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小飞到底是心理素质过人。
初中时他物理考了十二分，一脸坦然地地回去找他妈签名后，被揍得屁股开花痛哭流涕，但只要一给他游戏手柄，他就能够原地满血复活，毫无被打的心理阴影。
反正回到现实世界后，穿书世界的一切皆如浮云，谁脸皮薄谁尴尬。
五分钟过后，段小飞彻底从自闭状态中恢复了过来，出征般雄赳赳气昂昂地…被温斐瑜抱在怀里，走向了晚宴大厅。
他努力高昂着头，撑着那顶高贵但却重得要压断脖子的冠冕，穿着拖地的薄纱长裙。
像极了一条垂死挣扎的咸鱼。
穿着燕尾服的侍应生托着灰金色托盘，躬身为两人指路。
晚宴大厅的大门关着，远处门后的欢笑交谈声隐约传到两人耳中。
段小飞盯着那扇古朴的中世纪风格大门，仿佛在打量着什么洪水猛兽般。
“陆哥，我们进去后直接就是订婚仪式了吗？”
“对，其实就是简单的交换戒指而已，不用紧张。”
温斐瑜面上看着很是平静镇定，没有半分慌乱紧张的情绪。
但他的心跳却并没有表面那么平静，像巨浪拍打在岩壁般清晰而有力，一声快过一声。
段小飞沉默半晌后，还是无情地戳破了事实。
“陆哥，你的心率最近有点快。”
“可能是疲劳过度，血压高，陆哥你一定要注意休息啊。
温斐瑜听到这句话竟有些羞涩，偏过头，低低地咳嗽几声，耳垂微红，也不言语，只是步伐加快了些。
“还有，陆哥。”
“怎么了，小飞？”
段小飞耸动了下鼻子，隐晦地提醒道。
“我好像嗅到了一股食材的芳香。”
他的肚子里仿佛有一支交响乐团在锣鼓喧天地吵嚷着，甚至还能奇妙地瞧见一排排烤鸡在他面前跳着舞。
快要饿出幻觉了。
温斐瑜脚步微顿。
“小飞你饿了吗？想吃什么？”
段小飞叹气数着菜肴。
“想恰很辣的面，面上要铺满辣子，辣椒油当汤使，辣得满头大汗面红耳赤心率飙升的那种，还想吃红油抄手，抄手的皮要晶莹剔透……”
温斐瑜已然站在了门口，侍应生恭敬地为两人推开大门，他宠溺地笑道。
“好，等下给你做。”
…等下？
等下难道不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吗？
段小飞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大门就被两边的侍应生拉开，炽亮的吊顶灯光猛地照亮大厅外微暗的长廊，照得他视野里一片晃，几乎无法睁开眼睛。
随后就是汹涌而来铺天盖地的赞美声。
“段总今天穿的这身真是美若天仙呐！这身仙裙哪里还有第二个人能穿出段总这般倾国倾城的效果来！”
“段总明天绝对是新闻头条上最为靓丽的一道身影，其他庸脂俗粉哪里能及得上段总的万分之一！”
这些高管名流就像《皇帝的新衣》里面的大臣，闭着眼睛疯狂吹嘘，就看谁能把彩虹屁吹得震天响。
段小飞面无表情，眼皮一个劲地直跳，顶着钻石冠冕，像要登基般被陆仁禀扶着缓缓走到大厅中央的小高台。
女装娱大众。
他忍。
原本还在演奏的乐团看到他们两人进来后，整齐一致地安静起身离开，将中央的小高台让与他们两人。
从外层到里层，大厅的灯光一圈圈地暗下来，只剩下中央被殷红玫瑰包围的小高台还亮着暖黄色的明亮光芒。
浪漫舒缓的背景音乐缓缓奏起，主持订婚仪式的主持人笑意盈盈地望着他们。
温斐瑜小心翼翼地搂着段小飞的腰，让段小飞将大部分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不让他受伤的脚踝负担太多压力。
他只是虚虚地扶着段小飞，不敢搂太紧，怕段小飞会觉得尴尬和不自然。
段小飞一脸坦然地握住了陆仁禀的手。
脚疼，怕摔。
温斐瑜后背微僵，偏过头望着他，有些讶异，犹豫了半晌，也回握住了段小飞的手。
两人十指相扣时，段小飞才察觉到陆仁禀究竟有多么紧张。
陆仁禀不敢太用力地攥着他的手，只是十指虚虚地相扣着，珍惜中又带了些慌乱，掌心滚烫，甚至出了一层薄汗。
就连他这在玩角色扮演的人也被感染得紧张了几分。
但陆仁禀面上却游刃有余，谈笑风生，主持人为了调节气氛所抛出的问题，几乎都被他一个人接了下来。
温斐瑜有能力将所有话都说得真诚而又滴水不漏，段小飞只需要适当的微笑和不停地点头。
直到主持人问到一个问题时，温斐瑜才难得地沉默了片刻。
“陆总和段总最早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呢？”
温斐瑜不着痕迹地望了眼段小飞，段小飞则回赠以‘陆哥你快回答’的鼓励眼神。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继续回答道。
“初三，我转学到新的初中时，就认识了小飞。”
段小飞微怔。
他念初三时，温墨学神也正好转学到他的班上。
这肯定又是平行时空的交织影响问题。
有趣。
主持人惊讶道，“原来陆总和段总这么小就认识了呀，那时候陆总对段总就有好感了吗？”
温斐瑜脸上的笑意微微收敛了些，温和礼貌的笑容却依旧无懈可击。
他轻声道，“或许还不是好感，我…只是很感激他，很感激他能陪我度过最痛苦的一年。”
段小飞能感受到陆仁禀攥他的手攥得用力了些，仿佛溺水的人在抓着救命稻草般。
他也不动声色地握紧了陆仁禀的手。
看来陆哥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问完陆仁禀后，主持人又突然转头问段小飞，打了段小飞一个措手不及。
“我想知道，段总平时会怎么夸陆总呢？”
段小飞还在胡思乱想着，没反应过来。
“…啊？”
“我一般怎么夸陆哥，嗯…夸陆哥他人帅心善温柔大方……”
温斐瑜又自然地接过话头，帮段小飞解了围。
“…小飞比较容易害羞，不经常夸人，一般都是用行动表示爱意的。”
段小飞及时露出‘害羞’的一笑，并且闭紧了嘴。
互动环节后就是交换戒指的最终阶段。
柔和灯光下，温斐瑜单膝跪地，近乎虔诚地捏着段小飞的手，低头专注地给他戴上订婚钻戒。
钻石闪耀着细碎的绚烂光芒，戒托里刻着两个人的英文缩写，小小一枚戒指被缓缓套入段小飞左手的无名指上。
温斐瑜专注的动作有种相伴一生白头偕老的郑重感。
段小飞心头忽然涌上股莫名的愧疚感。
陆仁禀一定很爱段总，只是可惜段总现在的壳子里住的是他。
以后一定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好好对待陆哥。
为了弥补刚才没有夸陆仁禀的遗憾，轮到他给温斐瑜戴对戒时，段小飞突然认真地夸了一句。
“陆哥，你笑得很好看。”
尤其是真心笑的时候。
他在心底默默补充道。
陆仁禀似乎习惯戴着生疏温和的笑容面具，唇角永远保持一定弧度的上扬，但深邃的眼眸深处却看不到半分笑意，眯起眼睛时眉眼更是凌厉得让人畏惧。
段小飞不知道陆哥经历了什么。
但他只是单纯地希望陆哥能多露出些真心实意的笑容。
温斐瑜眼眸微垂着，盯着自己无名指上的钻戒，喉结上下滚动着。
这句话，段小飞以前对他说过。
在他被全班同学孤立、被社会小混混欺负的时候，段小飞嬉皮笑脸地替他解围、替对酒精过敏的他大口灌下五听酒，又一脚踩扁啤酒空罐叫混混们都滚出去。
当小混混都被吓得逃出去后，也不怎么能喝酒的段小飞立刻扶着墙拼命呕吐起来，瘫坐在角落里，半虚脱地对他说。
“小孩子不要喝酒，温墨你…你千万不要学我。”
然后，段小飞抬头，收敛起所有玩世不恭的神情，一字一顿地认真道——
“还有，温墨，你笑起来很好看，应当多笑笑。”
当时温斐瑜的父母刚离婚，母亲身无分文地带他来到新的城市，他性格孤僻执拗，心里又埋着许多痛苦，每天阴沉着脸不愿意笑，一副生人勿近的冷漠模样。
也就只有段小飞敢跟瘟神般的他搭话。
回想起痛苦却又令人怀念的过去，温斐瑜忽然俯身，在段小飞的额头上落下轻轻的一吻，声音沙哑。
“小飞，谢谢你。”
这句感谢迟到了十四年。
希望，还能赶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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