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酿酒之人,天子之友

    [魏国天子魏长乐,自册封太子四年登基,称帝未央。]

    凤銮宫,魏国历代帝后所居住的宫殿。当朝皇后,是魏国第一世家江氏的养女。

    江皇后芳龄三十有四,但保养得极好,如今仍是十七八岁的天资容貌,她端坐在上座,举手投足满是成熟的韵味。

    江皇后抿了一口茶水,美目漫不经心都瞥向座下的魏长乐,鼻间嗅到了一股淡淡的酒香,久久不散。

    魏长乐这一身的酒气,面色憔悴,衣衫有些湿潮,许是沾了露水。这八成就是在外面喝了酒,而且还夜不归宿。

    江皇后见魏长乐这般模样,顿时心生不悦,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又很快地隐藏。

    她皱眉道:“皇儿如今贵为太子,是将来的天子,怎能这幅狼狈样,岂不叫其他宫中的人看了笑话!”

    魏长乐垂首不语。

    江皇后见状更是气恼。

    “你刚册封太子三年,还没能坐稳这个位置。其他宫中都盯着你,你现在绝对不能被他们捉住什么把柄!告诉本宫,你昨晚去了哪里?为何一身酒气?”

    魏长乐回道:“回母后,儿臣只是喝了一夜的酒罢了。”

    魏长乐无所谓的语气又是让江皇后怒气上涌:“只是喝了一夜?你可知现在有多少人想要你的命?你可知,若是让别人夺得了太子之位,你母后我怎么办?你还敢在外边夜醉,这太子你是不想当了吗?”

    江皇后这么说,是想让魏长乐意识到他现在的处境,好好守好他的太子之位,才能保他不死,她也才能继续当她尊贵的皇后。

    谁知,魏长乐一听这话,竟目露喜色。

    “母后,儿臣不想当太子。”

    江皇后闻言勃然变色,瞋目切齿,厉声呵道:“你再说一遍!”

    魏长乐因江皇后突然的变化一惊,却没有惧意。

    “回母后,儿臣不想当太子。”

    “荒唐!”江皇后捉住手边的茶盏摔碎在地。

    “一国太子,国家未来的掌权者,象征着权势和无数的荣华富贵,岂是你说不要就不要的!”

    “有多少人想得到,为此抛弃一切。如今,若你没了这层身份,若未来称帝的人不是你,你可想过我会怎么办?你可想过你自己?”

    “那些人是不会让我们好过的。”江皇后面色缓和,目露慈祥,柔声道:“我的好皇儿,听话。想想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因为你是我的儿子,是皇后的儿子,你不会让母后难过的,对吧?”

    江皇后柔声的话语并没有安抚到魏长乐,反而让他感到一丝刺骨的凉意。

    魏长乐低头闷声回应,直到他江皇后满意。凤銮宫外,明媚的阳光撒在身上,温暖的温度让魏长乐发冷的身体有了一丝回温。

    魏长乐回头,眼神复杂地望向那金碧辉煌的屋脊,终是无言离去。

    魏国江氏,是魏国第一大世家。

    江氏人喜莲,宅邸中便开辟有一莲池。穿过九转回廊,可见点点清香,怡神宁心。

    回廊尽头,是一位梳着少女发髻的清秀女子。

    许是听见了熟悉的脚步声,那女子回头一笑,尽是小家碧玉的温柔。

    “长乐。”

    “堂姐。”魏长乐应道。

    魏长乐的堂姐,江氏女江不骊,其父便是魏长乐在朝堂任有一职的叔叔。

    江不骊敏感地发现魏长乐精神不佳,似是有所困,便问道:“长乐看起来不太开心呢。发生了什么事吗?”

    “堂姐。”魏长乐勉强微笑,却始终笑不出来。

    “我喜欢上了一个人。”

    江不骊微微一笑:“这很好啊!是哪家的姑娘,能入得了长乐的心?”

    许是江不骊太过温柔,语气轻松柔和,魏长乐也不禁放松下来,似是开玩笑的语气:“如果我说不是女子,堂姐觉得如何?”

    魏长乐语气虽然像是如往常一样在开玩笑,但眼神却十分认真,江不骊愣了愣神。

    随即道:“不是女子,那便是男子了吧。”

    “是男是女其实都无妨,若是长乐喜欢,我都不会反对的。”

    “堂姐最好了!”魏长乐眼睛闪亮,随即又黯淡:“可是,不是谁都会像堂姐一样,能接受这要不伦之恋的。”

    “那个人不见了。”

    “我告诉他,我心悦于他,然后他就不见了。只留下一封信,说只是过客。”

    “这……”江不骊觉得有些难办。断袖之癖本就不为世人所喜,若两情相悦还好,摆平天下世俗而已。若是有一人不愿,只会凑成一对怨侣,对长乐也不好。

    江不骊思来想去,只能出个馊主意。

    “其实吧,事情应该没有长乐你想的那么糟糕。”

    “长乐你的心上人,并不是世家公子吧?”

    魏长乐点点头:“他是一个酿酒师,是玄都观的酿酒师。”

    “难怪。”江不骊果不其然道。

    “那长乐你一定是在册封太子之后,从与他讲明心意的,对吧?”

    魏长乐连连点头,一脸堂姐料事如神的模样。

    “这就是长乐你的不对了。你想想,玄都观是什么地方,那可是坚信姻缘天注定的神地。你当初因为那一场天赐姻缘被认定为未来天子,大家都知道了你有未来的妻子。那公子来自玄都观,自然不会违背天意。这样一来,就算他对你有意,也不敢告诉你。

    违背天意是会受到上天的惩罚的。原本他也以为你对他无意,只要不说还能做朋友,如今他知道了你的心意,自然要离开,免得你遭受天惩。”

    魏长乐一听急了。

    “那怎么办?”

    “不急。

    若长乐你能顺利登基,一切便有转机。”

    魏长乐疑惑道:“这和登基有什么关系?”

    “你与那李家女的婚约是以帝王帝后之名,也就是说,那女子会是你登基称帝的一个助力。若长乐你能以自己的能力摆平登基路上的难关,那就说明神也会犯错,是神明弄错了姻缘。

    你这心上人姐姐我会去帮你找到,然后在你登基那日告诉众人,助你登基人的是他,他才是真正的帝后之星,那他一定不会反对的。”

    “原来如此!”

    江不骊一脸正经的胡说八道,见魏长乐毫不怀疑,抹了一把心虚汗。

    “既然如此,我现在就去找堂妹商量对策!”

    江不骊一脸温柔摆手看着魏长乐兴奋地转出回廊,只道长乐怕是非那人不可了,只是这一点希望就能让长乐开心。

    江不骊本意让魏长乐转移注意力,登基不是易事,少说都得几年。这些时间足够她找到那人,玄都观的酒匠,不会平凡,想必会好找。在长乐专心夺嫡的时候,江不骊先找到那人,问清楚那人是否对长乐有情。若是无情,也好断了长乐的念头,反正那李家女是个不错的后备,家室修养都能过得去。

    江不骊越想越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主意,只是她没想到,世事难料,魏长乐的登基大典,来得如此突然。

    皇帝突然驾崩,右相,也就是魏长乐的叔叔,江不骊的父亲也死了。

    未央宫,取自长乐未央,是魏长乐还不是太子的时候的宫殿,即使册封太子,他也很少在东宫休息。

    魏长乐端坐在他的未央宫中,冷眼俯视着这群,被侍卫用刀架在脖子上的,不请自来的“贵客”。其中,便有他名义上的母后。

    这是一场十分荒唐的背叛。

    魏长乐似是悲叹:“母后,为何如此不理智。”

    “若母后想要权利和财富,乖乖地当您贤良淑德的皇后,儿臣有什么不能给你。”

    魏长乐平静又诡异的话语顿了顿,随即变得阴冷:“但您怎么敢,杀害江叔叔!?”

    江皇后被护卫拘押伏倒在地,不复以往的雍容。

    她冷哼:“我不过就是江家的养女,他们只是拿我当工具罢了,他们对我可没什么恩情!你也不过是那个死贱人生出来的贱种,若不是我腹中胎儿不幸早夭,为了我的地位,怎轮得到你!?”

    “你从来就不是我的儿子!”

    “我知道。”魏长乐平静道。

    “我知道的。”

    “即使你从来不曾正眼看过我,但你依然对我有养恩。若你安安分分的待在后宫,我也不会拿你如何。”

    “但你千不该万不该,偏偏害死了江叔叔。”

    魏长乐对侍卫道:“带下去,按章处理。”

    未央宫再次回复冷清,只余魏长乐一人,独坐在光照不到的地方,轻轻一叹,眼中只剩疲惫和迷茫。

    “害死江叔叔的,其实是我啊。”

    三月后的登基大典,天子长乐,称帝未央,其哀未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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