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玉抽抽搭搭地哭，本来是为了博同情，想起当年却哭出了几分真心。
当时肖大爷在国外读博士躲清闲，肖二爷大学毕业进了公司，兢兢业业，勤勤恳恳，早出晚归，在家里还要看合同看资料到深夜。岗位工资挣得却跟同岗位的外人一样多，股份分红也跟大爷、三爷没区别。
大爷也就罢了，毕竟是成家立业的人，一双儿女都上了学，用钱的地方多。可肖三爷那时候才念中学，还是个天天逃课逛戏园子的问题学生，一个不学习的学生手里拿着那么些个钱，简直是……简直是荒唐！别人不知道，秦玉是知道的。肖垚八岁生日，肖三爷私底下给他送了一套宅子！两进的四合院，二十八间屋子。这哪是一个学生的手笔！
秦玉真的觉得，肖家不公！
所以秦玉撺掇肖二爷辞职出来办自己的公司。
秦玉知道肖家的家规，肖家子孙办产业，一律用公司的钱做启动资金，但是产业也得是肖氏旗下的全资子公司，创业的人只能优先获得一部分原始股。
肖二爷的公司，就办在了秦玉弟弟秦珮的名下。当时秦珮还在上大学，跟着姐夫跑前期工作，见识了有钱人的派头场面之后，说什么都不肯再念书了。秦玉也由着他去了。
肖二爷一边在肖氏工作，抽空还要管秦珮的公司，累得一脸菜色。秦玉在家里就可这劲儿地给肖二爷煲汤。
那天，秦珮的公司出了点事，肖二爷从国外急急飞回来，落地没喘口气儿就去跟人推杯换盏跑关系。凌晨才回来，捂着心口说累了，衣服都没换就睡了。
秦玉当时不知道自己怀孕，住在老宅里，公公婆婆、妯娌侄子、家长里短的一肚子委屈没处说。二爷回家一身酒气还要往床上躺，秦玉气不打一处来，连哭带闹地硬把肖二爷扯起来，发了好大的脾气。肖二爷听了一会儿，自己去了书房。秦玉气得哭了半宿，也睡了。
第二天肖二爷没下来吃早点，秦玉觉得他是累了，也没管。出去约了几个小姐妹做美容，做完回来，肖家已经大乱了。
肖二爷就这么死在自己书房的小榻上，穿着一身皱巴巴的西装，一身酒气。大夫说是心梗。
他才三十一，怎么会心梗？都是累得！让肖家累得！
所以这么些年，秦玉带着肖灏海寄人篱下，忍辱负重，就是为了有一天肖灏海能执掌肖家。让那些个看不起自己的亲戚收起他们廉价的同情，好好地看看，肖家最优秀的继承人是谁？
只是没想到，肖灏海这事业刚起步，就让肖家打压了，还说他涉黑。真要是涉黑，警·察是做什么的？警·察都不管，那就是没事儿！根本就是他们为了打压二房想出来的歪主意。秦玉心里更恨了。
肖老爷子忆当年，没人敢走。“你们都不知道，为什么老三这个行事做法，我就不打不骂不管教呢？”
这下子，不止秦玉，连宋之芩都抬头看了过来。
肖大爷叹了口气，肖垚默默地喝茶。
“因为老三知道，肖家掌舵的只能是一个人。他是老三，还有两个哥哥。他不能争，也不想争。”
宋之芩楞了一下，险些就信了。这老爷子吹嘘自己家孩子的劲头儿跟那些个熊孩子家长没区别啊！肖三爷念书的时候就不是个省心的，老了更离谱。怎么到了老爷子嘴里，反而成了最识大体的了？
宋之芩喝了口茶，垂下眼。
但秦玉显然是相信了。肖三爷从小就更偏爱肖垚，从前秦玉认为是肖三爷做叔叔的偏心，爱大房的孩子不爱二房的。现在想来，竟然是从小就知道自己不是掌家的材料，打一开始就向未来的家主表忠心？
“老三啊，煤城这个矿，要是你，大概几个月能吃下来？”
“怎么的也得四五个月。爸，我这要是去了，就不能陪您过年了。”
肖老爷子笑着说：“没事儿，男儿事业为重。”
肖三爷没再说话，他知道自己没办法享受夕阳红了。他已经开始算计去煤城的时候带怎样的班底，要不要带上一个美人呢？他有一点后悔，给那个福安大学的高材生安排工作安排地早了。要是现在还没断，起码去煤城这几个月还有个伴儿。
在老宅开了半天家庭会议，肖三爷饭都没吃赶紧跑了出来。要命了，去煤城那么个鸡不生蛋鸟不拉屎的地方，还得天天工作，肖三爷想想就觉得生无可恋。
“去戏院。”
“三爷，陶老板挂牌歇了。”
“歇几天？”
小陈幽幽叹了口气，半天才说：“宋寅初宋先生订婚了，婚期定在明年九月。”
“怎么婚期那么晚？”也不怪肖三爷纳闷，近些年永安京大家伙儿都赶着日子活，订婚、结婚一般都是连着办的，哪有隔这么长时间的？
“听说订婚的时候是宋先生的父亲跟祖母去的，宋先生本人称病了，没去。”
“敢情是没做通宋寅初的思想工作，这老宋的事儿越办越不地道。”
“所以，订婚的消息一传出来，陶老板当晚就在台上哭了，第二天就挂了歇息的牌子，听说是去了国外。”
“陶老板自己不也结婚了吗？听说还是奉子成婚。”
“这内情，我就不知道了。”小陈对于自己不知道的八卦向来不多说。
“愿打愿挨，我跟着操什么心。”肖三爷闭上眼睛，刚养了一会儿神忽然想起下午肖老爷子正忆当年的时候，纪肖堂打过来一个电话。当时没说几句就挂了，现在想起来有点在意，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事儿。
对于这个儿子，肖三爷是很喜欢的。越来越喜欢。
纪肖堂懂事，不争，不贪，难得的是很有生意头脑，却懂得给肖家牟利。想到这里，又给纪肖堂打了过去。
纪肖堂已经吃过饭，正躺在床上看《晓玲·谈》的台本。看到肖三爷的电话，赶忙站直了接听。
肖三爷在车上，说话方便了很多，没怎么避讳把家里的事儿跟纪肖堂都说了。主要是发发牢骚，他都该退休养花种草听曲儿跳广场舞的年纪了，还被外派到煤城，真是有够可怜。
纪肖堂也说了这几天的近况，虽然两个人话题不是很多，但好歹没有从前那么尴尬了。
听说肖三爷过几天要去煤城，纪肖堂捡着记忆里能说的一些事儿提醒了一下。肖三爷也承他这个情，心想着回头告诉肖垚一声，关照点纪肖堂。
第二天一早，肖垚给肖三爷打电话。
那个匿名邮件上面有个名字，他很在意。
肖家内部出了事，表面上看不出来，但是肖垚的办公室请了大师来重新布置了一遍。房间里原本的植物都换了，窗前养了一大缸莲花，里面还养了锦鲤。原本放满了各种证书奖杯的柜子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茶台。
“牟小清你认识？”
“不光我认识，纪肖堂也认识。”
一说纪肖堂认识，肖三爷脸色马上有点不高兴。肖垚猜不出是为什么，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前几天纪肖堂不是开了个工作室么？我给了他几首曲子让他挑。他挑中的歌儿里，有一首就是这个牟小清写的。”
“这样啊。”肖三爷面色稍霁。刚才有那么一瞬，他还以为纪肖堂拿他当枪使了，不过现在回头一想，纪肖堂跟肖灏海根本就不认识。是自己想多了。
“他前几天还联系过牟小清，说是要见面。但是牟小清在国外没回来。我刚跟她联系，她晚上的班机，明儿一早到。我有事儿得问问她。”
“国外？哪个国家？”肖三爷又皱起了眉头。
纪肖堂发来的那个邮件上列举的账号，根本没有跟肇事者或者受害者直接来往的记录。倒是那几个账号都跟海外账户有来往，可又不是同一个国家的。
“这就是我要跟三叔说的。”肖垚坐在茶墩上，摆上了全套功夫茶的用具。拿起一个金蟾茶宠问：“这个？”
肖三爷从他的小博古架上挑了个莲花的茶宠，摆上去。“这个吧，添点儿佛性。你爷爷让我这几天茹素，烟酒都戒了，每天抄两页经书。去煤城之前先去趟白云寺。”说着摇了摇头，仰面叹气。“这都什么事儿啊。”
“都是无妄之灾。”肖垚说着，手上的动作不停。“灏海去煤城之前，过来拜托我照顾一下牟小清。”
“灏海跟牟小清……”肖三爷怎么想也没想到这茬。
“三叔你看。”牟小清要出国采风，肖垚是知道的。早上看了那封匿名信说到的账户往来情况之后，肖垚第一时间就去查了牟小清的护照信息。肖垚把牟小清在国外的路线给肖三爷看了一下，两个人俱是一脸凝重。
牟小清在国外的行程，跟那几个公司跟海外账户的联系，是对的上号的。
“那个邮件里，也有牟小清的名字。”肖三爷好半晌，才幽幽的说。
“可不得有她么。”
“关键是她知不知情。”
“不知情为什么要把她列到邮件里？”
肖三爷不说话，端起茶喝了一口差点吐了。“你这是什么呀！”
“雨前龙井。”
“现在就有雨前龙井了？”
“好像是去年……或者前年的。我昨天收拾柜子的时候找到的。”肖垚喝了一口：“茶味儿，没错啊！”
是茶味儿，但不新鲜。肖三爷也不想给他细讲茶与茶之间的区别，反正这个侄子是个顶顶没有生活情趣的工作狂。庸人！
又说起了牟小清，肖垚感慨：“我二婶心思太大，她总觉得家里给灏海介绍的那些个小姐配不上灏海。也不知道她喜欢什么样的。”
“什么样的？哼～”
“这不，灏海都三十多了，连个伴儿都没有，也不可能。所以他让我关照牟小清的时候，我也没多想。”肖垚说着，叹了口气。他这个堂弟，从小就跟自己并不亲近。肖垚小时候也曾经很努力地想要带着肖灏海一起玩，但是他二婶不同意。
秦玉对肖灏海实行的是全方位的精英教育，从肖灏海很小的时候开始，就帮他杜绝了一切可能使人腐化堕落的没必要的兴趣爱好。肖垚想要跟肖灏海一起玩，去找肖灏海十次，大概只能有一两次见到肖灏海，其余时候都会让秦玉挡出来。
逢年过节秦玉还总要在亲朋好友面前说肖垚不爱带着肖灏海玩。那时候的肖垚还没有现在的手段，所有的误解指责也都笑着应了。
但在肖垚心里，二婶再不好也是长辈，弟弟再不亲也是血亲。哪知道时隔多年竟然又让这娘俩算计了。
“这不能怪你，有心算无心。”一家人，哪有天天防着对方的？肖三爷觉得这事儿不能怪肖垚。
“可这事儿伤的是肖家的阴德。”肖垚静静地盯着缸里的锦鲤，好半天才说：“这几天咱们都忙，忘了关照纪肖堂了。”
“他怎么了？”肖三爷问，这个儿子他到底还是关心的。
说起纪肖堂，肖垚有好多话要说。
“他挺有想法的，前两天给我打电话，说云裳大赛能考虑做个网上的直播。”
“咱们不是有电视台的放映号呢么，还是上电视吧，主流媒体。”
“三叔，老思想。”肖垚食指一字一顿地点着茶台，笑眯眯地说：“现在的年轻人，有几个是能守着电视机的？现在啊，看电视的人都是主妇或者中老年人，真正云裳大赛的目标群体，都是爱新鲜的年轻人。电视对他们的吸引力不高了。”
肖垚详细说了一下纪肖堂的设想。
肖三爷虽然不管事，却也听出来其中巨大的商机。
“可以在选手里找几个聪明的，隐约的带一下广告。”肖三爷补充。“有人适合Ｔ台，有人适合在娱乐圈发展。”
叔侄俩好一顿商议，自然是宾主尽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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