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组拍掌掴这种动作戏,一般都是借位,或者找替身代替,毕竟演员就是靠脸吃饭的,脸受了伤不就等于饭碗被人砸了吗?更别提裴璋这种身价的明星,名气高到常人连碰瓷都不敢,更别说掌掴他。
裴璋挂靠华禾开了工作室,不签人,资源走华禾,就是为了减税。招了许多员工,都只服务于他一个人,化妆师露露是第一个招进去的。
她是裴璋的头号粉丝,纯粉丝的那种,对裴璋没有别的想法,就把他男神供着。但她有一个特点,就是坚决不允许别人有损裴璋的形象,连裴璋自己也不行。
在她眼里,男神这种生物连拉屎都只能拉范思哲云淡风轻香水味的屎,谁敢毁坏男神在她眼里的形象,那就是一个死字。
幸好裴璋争气,妆前妆后几乎无差,皮肤好到女人也嫉妒,她一般都只需要根据剧本要求做出贴合人物角色的造型就好,不用操心要遮痘印、遮斑、缩小鼻翼等明星常见毛病。
然而今天,裴璋被人打了,完美无瑕的脸上出现了一道掌印,红肿到谁也忽视不了的地步。
露露当场就表演了一个原地爆炸。
“方斐我要杀了你!”露露气到尖叫,“你敢动裴璋的脸!我化妆师不干了!我要和你拼了!”
焦文拦着她:“意外意外,拍戏拍戏,都是职业需求,你理解一下,理解一下。”
这时候方斐才从戏里脱身出来,恍然惊觉她都干了什么,微微发麻的掌心提醒她用了多大力道。
方斐:“……”
我.操。
一下没忍住。
清醒后其实方斐已经知道,裴璋当时故意激怒她是为了让她入戏,有代入感,并不是真的想要羞辱她。但戏内戏外重合的厉害,方斐干脆顺应内心的情绪,演了一场似真似假的戏。
只是戏演完了,方斐终于也想起来内疚了……
方斐为人干脆,错了就道歉,她低下头,有些心虚地说:“对、对不起啊……我那什么,太入戏了,真不好意思,没控制住力道……不过我不太会借位,你要真再来一次我可能还是得真扇,所以我也不知道怎么补偿你……要不你也扇我一巴掌?”
“你这话说的太有意思了吧!”被焦文拦住的露露疯狂叫骂,“仗着裴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好计较是吧?他要是扇你一巴掌你还指不定怎么做文章呢!说这话不就是让裴璋下不来台吗!”
“哎,真不是。”方斐百口莫辩,“我真没……算了,我自己来吧。”她抬起胳膊,就要朝着自己的脸扇下去,“一人一下,扯平了啊。”
一直沉默不言的裴璋终于动了,他抓住方斐往下扇的手,把人朝自己的方向拉了一把。
戏外的他还是那副清冷的面孔,双眸深邃无波,像是一口无底的枯井,叫人看不透其中深意。他抬起另一只手,轻轻举起,轻轻落下,像逗弄顽皮的宠物似的,在方斐脸上捏了捏。
说是捏,其实他轻柔的力道和抚摸差不多。
仿佛一阵带着暖意的风,在方斐脸上略施惩戒。
裴璋说,“嗯,扯平了。”
方斐:“……”
方斐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
围观的群众纷纷表示:“……”我操这是什么玛丽苏剧情!也太甜了吧!
裴璋好会一男的!也太会撩了吧!
花絮导演凭借多年敏锐的嗅觉,举着摄像头将这一幕忠实地记录了下来。
掌掴是今天的重头戏,拍完之后两位主演可以休息一会儿,等配角拍完了之后再上场接着拍。
裴璋在敷脸上的掌印,方斐还是心虚,跑到他休息室来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
“喝、喝水吗?”
“吃瓜吗?”
“小饼干要吗?”
裴璋还没说话,倒是露露一直在瞪她:“不喝!不吃!什么都不要!”
“好吧。”方斐说,“露露啊……你是叫露露吧?”
“干嘛?”
“我弄伤了裴璋,挺不好意思的,看你这么激动我更不好意思了,但是有个情况,你性格特别对我胃口我才跟你提的。”方斐露出无奈的神情,“我有个助理,叫小雅,她这个人对化妆特别感兴趣,就想转型去当化妆师,我让她向你学习,她非说你化妆技术不行,化出来的裴璋比本人丑,说要是她来化裴璋肯定不是这个样子,还说想和你切磋切磋……欸你别生气啊,我是站在你这边的,真是看你性格好才……哎,你去哪啊?”
露露拎着修眉刀找小雅切磋去了。
赶走了露露,方斐蹭到裴璋身边,看着目睹了全程,似笑非笑的裴璋,那股机灵劲儿又没了,“今天谢谢你啊,要没有你,我肯定拍不成这出戏。”
裴璋手里拿着热鸡蛋,在脸上来回的滚动着,就算是这样稍显狼狈的动作,也没能影响到他的优雅,他说,“举手之劳。”
方斐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问道:“你查的怎么样了?”
与其等着裴璋来找她,倒不如干脆趁现在全问清楚,看看裴璋到底信了她没有,信了最好,她心里那块石头早点落地,她也能早点全力以赴新生活,要是没信,她也能有个数,对裴璋多些防备。
裴璋其实在离开方斐房间的第二天就查到了一切,他顺着酒店监控,把一周以内出现在他被设计的那间房的所有人,连家底都查了个遍,很快就揪出了安装摄像头的人,是个专业偷鸡摸狗的警局熟面孔,这些事儿也不知道干了多少回。
裴璋逼问出了买家,和方斐给的答案差不了太多,是千娱的一个不起眼的助理,顶头上司就是罗娴淑。
这证明方斐说的话最少有一半是对的,在背后操控一切的人,就是罗娴淑,或者说,就是千娱。
为了打压他,让他从这个高位下来,千娱连下三滥的方法也不惜一试。
裴璋差人去查从方斐手里拿到的药,顺道查一下方斐这些年在千娱的处境,后者结果先出来,并不让人意外,方斐在千娱就是任人宰割的小人物。
接戏从来不问她的意见,无论是性格不讨喜的边缘角色还是让人恨的牙痒的反派,只要罗娴淑让她演,她就必须演。工作的报酬全部经由罗娴淑的手,轮到她手里的数额减了大半,给的理由是交税。给她找的助理也是在千娱出了名的尖酸刻薄,本来都要被开除了,临走前忽然被罗娴淑派去给了她,摆明了是把她当一个可以随意玩弄的布偶。
可方斐硬是忍了三年,三年里唯命是从,没有半句怨言,就像布偶被打后永远也只会露出棉花,而发不出一丝声响。
方斐是个懦弱的小哑巴。
裴璋独自在房间里,看着对方斐的调查结果,耳边是反复播放着的方斐和罗娴淑的对话录音。
……
“我跟你说,我最讨厌被人威胁我,世界上不是除了你以外都是傻子……来吧,鱼死网破。”
……
看样子并不像是个懦弱的小哑巴。
“查不到。”裴璋说,“酒店监控被人销毁了,房间的证据也被人烧了,现在我手上只有你的录音和一瓶药。”
“不是吧!”方斐大惊失色,“罗娴淑反应这么快?我看她也没多聪明啊,怎么办起事来这么干净利落?那怎么办?什么也查不到吗?你去查那瓶药啊,肯定能查到买家的!”
“正在查,结果还要等一段时间。”裴璋换了个话题,“在那之前我有点好奇,你有留后手吗?就这么和千娱撕破脸没关系吗?”
提到这个,方斐也痛恨“方斐”的无能,在被罗娴淑压迫的时候也不知道留点保命的证据,比如罗娴淑让她去勾引裴璋,别说录音了,连个聊天记录也没有,一副全然放弃抵抗的模样。
怒其不争,害得方斐现在想争也争不起来,像是断了翅膀的鸟,只能靠一双腿逃跑。
“没有。”方斐由衷地说,“以前的我太没用了,对她是言听计从,完全没有反抗的想法,只可惜现在想明白也晚了,我可能拍完这部戏就要被封杀了……但我也不会屈服的,我还年轻,总会想到解决的办法。”
“是怎么想明白的?”
方斐不知道“方斐”在千娱的时候是什么性格,但从她的处境和多方面因素能够猜测个大概,她就是罗娴淑养的一条好用的狗。突然这条狗变得会咬人了,要让方斐说出一条完整的、能够说服人的心路历程,她是编也编不出来的。
但往往,有些时候,越是复杂的情感变化,越无需多言。
方斐结合了自身的真实情感,决定用事实来解释这一道变化,她不求裴璋感同身受,只需要说出她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她说,“也没有想很久,几乎是一瞬间,就是从你身边醒来的那刻……”
“我忽然就重生了。”
方斐说,“我决定了,谁也别想阻挡我过好这一生,我的命,只能由我自己来掌控。”
裴璋掌心的热鸡蛋已经凉了,他却没急着扔进垃圾桶,他就这么握着一个凉鸡蛋,和眼前的方斐对视。
方斐眼里满是不服输的韧性,是瓢泼大雨也难以熄灭的火焰,仿佛当真有一只可怜的凤凰,从那火焰中涅槃重生,从此她再无束缚,旨摘自由。
她掐灭了一道微弱的鼻息,重新焕发了新的生机。
裴璋看了许久,终于把内心深处那一层枷锁解开,从里面释放除了一丝真正的信任。
这个女人也许有所隐瞒,没有对他全盘托出。
但已经不重要了。
他已经不在意那个懦弱的小哑巴是谁了。
她现在这样,就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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