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两人上车后，俞克寒也没有多问什么，只开口说送江承影回江家。
等车子在江家老宅外停下，江承影下了车，他才喊住陆离：“温陵，你和我回去。我觉得今天看的那套房不错，就早点定下来吧。”
陆离正不知道要怎么面对江承影，听到他这么说如闻大赦，慌忙应道：“好的，俞先生。”
俞克寒对站在车窗边的外甥挥了挥手，摇上车窗。
他一边踩下离合器，一边轻声慢语道：“你喜欢他？”
陆离惊得整个人都险些从后座上跳起来，他的双手牢牢抓住皮质坐垫，努力稳住声线：“俞先生是什么意思？我、我听不懂。”
俞克寒笑了笑，把车子平稳地驶离江家老宅，也杜绝了陆离开门跳车的打算。
这声回应听起来很沉稳，但是主人苍白的脸色和忧虑的目光，早就把那点心思暴露得一干二净。也就是他外甥那样的愣头青，才会没看出来小仆人对他情根深种，如果换作是他一一
俞克寒嘴角一扯，笑意变得满是嘲讽。
如果是他，怎么会遇得上这样满心满意喜欢着他的小仆人？
俞家从他的上一代白手起家，积累了惊人的财富，但他没有办法享受安稳富足的生活。他还记得自己刚满七岁，就被父亲叫到书房谈心，父亲见到他推门进来，什么也没说，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他去拿起书桌上的礼物。
他父亲送给他的七岁生日礼物，一把开过刃的匕首。
“你是个男孩，要承担起家族的责任，保护你自己，保护你姐姐。”这是那个晚上，他父亲对他说的唯一一句话。
年幼的他其实有很多疑问。为什么他姐姐就不用承担起家族的责任，为什么住在隔壁的王小胖也不用承担起家族的责任，为什么他那么多表哥堂弟都不用承担起家族的责任，只有他要放下课本，在无数个傍晚、双休日、假期，去修读烦琐的金融学课程，去练习一招制敌的防身术。
“家族的责任”压在他的肩上，让他在同龄人中显得格外沉默，也不合群。
有人在暗地里讥笑他，嘲讽他，但那时候他已经开始学会无视闲言碎语，他已经开始学会一个道理：弱者才会试图用语言击溃别人，强者会直接伸手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听不懂就算了。”俞克寒说完这一句，从后视镜中看到对方如释重负的神色。天真，脆弱，但也诱人。
这样的小仆人，他也很想有一个呢。
对于所有感兴趣的东西，不管是童年时代的玩具，后来的公司，还是眼前这个人……俞克寒唯一的手段，就是占有而已。
……
俞克寒把车开回了酒店，也真的当着陆离的面联系了房产中介，把那套高层公寓定了下来。过户手续要等几天后才能陆陆续续办齐，俞克寒客气的对陆离道了谢，邀请他在酒店留宿一晚。
陆离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俞克寒没有强留，目送他走出酒店，融入夜.色之中。
【叮！】
陆离打了辆车，报出江家老宅的地址，直到听系统又叮叮了两声，才懒洋洋地问：【怎么了？】
系统：【经检测，俞克寒的好感度没有涨。】
陆离：【没有涨，很奇怪吗？】
系统：【……】是很奇怪啊，特意把宿主叫来酒店，它还以为会有R18的进展，结果什么也没有。
【舅舅知道我心里有江承影，强扭的瓜不甜，他肯定不会现在就下手的啊。】陆离说。
系统：【俞克寒的人设不是什么好人……】怎么可能因为这种理由就不下手？
陆离：【我没说他是好人啊。他是不会出手强扭瓜，但他会把瓜连根带叶都挖到自己的地里，你信吗？】
系统：【……有，有点信。】
陆离打了个哈欠，模样看着昏昏欲睡：【你等着好了，舅舅这几天肯定会出手的。就怕他下手太狠，江承影受不住哦。】
系统：【……】就算受不住也是宿主受不住啊，和另外一个可攻略对象有什么关系？
俞克寒站在酒店的落地窗前，看着那辆出租车慢慢离开自己的视线，伸手拨出一个号码。没过多久，有人回拨过来，声音诚惶诚恐：“俞先生，您好，请问有什么事可以帮到您吗？”
“我听说，我那个外甥今晚去了你们酒吧？”
酒吧经理心中怨声连天，但不敢显露半分：“是，是，江少爷今晚和朋友一起来喝酒，开了个包间一一”
俞克寒没兴趣听那些废话，打断他道：“有个江家的下人，瘦瘦高高，长得清秀，一看就是不会混吧的，这个人也去了你们酒吧，是吗？”
酒吧经理不敢隐瞒：“是，是有这么个人。江少爷说他在酒吧不见了，还让我们清场找人呢。”
“找到了？”
“找到了。”
俞克寒看着沉沉夜.色，嘴角一勾：“在哪里找到的，就把那个地方的监控录像调给我。”
他在挂断电话前，又吩咐了一句：“记得销毁原件。”
没过多久，他就收到了一封新邮件。
俞克寒替自己泡上一杯咖啡，意态悠闲地调匀，然后才把笔记本放在茶几上，点开邮件附件。
酒吧的洗手间里按理说不能装监控摄像头，但那家酒吧是出了名的开放、混乱，为了满足某部分客人的癖好，就连对着洗手池的地方，也安有摄像头。
俞克寒太清楚他们这些手段了，打开视频的时候也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很快，他发现他做的准备还是不够。
他按下暂停键，回浴室里冲了一个澡，才披上浴袍重新坐回电脑前，截出了几张足够辨认出面孔的图片。
这段视频他舍不得给别人看，但接下去做的事就可以联系专业人士了。
希望他那个外甥对小仆人，能够有小仆人对他万分之一的好。不过即便没有，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
陆离打车回江家老宅，在自己的房间睡了个不安稳的觉，醒来后就被告知江父江母找他有事要商量。
他换好衣服，洗漱完毕，连早饭也没吃，就赶到了书房。
“太太，先生。”陆离对二老躬身道，“早上好。找我有什么事吗？”
江父沉着脸没说话，江母用复杂的眼神看着他，半晌后说：“先把门关上吧。”
陆离转身关了门。
等他关门回来，江父江母似乎已经商量过了，江父不出声，由江母出面和他商量。看到江母脸上凝重和尴尬的神情，他隐约也猜到发生了什么。
“小陵，你先坐，站着太见外了。”江母笑了笑，笑容却有些僵硬。
陆离摇了摇头，在他们面前站定，说：“不用了，太太。我应该站着的，这是本分。”
江父哼了一声：“本分？你还知道什么叫本分？”
“你少说两句！”江母拍了拍江父的手背，转过身看向陆离，见他眼底发青，目有血丝，不免有几分心疼。
她看了眼摆在桌上的电脑，轻声说：“小陵啊，可能你觉得我们当初收养你，只是装装样子，一时善心，但这么多年，我确实把你当半个儿子看待。”
“最近几年，我们都呆在国外，连承影也见得少了，对你可能就关心得更少，你该不会怨我们吧？”
陆离说：“太太当初收养我，就够我感激一辈子的了。”
“我们确实对你关心不够。”江母看了眼江父，“说起来你都有二十多岁了，也该谈婚论嫁了，我们都不知道你有没有心仪的对象。”
“没有，太太。”陆离低声说，“我没有心仪的对象。”
江母压着声音问：“真的没有吗？”
陆离不安地眨了眨眼，他猜想可能是他平时对江承影的关心太过了，有些流言传到了江父江母耳中。他警告自己以后要更克制一些，脸上挤出了一个笑，强作镇定道：“要是有了喜欢的人，我会告诉太太和先生的。说不定还要麻烦太太和先生，帮忙促成好事。”
“你休想！”
江父推开江母，霍然站起身，直指着陆离呵斥道：“你还想我帮忙，促成你和我儿子的好事吗？！”
他用力一推，把桌上电脑的屏幕转向陆离。
江母劝着他：“别急，别急，冷静一点……”一边无奈地看向陆离，失望地说：“我一直放心把承影交给你，以为你性子沉稳，能照顾好他……”
以江母的性格，说出这样的话已经很重了。
但陆离此时什么也没听见，全身的感观都在看到电脑屏幕的一瞬间被封闭了，只剩下视觉，把屏幕上的照片看得分外清楚。
酒吧洗手间昏黄的灯光下，两个男人肢体交缠。
一个是江承影，一个是他。
“太太，你听我解释……”陆离听见自己机械地张开嘴，“我可以解释……”
江母沉痛道：“你说。”
陆离沉默了一会儿，说：“少爷那时候喝醉了酒，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
江母问：“你呢？你也喝醉了吗？”
“我……”陆离想要说自己也喝醉了酒，却怎么也没法开这个口。他喜欢江承影那么多年，这份不能见人的喜欢一直紧紧压在他的胸口，让他整个人都低到了尘埃里，时而难以呼吸。
那么痛苦，又那么丰盛的痛苦，他怎么能用醉酒来解释呢？
陆离艰难而缓慢地承认：“我……没有醉。”
江母失望地跌坐回了椅子上，江父面色铁青地看着他，陆离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晃过，最后也不知道要落在哪里。他习惯去追寻那个追寻了一路的身影，可惜对方不在这里。
那他也就没有什么想要看的了。
“我没有喝醉，我喜欢少爷。”
江父怒斥道：“你无耻！”
“你……”江母叹了几口气，从来都满是笑容的脸上压着愁云，“你让我说什么好呢？我不反对你喜欢男人，但承影，承影他和你……”
江母善良的没有把话说完，但陆离明白她的意思。
他和江承影是不可能的。
不说两人的身份天差地别，只说最无法跨越的一条鸿沟：江承影不喜欢他，江承影不喜欢男人。
甚至连江承影的第一个女朋友，也是他帮忙送了情书，才凑成一对的。
这些他都知道，所以他从来不敢把自己的感情宣诸于口。他以为只要他不说，那份隐秘的感情就会像是墙角的青苔、水沟里的污垢一样，在众人都看不见的地方经年累月地存在着，不会妨碍到谁，也不会被人嫌弃地指出来，清除掉。
他一直抱着这样侥幸的心理，直到今早。
江母擦了擦眼泪，冷静下来，对他说：“今天早上有人把这些照片发到了我的邮箱，这件事你不用担心，我们会处理，照片不会流出去，其他人也不会知道你……也不会对你的未来有影响。”
陆离迷茫的看着她。
江母狠下心，把接下去的话说完：“但你这样，我们没有办法放心把你留在承影身边，你能明白的吧？”
“……嗯。”
“江家在其他国家也有产业，你要是愿意，我们可以送你出国……”
江母似乎还说了什么善良的建议，但陆离都不在乎了。没有江承影的任何一个地方，对他来说都没有区别。
“我会离开江家，离开……少爷。”陆离的喉头有些哽咽，他难得一次仰起头，正视交谈的对象，“太太和先生也找少爷谈过了吗？他是不是……真的不喜欢我？”
江母看着那双发红的眼睛，默然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
他明白了，也彻底死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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