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阴之阵爆破带来的反噬重创炼君, 炼君已是强弩之末, 此时功力不足平日里一成, 加之眼前三人修为皆在元婴之上,是有备而来, 他自然不恋战。
江津看出炼君欲要逃走, 心意一动, 万道冰凌齐发,速速挡住了炼君的去路。
与此同时, 江津又操控体内的木系灵力, 嘴中念道“无边落木”, 瞬时间, 淡青色的灵力自江津体内狂涌而出,只见无数的藤条拔地而起,连钩带刺, 缠向炼君。
木系灵力攻击性较弱,若是用于牵制,却是了得。
炼君困于漫天青木之中,四处跃动, 免于被缠住。
他虽只剩一成功力, 但毕竟高出江津两层境界, 又岂会将这等地级功法看在眼里, 欲要催动鬼火燃尽这些青木藤条。
炼君耗去仅剩的灵力, 一坨灰色火焰自胸口喷出, 而后膨胀成铺天之火, 像是千万只冤魂,径直燃向阻挡他的藤木。
他以为,连阳魂都能炼化的鬼火,岂会燃不了这些枝枝条条?
可是下一息,出乎意料,一条粗壮的尖藤自鬼火之中窜出,一头刺进了他的胸口,藤中的毒素钻入他的骨血,破掉了他体表最后的屏障。
无需江津再去动手,炼君体表没了屏障,他曾触犯的天怒,应受的反噬当即汹涌而来,像是群蚁一般吞噬着他的身躯。
炼君死不瞑目,他的蜥蜴眼看着江津,不敢置信道:“鬼火烧不去的……难道你体内竟是半仙……”
可惜终究没能将最后一个“根”字说出来,便被噬尽了。
一缕灰白的元神从炼君的残躯中飘出,欲遁走。
“还想逃走。”苏奕怒道,当即去抓那缕元神,愤愤道,“你等贼子不配再进轮回道,纵是沦为畜生也难洗罪恶,去死罢。”
只见他身后展开一扇金翅,呼一下飞起,双手抡起长锤,“嘭——”一声巨响,苏奕竟如此暴力直接地,硬生生用锤子将炼君的元神在空中锤爆了。
完完全全就是用万顷的蛮力,而非灵力,锤爆了。
可能是这种方式,更能泄恨。
苏奕落地,收回金翅,变回了平日里的模样,裙子虽有些撕裂,却也还遮体,眼中噙着些许泪水,滋红了眼。
这番柔弱模样,谁能料到他方才是何等壮硕暴力。
“苏师弟,你已兑现诺言,让那贼子身形俱灭,纵是有残魄遗留,到了地府也自会有鬼王处置他,宽慰些罢。”江津劝道。
“江师兄,莫劝了,我明白你的意思。”苏奕把脸别过去,仍是沮丧,道,“纵是我杀了这贼子,可被他残害的近五千名女修也回不来了,一想到如此,我便无法平息心头之怒。”
江津才知,原来素日里脾气暴躁得不行的“大小姐”,是这般的善良单纯。
又劝道:“天地轮回,自有法规,她们受了苦,进了轮回,或许下一世便会生于鼎盛之家,受尽宠爱,无有俗世之苦惑。”
其实,江津根本不懂天地法则,说这番话,也不过是觉得,或许能让苏奕好受一些。
对于无法改变之事,往好处想,是咸鱼们的生存之道。
果然,苏一听完,眼神中才多了些光亮。
……
而寒烨,自始至终都在一旁,并无出手的机会。
无他,用不着他出手而尔。
炼君和独眼已身亡神灭,掩饰这座高台的幻境自然也就溃散了,寒烨轻易灭了那几个随行而来的贼子,自然不在话下。
就在此时,天上一道雷光劈下,不偏不倚,正好就劈在了黢黑的丹炉上,吓了三人一跳。
丹炉爆破,高台崩塌,扬起漫天的尘灰,三人只好结境,替昏迷的女修们挡住了飞石。
待到尘灰散去,坍塌的乱石之中,竟坐着一清秀少年郎,瞧着比江津还要年幼几岁的模样。
他座下有一火莲,燃的正是烈日焰,至纯至阳,可惜,只堪堪剩几株微弱的火苗,似乎就快熄灭。
那少年郎闭着双眼,神色平静。
可三人都能看得出,这少年郎所剩的时间不多了——他的魂已然似有似无,坐在那里就像一道虚影,若是没有火莲护着,一阵风也能将他吹散。
被至阴的鬼火炼了半百年,还能弥留至今,已然难得。
少年郎缓缓睁开双眼,张口,竟是一位老者的声音,不徐不疾,道:“你终于来了。”
言语之际,不知为何江津身旁的寒烨、苏奕均昏睡过去,江津心头一紧,当即欲要拔剑。
“他们只是睡了过去,做个梦便能醒来,我有几句话想单独与你讲。”少年郎道,“年轻人,你过来,我的时间不多了。”
江津微微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走了过去。
若此人真想杀他,远一点近一点并无区别。
少年郎举手往北一指,道:“你看,极北那里有颗星辰,它本该熄灭了,可它如今又亮了,且日后会越发耀眼。”
江津顺着望过去,果然在极北之处,天际与大地交汇之处,孤零零地有颗星辰,光芒十分微弱,若不细看,根本无从发觉。
“你懂星辰星象吗?”少年郎又问。
江津摇头,道:“后辈并无涉猎。”
“不懂也无妨,只要懂得一个法则便是了。”少年郎解释道,“这漫天的星辰都遵循着自己的法则,何时升何时落,何时亮何时灭,自是不会变的,若是天下有了异象,影响了它们的法则,自然就会有细微的变化,此乃星象,故有观星象知天下之变一说。”
少年又道:“可从古至今,星象之中,却从未突然出现过重燃一颗星辰,星盘之上,不管这颗星升至何处,光亮几何,都是异象,就若围棋之上,动了一颗,全盘皆乱……年轻人,你听明白了吗?”
江津望着那颗星辰,出了神,听得半知不解,仍是摇摇头,道:“前辈可否明示。”
少年郎叹了一口气,也是摇摇头,道:“我若是再说,便是泄露天机了,更何况,我只观星象,却不知你是谁……唯有你自己再想想罢。”
江津陷入沉思,本应灭了,又亮了?忽一下明白了些许,顿时寒毛炸起——他本来应是个死人了。
按书中所写,他应该服下自己配制的毒物,灵田爆破,沦为废物,而后被柳莺莺的情夫一刀劈成两半,这才是他的归宿。
可他现在活着。
他蓦地跪下,求道:“星盘之下,乱星置入,可还有破解之道?还请前辈指路。”
事关生死。
少年郎道:“有,只是我亦不知。”
片刻之后,少年郎又宽慰江津道:“你也无需有负担,星象意乱,虽与你有关,却非你之过,你且按你的路子走便是了,至于会如何,到了那一步就知晓了。”
“谢前辈指点。”
就在此刻,江津终也明白,异界之中,自己身为一个异数,想要活下去,岂会是轻易之事。
少年郎笑笑,这一笑,好似看破了许多,道:“我的时限将至,并无遗憾,唯有一事还弥结在心头,无法释然,你可否替我圆此心愿?”
江津点头。
“我身边曾有一头梦兽,与我一同修炼千年之长,只可惜我们为一小事生了间隙,想想也是可笑,莫说让他一步,我让他一辈子又如何……年轻人,你若是见了他,可否替我与他道一声,我从未怪罪过他,只不过不善言辞罢了。”少年郎道。
又道:“时隔半百,他此时应该已经化为人形了罢,只可惜,不能见到他长何模样了。”
眼中虽有遗憾之色,却又十分豁达,豁达的遗憾,在他眼中,竟是不矛盾的。
江津困惑,这前辈只说让他帮忙,却不告诉他相关线索,让他如何帮忙,只好问道:“后辈愚钝,冒昧问一句,前辈何人?我又该去往何处去寻您口中之……人?”
“我既将去往生,你我何必相识?”少年郎道,“至于他,你们必会相逢的,你身上有一丝他遗留的气息,我闻得出来……不然我岂会与你废这些口舌。”
梦兽?
一丝气息?
江津想到了自己做的那个莫名其妙的梦,心道,莫非就是这个梦兽搞的鬼?
他正欲要再问些什么,只闻少年郎最后对他道了一句:“珍惜眼前人,莫走我旧路,勿见了,年轻人。”
言罢,火莲之上最后一株火苗熄灭,少年郎没了火莲的守护,堪堪是一阵风,便把他吹散了。
可他是笑着去的。
江津朝天三跪拜,无论如何,此人算是与他有恩,叫他明白了自己的处境,道:“后辈必不负长辈所托。”
梦兽,他是必然要去寻到的。
江津起身,望着极北的那颗微弱星辰,心头愁绪万分——
他的出现究竟会有哪些变数?是好是坏?
那头梦兽为何又要让他做那样一个梦?有何企图?
“唉,竟比上一世还活得糊涂迷惘。”
江津走回寒烨的身边,找了块碎石坐下,看着熟睡在地上的寒烨,这是他第一次这般仔细端详寒烨。
自言自语喃喃道:“我以为抱上你这根大腿便可一世无忧了,如今看来,倒是我想多了。”
言罢又长叹一声。
忽闻:“津津不如抱得紧一些试试。”
这家伙竟然这么快就醒了,方才说的话被他听了去。
“你听到了多少?”
“只最后一句,足够了。”
……
……
连云宗,牌阁。
一枚玉牌“嘭”一声碎裂,断成两瓣,坠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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