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明华殿出来的时候已经时至傍晚了,若不是常禄提醒,宋琰大约还想和清河王一起共进晚膳。
回去文德殿的宫道上,宋琰负手走着,脸色格外严肃,身后的太监们都战战兢兢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宋琰的脸色十分严肃,平日里宋琰都很和善的,从来都很温柔,但是今天看起来格外的严肃,不知道那位清河王到底做了什么,惹的这位皇帝的脸上一点笑意都没有。
回去甘露殿后,晚膳宋琰吃的也不多,吃完饭就会了寝殿,看着床头季昭送给他的根雕。
季昭雕的宋琰格外温柔,与他此刻想必,实在是判若两人。
宋琰也不是故意的,只是他在考虑要如何跟清河王开口说禅位的事。
有了高昌王的前车之鉴,所以宋琰想的有点多,他害怕他自己直接说想禅位给清河王,会把清河王也吓跑,尤其是现在清河王还没有露出想造反的苗头。
那宋琰总不能去跟清河王喝酒,然后问一句:叔公,你造反吗?
清河王肯定会被吓得回封地去,搞不好他的退位计划又得搁浅,所以宋琰必须想个法子,一定要跟清河王讲清楚。
这一夜甘露殿的宋琰在思考如何禅位给清河王失眠,而明华殿中的清河王也在想着宋琰而无法入睡。
同高昌王一样,他们都是通过自己的眼线来判断宋琰这位新皇帝的,虽然登基已经一年了,可还是个新皇帝。
高昌王马失前蹄,临举事的时候女婿倒戈辞官不说,自己还病逝的十分仓促,让清河王差点没有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的时候,高昌王七七都结束了。
他拿着高昌王的那封信足足看了两个时辰,想从那短短几句话里分析出其他的意思来,可终究是没用的,高昌王就是打算放弃了,说皇帝太厉害,他们的事早就被皇帝知道了,他想守住自己的儿子孙子和乖乖曾孙。
清河王最后是很生气的,当年争位没争过宋琰的祖父,最后还让宋琰的父亲也仅有宋琰一个皇子,他们的目的从来都只有一个,就是让高昌王当皇帝。
既然高昌王不愿意,那么就由自己来做好了,反正他们手上有人马,能够一呼百应,一定能让这小皇帝退位的。
所以借着高昌王病逝的事,清河王决定入虎穴,寻虎子,探取京城的布防,最好能够一举拿下皇城。
清河王这么想的,想着想着还有点开心,就更睡不着了。
结果翌日一早醒来,宋琰都下了小朝会了,召了早膳在明华殿,打算与清河王一同用,意味培养感情。
清河王倒是纳闷儿了,这皇帝殷勤的有点过头了,可自己却不好驳宋琰的面子,便应承了下来,与宋琰一道进早膳。
宋琰还特地支走了伺候的内侍宫娥,亲自为这位小叔公盛粥,可是把清河王吓了一跳。
两个人默默地吃着早膳,说是增进感情,可是宋琰的确是找不到合适的话题,他总不能跟清河王一起探讨老年人的饭后活动吧。
于是宋琰开始了第一步的试探。
宋琰搁下了碗筷道:“朕特地问了在宫里的老人为叔公煮的膳食,叔公可还习惯?”
清河王应着,心里却因为皇帝的殷勤而逐渐戒备起来。
宋琰笑了笑:“叔公莫要拘谨,虽说封地的王爷无诏不得入京,可叔公毕竟是朕的亲叔公,那天生的血缘是割不断的,即便是初初见叔公,都觉得格外亲昵。”
清河王以不变应万变,皆用一个表情来回答宋琰的试探。
宋琰见着清河王还不算排斥,便继续了第二轮的试探。
宋琰道:“朕曾经问过高昌王,问他是否想做皇帝,他让朕猜,朕就猜他想。”
他话还没说完,清河王就呛了口粥,差点祸害了整桌的小菜,好在他稳住了最后没有酿成没法吃的后果。
他惊讶的看着宋琰,心跳都漏了一拍,他都不试探了,竟然就这样直白的告诉自己,他知道他们密谋造反的事了?
清河王醍醐灌顶,只觉得后背冒出了不少的冷汗,可脸上依旧没有任何变化。
他在想,既然皇帝知道他们要密谋造反的事,那么自己这样冒冒失的进京住进皇宫,岂不是送人头来了?
不过好在他来前安排好了,如若他在京城有什么事就让世子全权接手。
如此一想,清河王就冷静下来,安抚自己想要掀桌逃跑的心。
甚至有个大想法,说不定后面还能直接挟持皇帝,为他的军队开门呢。
清河王回答着宋琰的话:“陛下当真是会开玩笑。”
宋琰笑道:“既然身为皇子,自然是想当皇帝的,可惜朕没有兄弟,不然,朕倒是愿意朕的兄弟来当皇帝,朕更喜欢游山玩水,叔公你说对不对,你从清河一路到京城,是不是比这宫里的四方天地更有趣?”
宋琰心中窃喜,这都直白告诉他自己不想干了,这清河王总该明白他的心思了吧。
然而清河王不明白,他凝视着宋琰半晌后得出一个结论,宋琰这是在引他上钩,想要得到证据然后收拾他。
他不上这个当!
他宁愿自己得到京城的兵力部署,以及皇城的兵力布防,靠着自己是双手与人马来夺这个江山更稳妥。
清河王装傻道:“陛下是先帝的独自,承袭江山是应该的,陛下便不要多想了,寻常百姓的日子亦有百姓的苦楚,陛下应该勤政些,虽是皇宫这个四方天地,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下皆是陛下的耳目,能够告诉陛下这天下究竟是何模样,是太平安乐,还是哀鸿遍野。”
宋琰抿唇不语,他觉得这个叔公没明白他的意思,可能是他的年纪大了,一瞬间反应不过来宋琰的话,所以宋琰决定给他一点点时间,所以继续道:
“话虽如此,可朕却觉得若是朕能亲自去看看走走就最好了,只是这政务繁重,总想找个人替朕分担,亦或是能替朕做这皇帝就好了。”
清河王的心一颤,冷汗都浸湿内衣了,可依旧处变不惊,神色泰然:“陛下休要说这等胡话。”
宋琰笑的格外真诚,他话都挑明了,觉得清河王肯定是怕自己抓他把柄才如此推诿,不肯说实话。
所以宋琰决定用他的实际行动来让清河王放心,但重点是要把清河王留在宫里:
“那叔公便在京城多住些日子,可自由出入皇宫,想见京中故交便去见,但重要的是晚上要回宫里住,你是朕的叔公,是朕的亲人,又亲人在,朕会格外安心一些。”
清河王的腿有点麻,想站起来走走却始终都站不起来:“陛下……”
宋琰连忙抢过话头:“叔公不必担忧,朕是有事情要请叔公办,朕听闻叔公你的才学在当年一众皇子,不,据说是在当时京城的青年才俊中是最好的,所以就算叔公不自请,朕也会请的,眼下春闱大考,这考卷的审阅着朕还未定下人选,既然叔公来京,便由叔公做这春闱的审阅官吧。”
清河王不可置信的看着宋琰:“陛下,这春闱可是为朝廷选拔人才,臣来做审阅官,只怕不合适吧。”
宋琰道:“合适合适,叔公最合适不过了,叔公当年的才学,即便是的如今的京中学子们都要稍逊一筹,叔公做审阅官正合适。”
宋琰一顶顶的高帽子直接往清河王头上扣下来,这清河王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清河王猜不透这个皇帝在想什么,前一句话还说自己不想当皇帝,后一句便扯到了春闱审阅官上去了,东一榔头西一棒槌,敲的清河王完全找不着北,最后欣然同意了做春闱大考的审阅官。
这得了清河王的同意后,宋琰倒是喜滋滋的离开了。
可清河王就纳闷儿了,努力回想着刚刚在饭桌上宋琰的那番话,他好像稀里糊涂的答应了宋琰什么事儿?
可他是封地的王爷,本应不该参合像春闱这样盛大的科考中来,更何况此次春闱里还有不少考生都是他推举来的,如今自己做了审阅官,那他推举的人是让他们中榜呢?还是落榜呢?
是中前三甲呢?还是排最后呢?
这些问题清河王此刻才想起来,仔细琢磨一番后,竟然觉得这审阅官竟然是个烫手的山芋,抓在他的手里烫的手心疼,但是又扔不掉。
这小皇帝贼精,就不该不听他兄长的话,如今冒冒失失的到了京城,还被皇帝算计了一通。
而回去甘露殿的宋琰则是满脸的得意,原本小朝会时,这朝臣们便一直定不下这审阅官来,一个个的都推脱自己的才学不行,做不了审阅官。
眼下可好了,审阅官有了。
宋琰站在宫门前,忽然一拍脑门站住了脚。
常禄有些疑惑:“陛下可是忘了什么事?”
宋琰仔细想了想以后才道:“朕的确忘了一件事。”
——朕忘了告诉清河王,他做审阅官选的可是将来他用的朝臣,应该嘱咐他,按照他的用人手段去审阅考卷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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