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纯星就是这样的性格。

    既然来到这个世界,就要好好生活。

    既然要好好生活,该与人为善的时候当然要主动一些。

    何况记忆中,这些舍友对原主其实都很好。

    不但总关照原主,连原主在图书馆勤工俭学的名额都是她们帮忙在学生会争取来的。

    这种情况下,纯星有什么理由不跟大家和睦相处。

    一夜之后,纯星的心态还不错,暂时把昨晚的糟糕经历抛到脑后,去距离女生宿舍最近的小食堂给舍友们买早饭。

    买完了,折返回宿舍,见舍友们都睡下了,悄悄给她们温好早饭,锁门离开。

    今天是周末,白天没课,纯星就想在学校里逛逛,适应新环境,也好好想想,以后该怎么办。

    才把大半个学校逛完,忽然被人叫住。

    “姐。”

    纯星一愣,止步转身。

    叫住她的是个年轻女孩儿,看起来和她差不多大,皮肤很白,个子矮矮的,脸上有一点雀斑,戴一副圆框眼镜,属于看起来就很乖巧的女孩子。

    纯星转身见她的第一秒没认出来,第二秒,她记忆中的海量信息告诉她:这是原主的妹妹,周纯悦。

    话说周家虽然穷,孩子却不少,姐妹姐弟总共三人,纯星年纪最大,下面有一个妹妹一个弟弟,面前这位周纯悦就是周家的二女儿,也是周家捡来的养女。

    而这位没有血缘关系的养女,曾经是纯星最信任的亲人。

    可也是这位最值得信任的妹妹,在周家“卖女求荣”的路上,或无意或有意地添上了重要的几笔——

    小说剧情里,自从周家有把大女儿介绍给有钱男人的意向后,原主抗拒又排斥,已经很久没有和家里联系过了,周父周母电话联系不上原主,也怕逼得紧了把人吓跑,便一直没多提。

    期间原主只和妹妹周纯悦有往来,外加两人学校离得近,纯星时常去找周纯悦谈心,纾解心中的苦闷。

    昨天,原主照例去找妹妹周纯悦,本来只是吃顿饭就回学校,周纯悦却要拉着她逛街买衣服。

    原主拗不过,就去了,还被妹妹塞了好几条裙子试穿。

    试到那条粉色短裙的时候,周家父母忽然冲进女装店,拉着原主往外拖。

    原主在挣扎和混乱中扭过头,余光里,她看到周纯悦静静地站在不远处,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一切,表情异常的——

    平静。

    平静到镜片后的目光透出一种近乎冷酷的残忍。

    纯星收回神思。

    对她来说,这只是一段脑海中的记忆,可回想的过程中,却仿佛把这些难堪的种种重新经历了一遍。

    被父母抓住的惊慌,被生拉硬拽往外拖的恐惧,回眸中陡然意识到信任的人根本不值得信任的荒诞感,以及所有一切的复杂情绪糅杂出的愤怒、痛苦、绝望……

    试问有哪个女孩儿不想幸福地长大,会甘愿做家庭的牺牲品?

    又有几个女孩子能平静地面对这种被家人硬拽着、逼着当成物品一样送给陌生男人的经历?

    别说亲身经历,哪怕是临时回忆起这些,纯星都觉得一股寒意从后背升起。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这么会有这样的父母、妹妹?

    纯星心底觉得冷,还有一种从内心深处升起的、对周家这个原生家庭的抗拒。

    但她并未多言,只是神情缓缓落下,站在原地,不动声色地看着不远处的周纯悦。

    周纯悦变戏法似的,表情瞬间一转,露出一脸的自责、痛苦,快步上前,伸手就要拉纯星:“姐,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纯星避开那只手。

    周纯悦的手僵在半空,见她态度这般冷淡,委屈得不行:“姐,你听我解释,那天真的不是我告诉爸妈你在哪儿,我也不知道爸妈会来,我……”

    我,我,我。

    都是我。

    谁要听她解释她当时的立场?

    但凡有丁点姐妹情,眼下这个情势,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该先关心一下她这个姐姐?

    纯星心底的那些冷意更甚。

    她直接打断周纯悦,冷淡道:“手机在你那里吧,还给我。”

    虽然没有亲身经历昨天的事,但稍微想想也能知道,她一直没找到原主的手机,应该是昨天在拉扯中掉在了地上,如果没有丢,大概率是被周纯悦捡走了。

    果然,周纯悦见纯星根本不听她解释,只能做出一副顺从的样子,瑟缩地从包里摸出一部手机,小心翼翼地递过去。

    纯星伸手接过,没二话,转身就走,又被周纯悦缠上:“姐,姐你能等等么,几句话,我就解释几句好么!”

    纯星根本懒得听,以她对记忆中过往一些事情的判断来看,这个周纯悦在周家卖女求荣的整个过程中,绝对不能算无辜。

    真的这么巧,刚换上新衣服就被忽然赶到的父母拉走?

    又这么巧,被拉走之前刚好换上了新买的衣服,还是一条粉嫩的招人眼球的短裙?

    小说剧情里的原主有多单纯她不知道,此刻的纯星可一点不傻。

    但她被缠得烦了,也想看看这位妹妹要怎么解释。

    “行,”她定住脚步,看着周纯悦:“你说吧。”

    周纯悦张口就道:“我昨天真的不知道爸妈会来,更不知道他们会那么强硬地把你直接拉走。”

    纯星看着她,平静审视的目光分外透彻,点头:“嗯,你不知道。”

    周纯悦埋头,委屈地吸了吸鼻子,和平日里乖乖女的形象没有半分出入:“我要是知道,绝对不会让他们把你带走的。我……”

    纯星忽然在心里笑了。

    要是……不会……?

    “昨天你不是就在现场吗?亲眼目睹发生了什么,不是也照样什么都没做么?”

    一句话问得周纯悦梗住。

    她沉默地回视纯星,想从这位长姐的眼神表情里看清一些端倪。

    可面前的纯星太平静了,她既没有愤怒,也没有绝然,刚刚被她叫住时神情里透出的几分冷意此刻也烟消云散,好像什么都没发生,更像什么都摧毁不了她。

    而她这么问,又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不也照样没做什么?”

    她当时看到了?

    不应该啊,当时的场面那么混乱,她才挣扎了几下就晕过去了,怎么可能看到其他人在做什么。

    周纯悦定了定神思,运转着脑筋,表情跟着丰富起来,她再次做出委屈的神情,其间夹杂着几分不被信任的愤怒和坚定立场的绝然。

    “姐!你就是这么看我的吗?!在你眼里,你妹妹就是这种人吗!”

    纯星冷眼静观,不想再看她做戏了,只觉得无聊透顶,浪费时间。

    她转身就走,这次无论周纯悦说什么,她都没有停下脚步。

    周纯悦追了一段距离,见她这么油盐不进、不听解释,只能作罢,停下脚步。

    刚停下,包里的手机就响了。

    她摸出手机扫了一眼,眉心拧起,镜片后的面容透出几分超乎年龄的早熟和沉稳,哪里还有半分乖乖女娇弱的样子,眼里全是不耐和嘲讽。

    再抬头朝那道离开的身影看了几眼,不耐和嘲讽中又增添了几分寒意。

    她收回目光,接起电话,口气冰冷:“什么事。”

    电话那头的周母张口就问:“你见到你姐了没有?她回学校了?”

    周纯悦懒得废口舌:“嗯。”

    周母一声长叹:“啊,气死我了!那丫头根本不肯配合啊。我问了陈老头儿,说是昨天把她送过去没多久,她就回学校了!”

    周纯悦一愣,皱眉:“怎么回事。”

    周母:“我怎么知道!”又责备的口吻直嚷嚷:“陈老头儿不是说,戴了那条红绳,她不愿意也会愿意吗!?现在她不肯,那边就不可能给我们钱,这日子还能不能过了!”

    有话好好说这件事,总有人办不到。

    周母便是这种无论什么事什么话到她嘴里,都要先唉声叹气的人。

    周纯悦听得烦心,只觉得这女人聒噪又愚蠢,话都懒得和她说,直接掐了电话。

    没成?

    竟然没成!?

    周纯悦表情阴冷。

    *

    此刻的纯星已经走远了。

    她拿回手机就迅速解锁屏幕,翻了翻手机里的内容。

    翻完了默默感叹,原主还真的是个过得很辛苦的女孩子。

    手机通讯录和微信联络人里就没几个同学朋友,除了周家人,剩下的几乎都是打工时认识的同事、领导,联络内容也都是打工相关。

    没有游戏,没有乱七八糟的APP,整个手机界面都很简单,相册里连张自拍都没有。

    可谓是活得想当朴素简单的一个人。

    纯星看完直叹,这是生活吗?

    这根本只是在生存而已。

    纯星一边轻叹,一边觉得心疼。

    心疼了没几秒,手机震了一下。

    舍友宁羽发给她两条消息:

    “谢谢你帮我们带早饭。”

    “下午要不要一起去图书馆看书?”

    纯星眼底一亮。

    要,当然要!

    她穿书后人生虽然实在不怎么样,但还是要在生存的夹缝中好好生活的。

    有一双卖女求荣的父母,有个装模作样的妹妹又如何。

    只要她想,肯努力,总能过上好日子。

    纯星对自己有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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