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蓝缓了好一会才缓过来,她抬头, 对上了欧阳睿警觉担忧的目光。
“你怎么回事?”他问。
“我告诉过你我的精神状况不是很稳定。”
“所以刚才是什么症状?”
倪蓝揉了揉脸:“有一些声音和画面的闪回, 我和关樊在飙车, 但我不确定是回忆还是幻觉。医生说, 有时我的记忆会受到暗示。
比如如果有人跟我说我做过某事,那我可能会觉得我真的做过。你们一直说我跟关樊的交通事故,我突然脑子里出现的画面,不知道是迎合你们说辞的想像, 还是真的。”
“你确实跟关樊纠缠摩擦了一段路, 然后她把你撞到了路墩上。我给你看过照片,有物证的。”欧阳睿道,“你刚才脑子里的画面,具体有什么?”
“没什么太具体的,很混乱, 就是我开着车, 转头看到了关樊的眼睛。”
欧阳睿严肃站着,静默地看着倪蓝。
倪蓝又道:“关樊为什么要去龙昆路?”
“不知道。”
“现场还有第三者吗?”
“交警赶过去的时候并没有。”
“那交警看到了什么?”
“因为关樊车速太快,被道路监控发现, 调度中心派人去查。然后你的车子在后头,车速也快。交警赶到时, 看到了爆炸。下车赶过去,在车子附近发现了你们俩。关樊抓着你的手腕, 压在你身上。”
“她的酒精和毒性检测……”
“都没问题。”
“车子呢?”
“炸成那样, 痕迹检查没查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那关樊的电脑、手机和其他文件、设备呢, 总会有线索吧?”
“没有发现有关你的内容。”
倪蓝盯着欧阳睿看,然后突然把那只手表丢回给欧阳睿:“我没法信任你,这事我没法干。”她加强了语气,“因为连关樊都不信任你。”
欧阳睿下意识地接住了手表,被倪蓝的话一刺,他把手里的表捏紧。
倪蓝道:“你们不是在她的设备里没找到我的内容,是没找到任何有用的内容,罗文静也好,那个死掉的囚犯也罢,你们的线索,终结在关樊这里。关樊好好的时候,为什么这件事没能查下去,直到她成了这个样子……”
她指指病床上的关樊,“你们才想起来要调查?”
欧阳睿无话可说。他不想去辩解一年前如何如何,他可以无条件信任关樊,但是法律不行,法律要讲证据。袁局将关樊调出调查组,也是为了保证调查的理性和公正。而关樊当时若没有离开这个案子,也可能会支撑不下去,前途尽毁。
但是倪蓝说得对,现在关樊也没好到哪里去,她就躺在这里,不能说话,没有意识。直到关樊变成了这样,他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先前是有担心和怀疑,但他都拖延和疏忽了。他每一天都在自责。
“恐怕你没有别的选择了。倪蓝。”欧阳睿道:“你一无所有,你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如果这件事没有调查清楚,你的后半生恐怕都不得安宁。
罗文静对你说那些话,不是关心安慰你,你心里清楚。你只能依靠我们警方,跟我们合作。不然,事情发展下去,你不是被害,就是被捕入狱,你不可能置身事外。”
“我比你的处境好多了,欧阳警官。我不是一无所有,我有朋友,有工作。而你玩忽职守,失去爱人,已成定局。”
欧阳睿咬了咬牙:“她没有死,她会醒过来。”
倪蓝扬了扬眉:“所以你们真是情侣?”
“如果一年前那个案子不是这结果,也许今天我们已经结婚了。”
“一年前你们分手了?”
“没有。”欧阳睿看着床上的关樊,“但她确实开始疏远我。后来又发生了几桩大案,我忙得不可开交,她也被调去协助追查几个网络安全的案子,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变少了。”
“那么你觉得这个案子里,她连你都瞒得这么紧,是因为什么?”
欧阳睿没说话。
“因为你当初没有支持她?”
“她明白我为什么没能支持她。”欧阳睿停了停,不得不承认:“有内鬼。”
所以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所以她的电脑才会需要这样加密。她当初就说过证据被删改,但她没办法证明。
倪蓝点点头,要的就是这个。“所以,这个问题不解决,我跟警方合作,不是被害,就是被捕,跟现在有什么区别?”
欧阳睿抬眼看她,认真地,严肃地。
倪蓝这个人,超出了他的预期。
倪蓝又道:“你心里清楚,这不是普通的PUA诈骗案,只是骗财骗色没必要搞出这种场面。这些用网络信息来控制受害者的罪犯,是会进行杀|戮的变|态。会不会发展成网络恐袭都不好说。
而警|务系统里,还插|着内鬼。我已经死里逃生,因为失忆可能还能过段安稳日子。但如果你把我的配合和合作摊到其他人面前,也许我离死就不远了。”
欧阳睿沉吟片刻:“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会把你的信息保密。除了我和袁局,没人知道。”
“我不认识那什么袁局,我不相信他。”
“关樊相信袁局,这个理由可以吗?”欧阳睿看了看病床上的关樊。倪蓝随着他的目光也看向她。
欧阳睿道:“你让我带你来这里,就是利用我对她的感情,在她面前与我谈判,是吗?”
“也不全是。”倪蓝再次握住关樊的手,“一场车祸,我和她的命运也许都改变了。对她有特殊感情的,不止你一个。”
“你怎么会知道我跟她之间的关系?”
“直觉。”倪蓝抬头看着他,“我的直觉很准的。”
她的表情和语气,让欧阳睿想起关樊。当他问她为什么这么在意这个案子,当时她也是说:“直觉,我的直觉很准的。”
欧阳睿稳定住情绪,把手表再次递给倪蓝:“你必须戴着这个表。这是我们之间信任的基础。”
“就跟电子脚镣一样呗。”
“不一样。它不会电击你,也不限制你的自由。只是装了定位和报警器。我能掌握你的行踪,而你遇到危险时也能向我求助。按这个键超过三秒,我会接到报警,会派离你最近的警员去救你。它就是普通手表的款式,你日常佩戴,不会引起怀疑。”
“它连接的APP我看看。”倪蓝把手表戴上。
欧阳睿把手机打开,调出APP,递给她:“一旦你的位置要有变化,你得向我报告,比如你要出门,你得告诉我去哪里,如果我这边显示你的位置与你的报告不符,我们的协议就取消,我会重新按我们的方式做调查,到时你是不是受打扰,有没有理由被拘捕,你心里有个数。”
倪蓝把App检查了一遍。“你知道戴这个玩意我多危险。你们是掌握了我的行踪,幕后凶手如果入侵了你们的系统,他也随时能找到我。”
“我们调查组内部会把你当嫌疑人,你为了自证清白,不被拘捕,自愿接受警方保护和监控。除了我,没人知道你是线人。而且你的职业,凶手要找到你简直不要太容易。”
”我要你们组员和袁局的资料,我得知道他们是谁。”倪蓝提要求,“警方既然有内鬼,对他们肯定也知道。所以你透露给我,不会对他们产生额外的威胁。”
欧阳睿想了想:“行。”
“我只跟你对接,如果你要派其他人接近我,必须提前给我资料。否则我都当成意图谋害我的凶手处理。”
“可以。你也一样,如果你有任何欺瞒我的地方,我也当你是嫌疑人处理,会将你拘捕。你只要想起任何事,无论你从前身份是什么,在哪里受训,回国目的,或者有人向你透露什么,你都必须告诉我。我们既然答应你的那个协议,就会守诺的。”
“好的,成交。”倪蓝点头,站起来。
“我还有一个要求。”倪蓝再看了一眼关樊:“我身边的人,我的朋友,我不希望他们被警方骚扰。一来我的身份容易暴露,二来会给他们带来危险。”
“比如那个傻白甜总裁?”
倪蓝盯着欧阳睿:“你是仇富心理吗?欧阳警官。蓝耀阳一点都不傻,他是一个很优秀的男人。”
欧阳睿哼笑:“我也提醒你一下,最好处理好你这些不必要的绯闻关系。别让自己太红。”
“来不及了,我俩组CP都有粉头了。”
“那个娱记,我可以去处理一下。”
“还是别了,你去警告他,他更来劲。到时他挖出什么料公布了或者被窃取了,你逮捕他也不能阻止伤害。而且一旦他对我和警方的关系有怀疑,他当成猛料告诉别的娱记,一传十,十传百,你们警方查案受干扰不说,我自己还想多活几年。”
欧阳睿不说话了,他把协议给倪蓝,倪蓝看了一遍,签了。
欧阳睿送倪蓝回家,倪蓝一路玩手机,邵嘉琪给她留言问她情况怎么样,有没有回家,倪蓝回复她已经回去了,让她别担心。
蓝耀阳也给倪蓝发了微信,问她同样的问题。倪蓝就有些头疼。想了想还是回复了,说已经到家,多谢。
蓝耀阳等半天,等到这一句不冷不热的回复,有点不开心。在房间里晃了两圈,他又想到了新话题。
「今晚施元勋跟你聊什么?他图谋不轨,你不要相信他的话。工作机会我帮你留意着,你别着急。」
倪蓝说急也不急,毕竟一堆乱事。说不急也急,毕竟她也想顿顿吃好的。但蓝耀阳的话提醒她了,她的外套!
倪蓝搜出了那家酒吧的电话,打电话过去问她遗留在现场的外套服务生有没有收拾起来,结果是并没有。打架之后酒吧里一团糟,警察来了,客人跑了。服务生最后收拾好半天,并没有发现有什么遗留现场的女性外套。
倪蓝心疼,她怕弄脏蹭破还特意脱下放好,结果忘掉了。也不知是被谁顺走了。她在朋友圈哀嚎:「嗷嗷嗷嗷,丢了一件心爱的外套,再没钱买了。今晚血亏。」后面附了个大哭的表情。
然后她转回对话栏,犹豫了一会,给蓝耀阳回复了。
蓝耀阳等半天等到倪蓝回了一句:“多谢蓝总。”
真是郁闷。
他也不想搭理她了,多稀罕似的。
听听歌,玩了会游戏,刷了刷朋友圈,发现倪蓝的那条动态。
蓝耀阳又给倪蓝发消息:「你丢外套了?很贵的吗?在酒吧丢的吗?」
发完想起来不应该搭理她的。哼,被她钓鱼了。
倪蓝已经到家了,她把手表摘了丢桌上,翻抽屉找工具打算把它拆了看看,还没找着,电话就响了。一看是欧阳睿。
“你把手表摘了?”欧阳睿问她。
“我得洗澡。”
“它防水的。”
“那我也不习惯,强迫症,戴表的地方被挡着洗不到跟没洗过一样。”
“那给你半小时。”
“太短了。还不够洗个头的。”
“你脑袋有多大。我们说好的,别破坏约定。你不戴在手上,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把它放一边自己开溜了。”
“那我工作需要得摘了呢?”
“那就提前报备,定好时间。你的工作情况我能查出来。”
靠,当什么艺人啊,简直了,艺人加线人,还有没有**了。
倪蓝挂了电话,她没找着工具。但她也没打算这么听话再戴回去,不是半小时嘛,怎么都凑够时间再说。这东西除了定位之外,还能监测体征情况,她的心率情况正不正常,是不是在睡觉也能测出来。还真是有点麻烦。
倪蓝上网研究了一下,然后十分钟洗了个澡,出来已经超过三十分钟了,她这才把表戴上。
欧阳睿给她发了一条消息:「别挑衅。」
倪蓝懒得理他。她倒床上刷微信。看到蓝耀阳那条消息,她没回,就当她睡了没看到吧。她又刷朋友圈,看到有人抱怨邻居大半夜吵架,没法睡。
倪蓝忽然想起,她似乎从来没有听到过对门邻居的动静。
虽然以现代人的宅程度,邻居没见过面挺正常,但她觉得哪里不对劲。
倪蓝头有些疼,心跳开始加快,她看了看表,一点多了。她给欧阳睿发消息,说自己狂躁发作,心跳不正常,缓一会就好,跟他报备一声。
欧阳睿回她“知道了”。
倪蓝躺床上望着天花板,思虑着自己的不安。
蓝耀阳等不到倪蓝的回复,有些烦躁,他躺床上,睡不着。拿起手机又看一眼,好吧,她睡了,没看到。如果明天她不回复他,那他就不帮她找工作了。
蓝耀阳又看了几遍倪蓝的广告,后来睡着了。
倪蓝忽然从床上跃起,她换了衣服,往脸上拍了拍腮红,用酒潄了口,又喷了些酒在身上,然后拿了门厅的钥匙,去了对门。
她软软靠在门槛上,像是喝醉酒一样。如果有人开门,她就说这是她家。对方会骂她,她可以耍一顿酒疯,然后再看看门牌,说她喝醉了,走错了。当着对方的面,回到自己家。
她把钥匙插进了门锁。
“咔”的一声,钥匙转了。
门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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