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震动与无声

    雄英高中校长室，根津校长端着方才沏好的红茶，却只是望着前方摊开的几打资料出神。而造成他这与以往优哉游哉截然不同的状态的始作俑者，就是前方投影出的视频片段主角，原震闪。

    虽然同样带了些牛仔元素，但原震闪的英雄装终归算不上如潮爆牛王那么正统（？）的牛仔服。她黑色半长发柔顺披下，看向镜头的黑眸平静而温和，整个人气质绝无攻击性，哪怕是公认的美貌也毫无冲撞感。倒是裸露的右肩上的骷髅纹身，让她多了些突兀的反差。

    名为纽盖特的英雄，实习期间就引起了普通民众与高层们的注意，单是‘震动’这一个性的破坏力就足够令人瞩目了，她却偏偏是集破坏与修复于一身、还掌握不错体术的、性别为女的英雄。大脑开发惊人的根津记忆力同样不容小觑，以至于这么多年后哪怕很多曾经对她寄予厚望的那一撮人类认为她在被驱使推动下‘达到了极限’，而搁置放弃，根津却觉得，或许并非如此。

    入学考试第一、开学实测第一、执照考核总分当次第一......

    一个个荣誉堆积下来，哪怕因着本人平日里脾气温和佛系度日，也依旧是那时雄英高中关注度数一数二的英雄预备役。那时就已经担任雄英校长的根津自然也会对这个学生多些留意，而这一关注留意，根津对这个画风不太热血的学生感官就更复杂了。

    十多年前，因某个人物的武力压制过于明显，英雄方想到的办法，就是钻研智斗。在那之后对于‘智斗’的定义越来越模糊，但研究发挥的英雄却越来越多。包括潮爆牛王在内，他那样本不利于战斗的个性被他本人发挥到了极致，同样是‘智斗’的体现。

    只是不包括原震闪。

    根津不得不承认，打从她还是名高中生时，看上去柔弱，性子温吞，没什么领导旁人的欲望（班级最初票选班长就是因为仅有她一人没选自己，而选择了香山睡）。但一旦遭遇战斗，听从指挥还算好的，更多是个依凭经验与本能、站在队伍最前方一力降十会的主。

    “呀原震同学，说起来你对未来有什么梦想吗？比如成为第一英雄？”根津还记得就是这件办公室里，自己如此问道。那时候她已经快要毕业，个性的强力都让不少高层担忧脱离雄英的庇护会不会被那个男人看中夺走。个中危险也有人跟她普及，她初听时似乎还有些情绪波动，却厉害得睡了一觉就将一切负面消化了，徒留旁人干着急。根津将她叫来谈话，其实更多也是出于对‘人类’的好奇。

    “为什么要强调第一？”那时候欧尔麦特名气激增，身为迷妹的原震闪只想为其摇旗呐喊，哪会有这种野望，“我只是想当好一个英雄。”

    ‘欧尔麦特’的代名词可以是‘英雄’，但为了社会的稳定，‘英雄’的代名词绝不能仅仅是‘欧尔麦特’。明眼人都知道，欧尔麦特的‘偶像化’成功更多归功于欧尔麦特个人魅力，之后才是各类或明或暗的影响宣传。但一人的支柱能够支撑一个体育社团取得胜利，却最多只能维持这样畸形社会的暂时稳定。一旦这一唯一的重力点垮台，对社会带来的影响是无法预估的。

    所以原震闪就在这种背景下，给决策层留下了不少印象。她当然不会是被寄予厚望的唯一一个，却也绝对是排名靠前的选择。

    当原震闪终于告别校园迈入社会，她本人不会知道，根津考虑再三递上去了一个这样的评价，“她绝对会是一个优秀的英雄，但成为不了象征。非能力不足，实是她自己从来没有这样的执念。”

    彼时根津端着红茶杯从办公楼高处向外望去，培养三年的学生迈向未知，更多的新生涌入雄英，哪怕是他，也难以预料属于他们的未来。

    从回忆中脱身而出的根津回了回神，发现还在播放的录像中，原震闪能寻到的事件战斗片段已经播了一半。目前播放的是三年前的圣诞夜，东京丸内事件，位于商业圈中的丸内街，长约1.5公里的步行街街道两旁数百棵路树上装点着上百万颗夜灯灯泡，金色光辉照耀下的一切梦幻闪亮，追求浪漫的情侣集中于此等待零点绽放的烟花，周遭的上班族与居民也在这亮如白昼的街道上消遣时光。

    而这一切都被恶意报复社会的犯罪分子破坏了。

    那是一个地下大范围兜售贩卖禁药黑帮残党，包括领头人在内的不少干部在前期的围捕中已经落网，只剩下几人勉强躲过几次抓捕，在其中一人能够在地下自由行动的个性帮助下藏匿起来。擅长侦察的英雄们将范围锁定在了这附近，包括安德瓦和潮爆牛王在内的不少英雄被集结于此进行‘最后’的抓捕，同一事务所的纽盖特自然在列。

    因做好了敌人会进行殊死搏斗的准备，到场的英雄除了锁定位置的侦察英雄，大都是战斗系英雄。没人想到当英雄与警方将敌人们藏匿的大楼包围，残存的敌人会选择自首。当警方将信将疑将敌人抓捕控制，这几人显露的傲慢神情却绝对不像是认命归案该有的反应。

    “我在丸内步行街的地底，从街头到街尾埋下了无数的炸弹，”许是逃亡太久，这个个性遁地的敌人想要欣赏这群高高在上的英雄们明明知晓却无能为力的神情，如此说道。他的报复目标并非步行街上拥堵的人群，而只是这群围捕自己的天之骄子们，于是格外真诚地袒露着一切行径，“八点半街头的炸弹会在第一时刻准时引爆，希望你们会欣赏这一景象。”

    “你这家伙——”连自家粉丝也不会温柔对待的安德瓦一把薅起他的衣领，但这一暴怒反应反倒是取悦了罪犯。丸内街为了应对今日的人流本就配置了不少的巡察英雄与值班警察，在又精神类个性对罪犯测谎的同时，那头在初步侦察出结果后立刻开始进行人群的疏散。但长约1.5公里满是人群的步行街哪里是这么好疏散的，向左右两头涌去的人们反倒是交汇在一起，乱成一团。

    距离爆炸发生只剩下十一分钟。

    多数炸弹都是由于高温引爆，哪怕是第二英雄安德瓦气炸了也无能为力。倒是潮爆牛王将刚刚探查到的炸弹规格、埋藏深度与布置密度告诉了原震闪，在临时难以抽调到专家的当下，原震闪哪怕没有把握硬着头皮也要上了。

    “直接撤离整条步行街已经来不及了，”到场的几名英雄围在一起，原震闪点了点地图上步行街的位置，“迅速将群众转移到沿途商场建筑物中，至少将——”她在地图中做着标记，“这个宽度的步行街彻底清空出来，我才好处理。”

    对于纽盖特的个性在场几人或多或少有些了解，虽都有质疑，可时间已经不允许他们再以另一人为中心解决问题。这帮人里年纪最轻的霍克斯负责从天空飞速将原震闪带到现场，原震闪调整着呼吸，此刻大脑却是一片空白，方才的计划都迅速褪去，为惶恐让路。

    “...闪。”袴田维试图说些什么，却又心知此时此刻一切话语都是空虚无力的，只能干涩地唤了一声她的名字。已然将手搭在霍克斯肩膀的原震闪有些茫然地回头看他，又后知后觉地冲他露出一个安抚性的笑容。霍克斯见着这对多年搭档默契的告别，只无声地行动起来，一只手臂揽住她的腰肢，另一只手掌虚扶住她的颈项作为保护。

    之后极速冲上天空。

    “你已经计划好了？”飞往步行街的途中霍克斯开口说着，在他看来不管谁去到现场都像是不要命地担下这起重大事故，好吧，或许纽盖特的生还率会稍微高那么一点点。毕竟炸弹布置过于密集，一旦一个起爆，很容易彻底引起连环爆炸。这不仅仅是复原类个性就能实现的，通过剧烈震荡、高温等都有可能将后续炸弹引爆。

    原震闪长吐一口气，“说计划好了，才是开玩笑呢。”

    霍克斯轻呵一声，却也没再打扰她集中精神。

    在那之后，就有了根津面前、流传于网络点击率破亿的现场航拍机拍摄片段。

    在这条一千五百米长的步行街两侧，树枝上高悬的灯泡炸裂却又在下一秒恢复光亮，沿路的建筑物不断轻晃却自始至终屹立不倒，那被拍摄作为最美圣诞夜的背景街道上空空荡荡只有她一个人。她疾跑过的路面在震动下泛起大片烟尘，待烟尘散尽却发现路面平整如常，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除却偶尔从地底发出的闷响，这一切都像是一场色彩单调的默剧，万众瞩目下进行着长达三分半的狂奔。

    当她在街尾踉跄几步，没能站稳地栽入面前等待的袴田维怀中时，她身后经历的一切都陷入了诡异的安宁之中。旁人只能从那四肢处破碎的防护服、焦黑与血红斑驳的裸露皮肤、发尾全部烧焦的黑色乱发和疲惫不堪瘫下的身型，猜测她究竟经历了什么。

    待确定危机褪去，紧急避难的群众们狂欢般从四周涌出，在一如既往的金色光辉笼罩的梦幻气氛中，人们的视线不由得顺着由隔离带围住的街道，望向街尾那对紧紧相拥的搭档、抑或是恋人。

    在二人身后，原定于午夜绽放的烟花在死里逃生的众人的欢呼声中提前盛放。体力、精力与个性多重透支的原震闪在安全后已然昏了过去，她临时背负了多少压力袴田维再清楚不过。他深知此时此刻该是抱着她去进行治疗，可同样经历了大起大落的他只想要短暂地停留在这里，伴随着身后绚丽绽放的烟花，他紧了紧怀住她的双臂，掩藏在面罩下的嘴唇轻动，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究竟说了些什么。

    视频的最后，仗着身高优势将女人圈在怀中完全遮挡的潮爆牛王突然直视镜头，双眼含笑带动眼角的笑纹，在唇边竖起一根食指，示意息声。

    根津细细抿了一口茶杯中温热的茶水，不管看多少次，都觉得人类真是太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