踹了迹部一脚,“变态。”

    迹部悠哉游哉地躲开我的攻击,佯作投降状举起双手,然后趁我放松警惕的瞬间用臂弯钩住我的后颈,带着我向前趔趄了好几步。

    我愣了几秒,触电似的窜出老远,“你真是疯了吧!”

    “啊。”兴许觉得阳光太刺眼,迹部重新将墨镜戴回了鼻梁,水面反光的镜片有些晃眼。他再次一步上前,箍住我后颈的手臂依旧十分有力,却并不令我感到疼痛。

    我总算放弃了挣扎,但还是固执地拽着他的手臂向沙滩外延的椰子树下走,生怕被在另一头打排球的宫崎麻美撞个正着。好在迹部的双腿并没有用力,竟然就这么乖乖地借着我的力向着那排老土的遮阳伞走了。

    “……景吾?”

    听着这熟悉的声音,我的大脑瞬间当机。

    更惊悚的是,迹部的胳膊依旧搭在我的肩上,因为被我的力被动地拽着走的缘故,他的下巴整个搭在我的后脑上。从宫崎麻美的角度看,我和他的姿势和后拥没什么两样。

    果然,下一秒,她已经完全变了脸色。

    我在心底叫苦不迭,迹部倒淡定得很,完全无视我的挣扎固执地搭着我的肩,“看来还真是巧。”

    出乎预料的是,宫崎并没有急着发怒。她将排球扔向身后的女伴,娉婷而来,“是啊,竟然在夏威夷都能碰到,我们还真是有缘。”

    “佛罗比歇亲自飞到东京借沙滩,本大爷能有什么办法。”

    他们似乎又聊了几句有的没的,好在话题并没有涉及到我,我便故作漠不关心地侧着头。

    “对了,要不要一起去浮潜?”

    “可以。”

    “柏木你呢?”

    宫崎的目光落在我身上,眼底娇媚的背后藏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我只觉头皮一阵发麻,“我有些怕水,你们去玩就好了。”

    在被宫崎挽着胳膊拖走前,迹部侧过脸看了我几眼。我看不见他墨镜后的眼神,只知道那对斜长的眉轻轻皱了皱。但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转身跟着宫崎去领救生衣和潜水镜了。

    雪白柔软的沙滩蜿蜒出一条曲折的海岸线,迎着面前宽阔的太平洋。浅湾的海水犹如一块巨大的冰裂纹,在阳光下泛着浅而通透的颜色,清可见底。视线再放远一些,海面的颜色由浅至深依次渐变,最终在海天交界的平面被厚重的云块压住。

    迹部和宫崎终于走出来的时候,我正捧着侍者递来的椰子吸着清甜的椰子汁。他们在我不远处的地方装备完毕,宫崎在下水前还特地回头看了我一眼,大声喊道,“你真的不要一起吗?”

    我坐在沙滩上,有气无力地向他们摇了摇手。

    似乎对我的识相很满意,宫崎扬起嘴角笑了笑。而迹部自始至终都没有看我一眼,径自戴上潜水镜下了水。

    不知为何,我忽然觉得有些烦躁,甚至有种要被夏威夷一月的阳光晒出火的错觉。

    椰子丰富的汁水喝得我有些撑,我无奈地坐直身体,头顶上方却忽然落下一片阴影。下一秒,性感的金发女人已经在我身边坐下了。

    我绞尽脑汁都没能想起她的名字,尽管我们在半小时前才刚刚见过。她一眼看穿我的窘迫,笑道,“维朗妮卡。”

    刚打完沙滩球的她身上还冒着热气,她接过侍者递来的香槟,回应了我尴尬的笑容,“没关系,我也有些认不清东方人的长相,刚才还差点把你和麻美认混了。”

    “我是整个派对上唯一一个穿长裙的人,很好认的。”

    维朗妮卡被我逗得哈哈大笑,她举起高脚杯和我的椰子碰了碰,“而且你和我的老师长得还真有点像。”她又看了我两眼,伸手指了指我的眼睛和额头,“不,近距离看的话,尤其是这里和这里……长得简直和我老师一模一样。”

    忽然想起刚才宫崎说维朗妮卡的老师是个日本的服装设计师,我没来由地心下一紧,“可以请问你老师的姓名吗?”

    “柏木桐生。”维朗妮卡毫不在意地耸了耸肩,“她可是日本顶尖的服装设计师,现在也是D.Evil品牌的首席设计师。”

    Fine。

    托她的福,我本就莫名低迷的心情现在更是糟透了。

    2.

    缩回遮阳伞下,我混在一群中老年社会关爱者中一觉睡到夕阳西下。木质躺椅上只有一个供人枕着头的软垫,一觉醒来后,我只觉得浑身上下都被硌得酸痛无比。

    更糟糕的还不在于此,由于背临椰林的缘故,这片遮去阳光的区域十分阴凉,再加上分外凉爽的海风,硬是把昏睡了五六个小时的我折腾得头晕目眩,似乎是重感冒的前兆。

    这排躺椅上只剩下了我一个人,放眼望去,日落后的沙滩也不复白天的欢闹喧腾,只有几对携手散步的男女和几个晚归的冲浪者。我摇了摇昏昏沉沉的头,拦下一名整理酒杯的侍者,这才得知所有人都已经转战附近的酒吧了。

    被独自扔下的心情不言而喻,我顺着侍者的指引沉着张脸走进酒吧。尽管大多数人都已换下了白天的泳装,但坚持穿着性感比基尼的美女依旧不少。黑人DJ戴着硕大的耳机和墨镜打着碟,用一曲Usher&Pitbull的夜店风新单指引舞池内的客人们恣意舞蹈。被邀请来的大多是身材高大骨骼修长的欧美人种,举手投足间野性十足。炫目多变的荧光落了人们满头满脸,时而是刀刃般冰冷的银紫色,时而是火种般炽热的大红色。

    迹部和几个来自纽约的年轻人一起坐在角落的位置上,紧挨着在红色比基尼外罩了件男式白衬衫的宫崎。他依旧穿着那件宝蓝色的衬衫,和正对面的维朗妮卡摇着骰,摇好后掀开骰蛊的盖子迅速看了一眼,比出叫骰的手势。

    我下意识咬住牙,正想装作视而不见,却猝不及防地被维朗妮卡叫住了。再次向那个位置看去时,一桌的人都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来看我。

    维朗妮卡拉我在她身边坐下,“会玩大话骰吗?”

    这是相当经典的一款夜店游戏,跟着直子混的时候我也稍微学了一点。我看了一眼坐在我正对面的迹部,默不作声地接过维朗妮卡推来的骰盅。

    因为我的加入,游戏便直接变成了三对三的机制。坐在桌子另一边的迹部、宫崎和另外一个男人对抗这一头和维朗妮卡以及另一个纽约青年组成一队的我。

    按照座位从外到内的顺序出战,我们这组的纽约青年爽快地放倒了他对面的同胞,又被向来以夜店女王自居的宫崎放倒。而略胜一筹放倒了宫崎的维朗妮卡又和迹部过了两招后,终于没辙地举起白棋,“我喝不动了,下面就靠你了啊真言。”

    我又看了一眼似笑非笑的迹部,不知怎地,隐忍的火气差点就要爆发出来。我深吸口气,面无表情地摇了摇骰蛊,揭开盖子看了两眼点数又仔细地计算了一番。

    “三个二。”

    迹部胜券在握地一挑眉,“三个四。”

    “四个四。”

    维朗妮卡见我赌气般地不假思索地报着数,哭笑不得地提醒我,“真言,你叫得太快了。”

    迹部什么都没有说,倒是宫崎笑着推来一杯白兰地。我错愕地开了迹部的骰,看了一眼他的点数。最后也只得认命地一咬牙,端起酒二话不说往嘴里灌,恨不得立刻拨打911告发她强迫我这个未成年饮酒。

    迹部看了我两眼,“继续?”

    我翻了个白眼,一言不发地继续摇骰。算好点数后,对面的迹部早已用指尖在骰蛊上敲着节奏等待我叫骰。我有些不放心地掀开盖子确认了一下自己的点数,说,“两个三。”

    “三个三。”

    迹部不假思索的叫骰声来得太快了,我实在比不过他能面不改色端坐在证交所坐观动辄上亿的资金起伏的从容淡定,更比不过他自幼便时刻谨记在庞大的迹部家族中横扫一席之地的危机意识。

    有了上回的教训,这次我尤其谨慎,拼命控制着被他带快的游戏节奏,“三个四。”

    “三个五。”

    “……四个五。”

    迹部没说话,直接从身后拿了杯白兰地,在自己的杯子里倒去三分之二,将剩下的推给了我。

    我沉默地看了那小杯白兰地半晌,认命地端起,喝。

    接下来的三轮游戏,每一轮都以我放下喝空的酒杯为结果告终。尽管迹部每次都将酒倒走了相当一部分,但积少成多,连着几杯下来我还是有些吃不消。第六轮结束后,我终于将骰蛊推给维朗妮卡,“你替我上两轮,我去一趟洗手间。”

    谁知,维朗妮卡刚接过我的骰蛊,对面的宫崎就站了起来,“正好,我们一起去吧。”

    本就因受凉而感到沉重的大脑此刻已经被酒精推向了一个痛苦的新高度,一走进洗手间,我如获大赦地在感应水龙头下掬起一捧清水拍在脸上,浑身的燥热终于随着冰冷液体的滑落稍稍褪去了一些。接连往脸上拍了三把水,我才意犹未尽地站直身体,对着镜子打理自己凌乱的仪容。

    我在镜中一眼就看见了身后抱着双臂倚在墙角的宫崎麻美,她翘着饱满的唇,娇艳的口红浓郁得仿佛随时有可能滴下香甜的果汁。

    “特地找借口跟着我出来,有什么话就趁现在说吧。”

    宫崎笑着向我走来,抬起手,轻轻捏住我的下巴,“柏木真言,我觉得我还蛮喜欢你的。”

    我下意识捏住她的手腕,“其实我也挺喜欢你的,只是我不太想被你打第二次。”

    她笑一笑,垂下眼看向我无名指上的戒指,跳格子般敲打着上面闪烁的钻石,涂着大红色指甲油的指甲饱满诱人。

    “你很聪明,宫崎真希的死对你们而言的确是个趁虚而入的好机会。但是我决不允许自己的婚姻被宫崎财阀主宰。”她云淡风轻地挑起眉,好像那天夜里蹲在我公寓楼道里哭得歇斯底里的人根本不是她,“宫崎真希的死活和我没有关系,宫崎财阀的未来也和我没有关系。所以我奉劝你,还是不要做梦了。”

    ……趁虚而入?这是什么意思?

    尽管听得一头雾水,但我也只是轻轻皱了皱眉,“你别忘了你姐姐现在算是尸骨未寒,你出现在这里已经够不合适了,说出这种话的你是不是太过了。”

    “老实说,我喜欢的并不是迹部景吾这个人,我只是喜欢最好的。现在我父亲为了后继有人,竟然打算把我嫁给一个比我大将近二十岁的男人,这种事我绝对不允许。”

    扔下这句话,宫崎狠狠甩开被我捏住的手腕,转身离去。

    待我重新入座时,维朗妮卡已经醉得不省人事。她艰难地把骰盅推给我,扔下一句“自求多福”便趴在我的肩上睡了过去。

    我对面的始作俑者正靠着右侧的墙壁倾斜身体而坐,左手肘搭在沙发靠背上,垂在空中的左手轻轻敲着靠枕,无名指上的戒指闪闪发亮。

    宫崎的身体明显向他倾斜了几分,双眼却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我看着她在宽大的白衬衫外露出的雪白肩头,狠狠抽了抽嘴角。

    更令人无语的是,迹部竟然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坐在那儿,丝毫没有意识到两人的姿势在旁人看来简直像是宠溺的搂抱。他玩味地挑起眉,“喝了六杯怎么还这么有兴致?还想继续喝?”

    ……他妈的。

    我强忍着将手边的酒杯砸过去的冲动,二话不说抓起骰蛊就开始拼命地摇。我简直想掐死那个曾无比同情宫崎麻美的自己,看她现在这么不知羞耻的模样,我只觉得自己的感情就像被狗吃了一样憋屈。

    想到这里,我将更恶毒的眼刀扔向正胜券在握地晃着骰蛊的迹部。

    ……今晚要是不把这个杀千刀的灌趴下,我柏木真言的名字就倒着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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