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玉山走后，穆兰兰花了快半小时的时间跟何瑶解释，自己和那个帅哥小老板真的没有任何关系，他叫自己洗澡也是因为他爹对气味特别敏感，还尤其讨厌毛血旺的蒜味。
何瑶不关心别的，只关心那个霍玉山有没有女朋友，或者他家还有没有别的职位需要人，把想要勾搭他的心思摆在了脸上。
穆兰兰是真心为她好，实在不想让同学自己送上门去给那个变态吸血鬼当移动血包，还三天两头被他洗脑，于是找各种理由敷衍何瑶，什么现在已经有三个看护轮班照顾老头了，他们家不喜欢人多之类的等等，何瑶却越发觉得穆兰兰是在防着她，想要自己独占勾搭有钱帅哥的机会。
那鄙夷和不爽的眼神穆兰兰如何看不懂，她明明是好心保护同学的人身安全，结果对方却把好心当驴肝肺，真是让她说不出的郁闷。
只是真实的理由她又没法说，所以只能憋着怨气，恳求何瑶别把今天的事告诉其他人，还随便扯了个理由，说她不想让别人担心。
何瑶将信将疑地答应了她，说自己不会把这件事往外说，结果她俩才分开一小时，穆兰兰的室友叶雪梅就发来短信询问“听说你钓上了个帅哥富二代？”
穆兰兰心里郁闷，说好的保密，结果一转头马上就说了，人与人之间的诚信都去哪儿了？
好在何瑶虽然把话传出去，到头来还是给她留了点面子，没说什么她被人包养之类的话，还硬生生凑了个男朋友的名头。
不过她现在也没工夫烦恼这些事了，她要想晚上继续摆摊的话，现在就得去她表姑父那儿拿新鲜的猪血和猪下水了，然后在七点之前，把各种材料处理准备完毕，晚上才好继续摆摊赚钱。
至于那个莫名其妙缠上她，要当她主人的吸血鬼，穆兰兰反倒没怎么把他放在心上。
倒不是她真的多么善良仁慈，能原谅那些伤害她的人，她做不到被打了一巴掌还把另一边脸给人凑去。
只是另一方面，她从小就跟着她妈在小县城街边摆摊卖调料，她见惯了各种有理由没理由都会逮着你欺负的真.吸血鬼，收点保护费或者要啥好处也好，凶神恶煞来讨她爹欠下的赌债也好，你都只能默默受着，谁让人家有钱有势，你却只是个只能在夹缝中求生存的小老百姓？
她是早被磨平了性子，也懒得在乎那么多了，既然他答应不会伤她性命，穆兰兰就自动把他归入到“没事找事来收保护费”的那一波无赖的名单里去了。
还好那男的只是吸她的血，不是要她的钱，要真是后者的话，缺钱缺到疯的穆兰兰才是真的郁闷。
＃＃＃
穆兰兰回到她在棚户区租的小屋，把洗干净的大盆和塑料桶放上她的电动小三轮，拐出巷子之后，便直奔北江大学往东的城郊杀猪场。
往常她大概要骑个四五十分钟的样子才能到杀猪场，一趟单程下来，她电瓶里的电池也差不多用得七七八八了。
等她到了杀猪场，她就把三轮车小电瓶放一边充电，自己跟着表姑父打打下手，稍稍帮他一点忙当做感谢。
可是今天，她的车才开出去没多远就停在了半路，她这才想起来，昨天晚上因为突然被那个吸血鬼带走，导致她忘了给电瓶充电。
穆兰兰给表姑父打电话通报她的小三轮因为没电抛锚的事儿，表姑父也十分仗义，让她把小三轮放回去之后，拎着桶和盆子坐公交过来找他，晚点他去给饭店送货的时候，他可以顺道把穆兰兰捎回去。
穆兰兰十分感激地谢了表姑父，可是当她扛着两个巨大铁盆和两个有她大半条腿高的塑料桶去挤公交车时，心里还是有种说不出的烦躁。
要不是那个吸血鬼半夜把她给薅走了，又浪费她一晚上时间，她也不至于费这么多事。
真不知道她是撞上了哪路霉神才被这家伙给盯上。
穆兰兰扛着桶和盆挤到杀猪场的时候，已经被一路公交挤得精疲力尽，可是即便累到想吐血，她还是得把该她的活儿做了。
表姑父念在她是个女孩子，卸猪杀猪之类的活儿自然不会让她来，不过因为她以前在北江大学念的是畜牧专业，所以经常发配她去给负责检验的兽医打打下手。
穆兰兰轻车熟路地跟杀猪场的小工小李一起，拿起高压水枪扫射猪群，刺激它们赶紧排尿，要是哪只猪真的排尿了，穆兰兰不时还要跟着忙不过来的兽医一起去采样接尿去，那原始粗狂场面实在是有些不大下饭。
穆兰兰虽然穿了一身皮革护袖围腰等等，可是一顿忙活下来，还是在分神之时，被几只吓尿的猪弄得满身脏污，心情越发烦躁。
穆兰兰本想去表姑父他们在养猪场的宿舍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可是在她穿过屠宰车间，听到那一群猪在被熟练的屠宰工一刀刺穿咽喉之后，悲惨的嘶鸣之时，她却不明所以地忍不住心口震颤。
按说她早就见过无数次这种血腥的场面，一开始她还会真的被吓到，可是次数多了，她也渐渐被刺激得麻木了。
反正它们都是要死的，从生下来就注定要上桌的食物，最后的惨死可能都是命中注定。
可是今天从那个吸血鬼那儿回来之后，穆兰兰再看着这些毫无反抗的猪，心里却莫名生出来点兔死狐悲的伤感，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能把那些被刺穿喉咙的猪看成被那吸血鬼咬破喉咙的自己。
昨天那个吸血鬼在跟人打电话，穆兰兰也七七八八听到了点，她就靠着那吸血鬼随口说出来的只言片语，大致猜出一些事情。
一是这帮吸血鬼好像是来自外星球的智慧生物，多年来一直潜伏在人类中间，二是人类其实是他们的先祖为了“高端美食”而制造出来的产物，所以就算人类的科技已经发展到非常先进的水准，就算他们自身种族的存续出现了巨大的问题，他们内心深处还觉得自己是人类的造物主，是比人类更高级的存在。
在他们眼里，自己和其他人类是不是就像这些早已被决定了命运的猪一样，在他们眼里都是只需要被考虑好不好吃就够了。
毕竟咱们人类也没考虑过一只猪有什么梦想，有什么关于猪生的烦恼是吧？
穆兰兰想着这些关于人生和物种之类的形而上的问题，伴随着360度环绕的猪的惨叫声，她的心情有些莫名的烦躁。
这时，刚刚去宿舍里冲完凉出来的小李却拿着一个手机出来，叫她的名字。
“小穆，你手机一直在响，是不是谁找你有急事？”
穆兰兰接过小李递过来的手机，连续的铃响已经结束了，穆兰兰看了一眼屏幕，显示您有28个来自“主人”的未接来电。
穆兰兰心烦，直接按了静音不想接。
小李好奇道，“他打了好多个电话了，不接没事嘛？”
“是我老板的，我一会再回他。”
小李听到这回应，愣了一会还是因为太好奇忍不住开口问。
“小穆，你干嘛给你老板存个‘主人’的名字啊？”
穆兰兰被他问得一下子刷红了脸，一堆话堵在胸口，脑子里慌乱地闪过一堆借口，却不知道该挑哪一条出来解释。
“那个……叫主人是因为……因为他……他养了一个宠物，他是猫主人……”说完这句，穆兰兰却意识到似乎并没有解释清楚，于是又在后头补充道，“我的工作是偶尔去帮他喂猫……”
穆兰兰心里流泪，就因为跟那家伙扯上关系，她真的快要把这辈子的谎话都说完了。
“我还以为你是跟朋友打赌输了才存的，哈哈……”
穆兰兰听到小李的猜测，心里郁闷想倒带掐死愚蠢的自己，人家这个答案比她刚才瞎掰的听着像样多了。
这时，穆兰兰的手机又响起来了，穆兰兰一看来电显示又是“主人”，她不想再引起小李奇怪的猜想，于是赶紧拿了电话，跑到角落处接通。
“怎么这么久不接我电话？”对面的声音明显有些不悦。
可是电话这头的穆兰兰今天心情更不好。
“我有事要忙。”想到对方打电话来一般没好事，穆兰兰口气很不好。
“今天晚上我没事了。”霍玉山没来由地道，好像穆兰兰本就应该听得懂他的暗示。
“哦。”穆兰兰听是听懂了，但是她选择不接茬。
“我的意思是你晚上来我这儿。”
“我说了我今天很忙。”穆兰兰烦躁，可是话说了一半，她也不想跟这个难缠的吸血鬼闹僵，又在后头补了一句，“而且你说过，会尽量考虑我的安排……”
对方沉默了片刻，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强人所难，违背了合约，于是不情不愿地道，“那行吧，你还是明天过来就行了。”
说完，霍玉山便挂了电话，似乎还有些不爽。
穆兰兰心里越发烦躁，明明是她被这个人莫名其妙逮去，还被强迫着签了个不平等的合约，现在他的口气倒像是她多对不起他似的？到底有没有搞错？
＃＃＃
穆兰兰去宿舍冲了个澡，从表姑父给她的柜子里挑了身洗得有点发白的T恤套上，然后帮表姑父把他专门留给她的猪血和内杂搬到他车上，先跟着他去某个东北菜馆送了肉，然后就蹭着他的车，一路开回她在学校北门租的小棚屋附近。
表姑父还要忙着去给另一家餐馆送肉，穆兰兰也不跟他多客套，爽快地拿出一百块的材料费递到表姑父手里，跟他约好了明天再去他那儿拿货。
表姑父收了钱，帮她把装满猪血和内杂的盆子和桶搬下车，便着急地开车走了。
穆兰兰把材料留在巷子口，让小卖部张婶替自己看会儿，她去屋里推小车出来拖东西回去处理。
结果刚跟张婶打完招呼往里走，就看到自己屋门口等着几个穿着黑T带着金链子的彪形大汉，带头的那个分明她见过，是上个月带着一堆死耗子去她家门口要债的龙哥。
穆兰兰看到他，就忍不住想起之前家门口堆满死耗子臭气熏天的场景，心里咯噔一下，可是迎上他看过来的目光还是勉强挤出一个小心翼翼的微笑。
“龙哥你怎么有时间过来了？”
“小兰啊，你是不是最近太累了，忘性这么大？今天是该还钱的日子你忘啦？”
穆兰兰心口一紧，这个月光是利息就要还一万，可她毛血旺摊的生意才刚刚起步，乱七八糟添置一堆东西也花了不少钱，现在手头东拼西凑也就只有三千多，怎么可能还的上钱？
“龙哥，你能不能再宽限几天？钱的事情，我一定想办法……”穆兰兰知道对方不是好相与的，可是现下她只能硬着头皮求人。
“小兰妹子，你是在跟你龙哥开玩笑么？”龙哥听了穆兰兰的话，脸上的笑容马上就消失了，“咱们道上有道上的规矩，要是谁都跟你一样说宽限就宽限，以后我们还怎么做生意？”
穆兰兰被他这突然严肃的表情吓到，呼吸有点迟滞，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只能尴尬地挤出讨好笑容。
“龙哥，我们家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我们真是被逼到没办法了，不然肯定第一时间还钱。”
“小兰妹子，办法怎么会没有？”龙哥走近穆兰兰，一脸猥琐地笑着搂上她肩膀，“龙哥早就跟你说了，我大哥朋友，就喜欢你这样的学生妹，你要是肯陪他一晚上，你家的钱再多欠半个月也不是事儿……”
穆兰兰心里犯恶心，却还只能不动声色地把龙哥搭在肩膀上的手挪开，在他微露怒意时讪笑道歉，“龙哥，你知道我做不来那些的……”
大汉冷哼一声，显然也早料到穆兰兰的答案，眼里却满是轻蔑，都是一副看她还能撑多久的神情。
“你还不起也可以……”龙哥说着，从怀里掏出另一张合同，递到穆兰兰手上，“这个月你先从我朋友那儿借钱，利息还是按老规矩算，一会你签了字，你就跟我去银行转账。”
穆兰兰看了看那张合同，上头的数字又比之前的多了十万，可是最后她拿到手的钱肯定只有原先本金那么多，最后还回去的却又比合同上的借款额多近十万。
穆兰兰的手有些忍不住颤抖，龙哥把签字笔递过来，她还是迟迟签不下手。
“你要不肯签，就跟我上车吧，我直接带你去华哥那儿。”龙哥见她犹豫，作势就要拉她的手带她走，穆兰兰被他逼到无奈，只好闭着眼在合同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龙哥收下了合同，找小弟拿过章盖好一份还给穆兰兰，之后便轻车熟路地用一个账号给她账户上转了几十万，又亲眼看着她把那几十万转到自己的账号上来。
就这么两分钟的时间里，穆兰兰身上又多了十来万的债务。
龙哥走时，亲热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让她好好努力，穆兰兰却读出他眼中的鄙夷，知道他心里想的都是看她还能撑多久。
此时，日头正高悬在空中，暖阳撒在身上，本应该让她觉得暖和些，可是穆兰兰却只觉得彻骨冰寒，心中满是绝望。
这时，霍玉山送她的那个手机又响了起来。
这次他没有直接打电话，而是发了一条简短的信息过来。
“今天晚上我去找你。”
看到这几个字，穆兰兰心里突然涌出一股压不住的愤怒，直接就把手机摔出去，狠狠砸在了堆满了垃圾的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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