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斐瑜低着头，动作微顿，融化掉的冰块顺着指缝间的水仿佛要溜走。
高中大概是他最痛苦、却也是最美好的三年。
所以当段小飞唱起久违熟悉的校歌时，才会让他一时忘记了这里并不是现实世界。
而他也不是在用温斐瑜的身份跟段小飞聊天。
温斐瑜神情自然地抬头，将脱离掌控的冰块又牢牢地攥回手中，哑然失笑。
“小飞，你忘记了吗？我们当初念的是同一所高中。”
温斐瑜脸上没有任何心虚慌张的神色，泰然自若到让段小飞以为自己才是忘记人设的那方。
段小飞愣住了，脸上难得露出了些困惑，但还是无比镇定地顺着话语接下来。
“…对，我差点都疼到暂时性失忆了。”
【系统，这本书里面，段总上的是…是什么豪华私立国际学院吧？他怎么会认得我现实世界里的校歌？】
片刻死寂过后，机械音一板一眼地响起，将胡编乱造的科普念得像模像样。
【这是平行世界的交织问题，当两个世界相互交换元素，其中一个元素中所拥有的属性也必然会影响到另外一个世界，这是元素紊乱所导致的必然问题……】
段小飞似懂非懂。
但听上去很有道理。
似乎是为了打消段小飞的怀疑，温斐瑜还跟着低声哼唱起了下一句。
“…待到桃李满天下……”
温斐瑜的调从一开始就跑到了十万八千里之外。
虽然他很用心地在唱，但的确从头到尾就没有一个字踩在调上。
估计音乐老师会被这位开创新唱法的同学当场气到心肌梗塞。
段小飞转过头，想用尽全力打住不合时宜的笑，但嘴角还是抑制不住地疯狂上扬，肩膀也因为憋笑而颤动着。
他最终还是败下阵来，弯腰低头，用手捂着眼睛，后背上下剧烈起伏着，笑得都快要打起嗝来。
“…对不起陆哥，我实在忍不住，您这调…跑得也太天赋异禀了……”
温斐瑜也跟着段小飞一同笑了起来。
他眸光温柔，耐心地用冰块敷着红肿处，并不介意用跑调的几句歌词换段小飞的笑容。
“我是天生的五音不全，高中时曾经有人一遍遍地纠正我唱校歌，只是后来…我也没能成功改过来。”
或者说，他不愿意改正过来。
如果纠正过来，段小飞就不会在升旗仪式时转头跟他笑着搭话说‘温学霸你怎么能跑调跑得千篇一律三年如一日呢？’。
想到这，他轻叹了口气，仿佛在遗憾什么。
“…我本来想着怎么也要在毕业前把校歌练好，唱给他听，不辜负他的一片苦心，但…终究还是错失了机会。”
陆仁禀说得语焉不详，段小飞的好奇心被吊了起来。
两人在休息室里除了聊天，也不能做什么，他顺着话题问了下去，看能不能从陆仁禀的口中套问出‘段总’的关系网来。
“谁？那人我认识吗陆哥？”
温斐瑜低笑一声，不否认也不承认，只是专心地帮他按摩着脚踝，不说话。
段小飞心底咯噔一下，想他该不会又犯了什么类似于记错陆仁禀高中的崩人设错误吧。
他立刻一本正经地引开话题。
“陆哥，刚才你唱的那几句校歌让我突然想起高中一位传说级别的学神大佬来。”
温斐瑜的手忽地停滞在了半空。
“你和他的调真的是踩着同一处跑的，每周一升旗仪式唱校歌时，他就站在我旁边，走调走了整整三年，每次我都致力于将他的调带回来——”
学神那调实在跑得令人终身难忘。
“…但我不仅没将他的调拐回来，还差点被他带走了音。”
“后来合唱节时各班要比拼唱校歌，他害怕自己会以一己之力带跑全班的调，网上也找不到校歌的音频资源，我就录了音频给他发了过去。”
当然，那时还有一个心机理由是他没写完国庆的八张物理试卷，急需讨好学神来换取答案。
温斐瑜喉结上下滚动着，他状似无意地轻声问了句。
“挺有趣的，那人叫什么？”
段小飞将手指插进头发中，皱眉回想了好一阵，才从记忆深处挖掘出一个许久未曾念出的名字来。
“温墨，有人说他后来跟生父断绝关系后就改了名字，后来改成什么来着……”
他只能模模糊糊地回忆起高中时温墨抱着物理题跟他说‘有不会的题可以来一班问我’的场景，只记得黄昏下温柔的笑，却记不太清楚他的模样。
死活想不起来。
他这动不动就失忆的破脑袋是不是得夹一下门让里面的水流出来了？
段小飞的眉头皱得愈发紧。
“…到底改成了什么呢……”
好像有什么一直忘记的东西快要浮出脑海，那个名字就在嘴边快要脱口而出时，脑海中的兹拉电流声蓦地大作，系统的提醒声瞬间打断了他的思路。
【支线任务已完成！冠冕被藏在化妆室里苏绵的行李箱中，请宿主在苏怡然没转移冠冕前尽快取出来】
温斐瑜也正好起身，背对着段小飞收拾起刚才按摩脚踝用的药酒和冰块，唇角微微勾起。
经历过刚才的经历互享，段小飞对陆仁禀慢慢熟稔了起来，横亘在两人间的尴尬感逐渐消散。
他像是要单手做引体向上般，尝试着用一只手撑起自己的身子，然后扶着墙，慢慢地单脚跳着接近门口。
“陆哥，我先去一趟化妆室取个东西，很快就回来。”
温斐瑜心想无论过去多少年，段小飞都还是高中那时硬着头皮也要耍帅的性子，无奈道。
“小飞，你要去哪里？别又伤上加伤了。”
段小飞倔强地向前走，他像个袋鼠似地艰难地一蹦一蹦着前行。
“不碍事，我可以，我能行，我…嘶，好疼。”
他必须得赴汤蹈火，为女主扫清一切妖魔鬼。
“小飞，要不还是我抱你过去吧？你要去哪里？”
段小飞试探地放开了墙，打算靠自己蹦到化妆间，嘴上还不服输地谈笑风生。
“没事，陆哥，你看我已经行走自如，完全可以靠着一条腿蹦到大厅……”
然而他的手刚离开墙，尝试着往前蹦跶了一下，失去支撑点的身子旋即又往旁边倾斜着摔去——
段小飞‘轻松自如’的语调瞬间变得惊恐起来。
“…不对，陆哥陆哥，陆哥快救我！！”
温斐瑜无奈一笑，俯身揽住段小飞的腰，右手置在腿弯处，腰腹一发力，将段小飞打横抱起。
“去哪里？”
“…陆哥你误解我了，搭把手就好了，真的不用抱…算了，抱着就抱着吧。”
段小飞学乖了，他象征性地挣扎了几下，就顺从地蜷在了温斐瑜的怀里。
疼就一个字，他不想再说一次。
“…就是旁边的化妆间，左转三步就到了。”
两人走到化妆室门口时，苏怡然正好焦急地在门口反复徘徊着。
她举着电话，压低了声音，却又控制不住情绪地朝电话里尖锐嘶吼着。
完全不复之前楚楚可怜小白花的娇弱模样，面目狰狞可怕。
“放了堕胎药的水你迟迟不给苏棉喝，也不动手推苏棉下楼梯，怎么？我花钱请废物弄出一场笑话来吗？”
“你妈的医药费凑够了吗，男朋友的赌债还清了吗？催债的那帮人有什么手段，你也是清楚的。”
她接着冷笑道，“我最后跟你说一遍，苏绵肚子里的野种必须得……”
唇畔的冷笑还没收回去，苏怡然就不经意瞥见温斐瑜抱着段小飞站在她身后，也不知道将她那番气急败坏的对话听了多少去。
她的心脏吓得差点蹦出了嗓子眼。
狭路相逢，苏怡然一秒收敛起电话里嚣张的气焰，之前的跋扈恶毒仿佛都是幻觉般，她‘娇弱’地接着低声哽咽道。
“…苏棉肚子里的孩子必须得好好照顾着，要是有半点意外，浩哲哥指不定该有多伤心呢……”
说完，她就挂掉了电话，甚至还做戏做全套地掏出纸巾来，擦拭干净不存在的泪珠，低着头匆匆往大厅走去。
“抱歉，段总，陆总，我失态了……”
段小飞冷眼盯着苏怡然飙演技。
如果他现在还能影响穿书世界里的人物，怕不是会直接掏出键盘，噼里啪啦地把苏怡然写死。
等到苏怡然低头经过陆仁禀身边时，段小飞忽然开口道。
“苏小姐。”
苏怡然迟疑片刻后，战战兢兢地站定在原地，谨慎应道。
“…段总。”
“听说您怀孕了，来恭喜您一句。”
苏怡然无声无息地攥紧了手，尖锐的指甲深深地刺进掌心的肉中。
她怀孕不假，但是这件事情她却从没和旁人说过，除了顾浩哲。
难道是浩哲哥告诉段总的吗？
她压下心底疑虑，镇定心神。
“…多谢段总。”
段小飞话锋一转，眉梢微挑。
“只是，你肚子里的孩子…真的是顾总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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