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黛黛不管这些,因柯沉雪有品级在身,其他众人皆为臣女,需与她见礼。柯沉雪落落大方地受了,并不避让。说起来,崔滢为大长公主之女,但不知为何,大长公主至今未给她请封。可大长公主偏爱这个女儿,也是汴梁皆知的事情。
没多久,文华长公主之女怀珠郡主到了。怀珠郡主因貌丑,性子十分安静。她有些羡慕地看着楚黛黛,黛黛似乎感觉到有人打量她,大大方方地循着目光看过去。怀珠郡主回以一笑。
定国侯府何四小姐正侧耳听评弹,无意间看见这眉眼官司,两家大人们不对盘,她也不是多喜欢楚家这个女孩。
“如今不知道怎的,什么小猫小狗都能来大长公主的别院了。”
她明明是与何三小姐咬耳朵,声音却偏偏大的谁都能听见;张宝莹先就不喜,正要开口回击。楚黛黛轻轻点了点张宝莹的手,笑吟吟跟她说:
“果然是春天到了,我听见有鸟儿在叫,可真呱噪。”
“楚姐姐,我姐姐说乌鸦最是呱噪。姐姐说的是乌鸦么?”
说话的是张宝华,她年纪小,声音脆,又因童言无忌,显得十分可爱。不少贵女听了轻笑出声,何四小姐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黛黛却只当看不见,牵了张宝华的手对崔潆道:“听说崔姐姐今天布置的宴是曲水流觞,我可等不及要看了呢。”
楚家最近风头盛,何况崔潆和黛黛关系也是好的,笑道:“可不是,咱们往万花林去吧。”
万花林中一湾浅溪,无数身穿桃红宫装的婢女笑捧水晶杯。桌案上新鲜瓜果,食物芬芳。乐师们弹奏笙簧,歌女们执着象板,隐约也见蝴蝶飞,真是当春好景色。
贵女们见了,都觉得惊艳。楚黛黛是个傲气的,许多时候八风不动惯了,见了此景眼中也闪过一丝惊艳,赞道:
“好场面。”
孙宝莹也跟着附和,哄的崔潆更高兴了。
公子们都在覆雪亭,与万花林遥相对望,柯瑾远望过去,只看见那花丛中的一抹,眼里生出一丝温存之色。同行的王孙中以崔允和他最要好,笑他:“这是看上了哪位姐姐。”
柯瑾拍一拍他。
“女儿家的名声岂是能随意败坏的,等到时候木已成舟了再告诉你不迟。”
一脸花痴相,看的崔允牙疼。
“瑾兄,这木已成舟,是个什么成法呀。”
说话的是宁国侯陈家幼子,宁国侯家的男丁都不甚出息,惯会明哲保身,只这个幼子跳脱些,在汴梁城也有些名声,只不是好名声罢了。
柯瑾棱他一眼。
“别乱说话。”
少不得又惹人一顿笑。
那笑声传到万花林这边,几个女眷不由侧目。只柯沉雪目不斜视,她一贯心疼徐淮安,虽然之前何家姑娘刺了一刺楚黛黛让她心情颇好,但也无意中中伤了徐淮安。此刻正低声安慰她,倒说不上别的。
“郡主别因为我败坏了心情,我这样的出身,能来这里也是因为郡主的面子,要再因为我让郡主玩的不尽兴,就是我的错处了。”
徐淮安还是一贯的善解人意。
她本是个美人,自然美人也怕比,就比如她比楚黛黛,那便不用比了。无非清秀尔。
万花林和敷雪亭也只一江之隔,世家子弟中,许凌初是个上进的,知道读书,而且书读的也好。他也有几个朋友,但因为这温文尔雅的性子,又讲究君子之交淡如水,显得就不如柯瑾热烈。此时他的目光往万花林中望去,因徐淮安打扮低调,一时间未望到她。
但他知道徐淮安和楚黛黛交情是极好的,便想自楚黛黛身侧寻她。那目光恰被柯沉雪捕捉间,心里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只是看楚黛黛的眼神又冷了一分。
黛黛自然不晓得,她若是晓得,照她脾性,定要对敷雪亭中那人嫣然一笑,才算了局的。
因众人散的早,黛黛倒想去万泉溪别院旁边的山头上看一看。那山头也有名头,上头有座千年古刹,唤灵隐寺,听说香火极灵。张宝莹家中规矩森严,此时不便陪她去的,崔潆是主家,还要留下来收拾残局。倒是徐淮安,哄了柯沉雪好一会,又过来哄楚黛黛。
两人方坐上楚府的马车去了灵隐寺。
灵隐寺不愧千年古刹的名号,一进院门,便是一颗极挺拔的梧桐,听说曾有凤凰来栖,至于真假,倒不可知。此时天虽近晚,但香火依旧鼎盛,有知客僧过来引两人去大殿中,楚黛黛看有人坐在门口解签,一时性起,拉着徐淮安各自求了一支。
皆是中中吉。
只见她的签文上写:小人得志,君子失时。待到扶摇九万里,牡丹富足既且凰。
楚黛黛不解其意,只觉得这签文中,仿佛的得意里带出一点落寞来。又去看徐淮安的签文。上头写:春风送喜,椒房满香。嫦娥应悔偷灵药,遥望山高水又长。
“哎呀,椒房殿可是前朝皇后的宫殿,淮安日后当有大造化。”
徐淮安不过一个孤女,她将签文折了放进香囊中。笑说:“我倒更喜欢粗茶淡饭的日子。”楚黛黛见她似乎神色不虞,想起她有个姑姑早年入宫,后来因为她家的事失了帝宠,以为戳中她的伤心事,遂不再说。
徐淮安也看了楚黛黛的签文,心里跳了一跳。说:“还是黛黛你的签好。”
两人都未找人解签。黛黛倒是在寺中跪了许久,虔诚备至,最终求了一个小金猪,小小一个,可系于腕上。又因有高僧开光,更不同一些。徐淮安看她拿着那小金猪,笑容如春风映桃花的明媚。笑问她:“黛黛求这东西给谁呀?”
“不能是给我自己么?”
答的颇没有底气。徐淮安并不戳穿她,只是笑的越发意味深长。
第二天散学,楚黛黛拦下许凌初,塞个香囊给他就跑。晚上又在花园里碰见了,楚黛黛才自母亲那里吃完饭出来,许氏一向重视儿子甚于女儿,她又是个有才学的,便留下才八岁的楚环考校功课,放楚黛黛自己回房。
黛黛与她娘一向也就那样,虽也不喜欢楚环夺了她娘的宠爱,但平日里也不欺负他。只是心情难免低落。偏这时候,碰见许凌初。
说来也怪,许凌初身边未带常随,二房的几个小子平日里很喜欢他,几人也常在一起玩耍,也都未见。
“表哥这是往哪儿去。”
许凌初见是楚黛黛,心里一惊,偏面上做出个不疾不徐的模样,笑对楚黛黛说:“才吃完饭,出来走一走。表妹这是往哪儿去。”
楚黛黛立刻笑成多花。
“我也是,可真巧。”
许凌初虽然喜欢读书,但也从来不是个死读书的。楚将军宠爱长女之事汴梁皆知,何况楚黛黛又是他表妹。虽然常从徐淮安那似有还无的话里听闻她跋扈、任性、偶尔还会欺负徐淮安,心里对她也很不喜欢,觉得她不够贞静恭顺。但若论做表面功夫,恐怕没几个人比得过永忠伯世子嫡长子徐淮安。
所以,即使许凌初自内心深处对楚黛黛的考评颇低,但也依旧以礼相待,笑容和煦。偶尔说几个笑话逗闷,乐得楚黛黛险些走错了路。
“还未谢过表妹的礼物。”
楚黛黛听他提礼物,自然心惊肉跳。心想,他知道我的意思了么?他当真知道么?若他知道,他又是什么意思呢?
楚黛黛从不惧人,起码从对待柯瑾一事就可看出来,她不是畏惧人的性子。但此刻却很有些小女儿情思,一时间竟然木讷起来。
许凌初见她如此,十分善解人意:
“晚上风凉,表妹还是先回去,别冻着了。再往后是内院,我一外男不便再送,在这里别过,”
楚黛黛唯讷讷地说一句好,脸上似有火烧。待走远了问霜天。
“我刚刚没在表哥面前失态吧。”
霜天平平板板一张脸。
“愣得像个冬瓜。”
“有这么说主子的吗?”
楚黛黛嗔她一句,却并不生气,反而被霜天这么一骂,倒平复起来。楚黛黛回到房中,只掰手数着父亲回来的日子,这时又有丫鬟过来,说八王爷府来了消息,想让两家儿女互认一认。这也是如今汴梁礼数,八王爷府如此懂礼,楚黛黛生母李氏,祖母康氏自然说好。如今母亲身边的大丫鬟兰芳过来,也只是如实告禀一声,半点不给楚黛黛回绝的余地。
楚黛黛冷着一张脸懒懒地说知道了,兰芳见她如此,方才放了心。心想小姐虽说是个骄纵的,但到底自幼有坐馆的师傅与从宫里请来的教习嬷嬷教着,倒没有特别不着调。
是啦,在下人眼中,楚黛黛一向有些不着调。
许凌初送走楚黛黛,又穿过几个垂花门,到一僻静处。此处为楚家祠堂后的一个池塘,虽有个小池塘,却常年寸草不生,尤其是每每风一起,水波荡,很有些骇人。自然是个绝少来人的去处。
在那池塘边上,有一人着着一身月白色的衣裙,头戴一支白玉簪,又别一朵宫花,因背影弱不惊风,很有些楚楚之态。许凌初一时看得痴了,待再往前两步,那人听见脚步声,方回过头来。
那人嫣然一笑。
“凌初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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