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了吸鼻子。
稍微停止了在资料上划出关键词阅览的行动，我咳嗽了一声，若无其事的对着向这边投以探寻视线的男人提出要求：
“咳，能帮我拿一下柜子里的资料吗，就是第二排顶部最厚的那一本——然后看一下贴红色便签的那一页里面总产值的数据。”抓起手上文字被搅乱成一团乱麻、只剩图形的纸张递了过去。“对比一下。”
还没说完，我就迅速的低下了头，试图让自己继续沉浸进繁复的分析工作之中。
一旦心思有所转移，就会迅速地陷入到之前自己所作所为带来的沮丧和苦闷里，所以尽量还是不要多想比较好——
笔尖有一瞬间的停滞。
……怎么可能不去想呢。
“啊，糟糕。”差点又低落到恨不得埋进阴暗的角落里生根发芽了。
情不自禁就把前半句话说了出口。
走到身边，正要接过文件的男人似乎稍微停顿了一下准备伸手的动作。
即使不符合他一向沉默的风格，里苏特还是毫不犹豫的开口了：
“还有什么需要我去做的吗？”
他停顿了一下，又补上了一句。
“……你看上去很不开心。”
忍不住发出一声冗长的叹息，用另一只手捂住脸、小声嘟囔：“就算我很容易看破……也不要一下就戳穿吧。”
其他人都行，但在下属面前，还得勉强维持一下自己的脸面才是……
——即使这家伙也喜欢我。
不知道身体的哪一部分……
传来一阵针刺般的痛觉。
等到定下神来仔细寻找的时候，又彻底没了踪迹。
“抱歉。但我觉得直说会比较好。”
末端的纸张传来被抓住的褶皱感，只是一瞬便消失了。
指背微微被粗糙的触感触碰了一下，若有若无的擦过。
仅仅像是想要感受一下温度般——纸张被接过。
“我擅长的事情实在是不算多。”
高大男人扫了一眼资料上的图案。
“……如果你下了命令，无论是什么我都会完成。”
——这句话实在是太过熟悉。
熟悉到……有什么形象在逐渐重叠。
痛楚和酸涩又再度翻涌起来。
像是顾及着我的自尊一样，有些重量的迈步声远去了。
在声音再也听不见的时候，我忍不住叹了口气，筋疲力尽的趴在办公桌上，呆愣愣地穿过红色的发丝，盯着因丧失焦距而变得模糊的图表。
那句话的潜意识是……
因为只会杀戮。
——只用杀掉会让对方伤心的人，一切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真像是……曾经的我会做出来的事情呢。
那……
站在这个陌生角度的我——
是怎么想的呢？
布加拉提……
——他。
又是怎么想的呢？
不。
——暂时、还是放空一下大脑吧。
关上门。
白色西装的男人还僵硬地伫立在阴暗处。
手指想要攥紧，却顾忌着在手中还留着女人递过来的资料……而强行停止了动作。
对方停留在那里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不过，没有必要让弗洛莉娅知道。
她只要一直保持骄傲而高昂的心态就好了。
所以——
“布鲁诺·布加拉提……”
银发的男人生硬的叫出对方的全名。
“我承认你是一个很出色的队长。只不过——”
女人微红的眼眶。
隐隐用手指遮掩着的、抽动的鼻尖。
即使察觉到了杀意，依旧用狼狈的样子安然对待自己——
……不。
那时候、我想杀的——
不是其他人，也不是你啊，弗洛莉娅。
“——我依旧还是很讨厌你。”
声音像是含着刃物般的锐利。
只有那一刻，里苏特的脑中没有出现过往的亡灵。
……
“……这方面、我也一样。”
仿佛之前的落寞感都是幻觉一般、布加拉提抬起头来，坚定不移的开口了。
“你那基于杀意而产生的东西实在是太过危险。”
“你还能维持着这段虚幻的感情多久？你能克制着仇恨到什么时候？”
他们曾经因为相同的目标而选择合作。
——到了现在，目标又再次重合了。
“她不想死。”
倦怠的、倒在地上的红发女人，支撑着到处都是破洞的身体、用微弱的满足语气——
“哪怕可能性有多么微小……也不会有任何人想看到她再次陷入垂死。”
是警告、还是承诺呢。
黑发的男人显而易见地散发着敌意。
“……你太小看她了。”
稍微沉默了一会，里苏特低垂下颜色特殊的眼眸，不想再做多言。
他趁着过去的回忆还未出现，迈动了脚步，再次在擦肩而过的时候放下一句话。
“其他的我不知道，至少——”
“现在、她肯定不想见到你。”
拔掉尖牙，磨掉利爪，收起野心。
在已经觉得此生绝对已经无法得到什么的时候——
那份感情出现了。
丰富的报酬，齐全的后路，甚至可以堪称自由的生活。
要说有什么不满的话……
——来的太迟了。
这一切来的太迟了。
在见到红发女人的笑颜之时，伴随着内心的温暖柔软而共同袭来的剧烈痛苦，也在脑中嗡嗡的响个不停。
鲜红、鲜红的景色依旧如同怨灵一般纠缠不散。
缓缓地吞咽下苦果。
因为答应了她会忍耐。
光明的前路、远大的志向、与沉沦于泥沼之中的人截然不同的世界，随着伸出的那只手的牵引，逐一展现在眼前。
……可是有些人，却永远不会再有看见的机会了。
穿行过空旷的走廊，重新打开门。
将脆弱完全收敛好的女人连头都没抬，仿若要将自己的全部意志燃烧在数据上一般、紧锁着眉头奋笔疾书。
——所以说，他太小看你了。
不甘愿被轻视、不屑于做被保护的一方，因为知道不会有时间给自己消沉，即使遭受打击也能强行振作起来……
哪里是什么区区家犬或者普通女性能够形容的。
“数据是一样的，没有丝毫误差。”
回答完问题，返回到办公桌前，把资料放回高高的纸堆上。
“嗯，谢谢。”
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女人的眼神转移到自己身上，稍微偏了偏头。
“……还有什么问题吗？”
“不。”与绿色的眼睛对视着，极为自然地、把心里的话说出了口。
“你说自己没问题……所以我相信你。”
“——你很强的。”
在哪个方面都一样。
听到像是小孩子在比较战力一般笨口拙舌的夸赞方法，女人本来努力凝成坚冰的眼神有一刹那的动摇。
……严肃的表情松懈下来。
弗洛莉娅从鼻子里发出满足的气音，用力地点了点头，很是幼稚的翘起嘴角、发出赞赏。
“没错。”
“……我就是想听到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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