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成父亲的遗愿，然后离开。
克莱尔原本是这么想的。
一开始在克莱尔心中托尼•斯塔克不过是个被金钱和天赋宠坏了的孩子。自大且张狂，还带着些许天真的自私，哪怕快要到四十岁，也仍然随心所欲，大肆挥霍他人感情。
甚至是相伴他多年的佩珀，有时都会对他心灰意冷。
也或许就是这孩子般的特质，才让他身边的朋友毫无底线地包容他的恼人行径，还对他多加照顾，这也是女人们前赴后继，百折不挠地涌向他的原因之一。
但克莱尔又不是为了友情或者爱情而来。
她的心灵干涩，灵魂痛苦，对待其他人所给予的微小情感都小心翼翼、珍重无比。
像托尼这样任性的行为无疑给克莱尔留下了非常糟糕的印象，并且这种糟糕的印象还在日后的相处中更加根深蒂固。
克莱尔没有等待的耐心，也没有深入了解托尼的心情，她只是冷漠麻木地想要完成父亲的遗愿，把托尼当成工具，完成一次自我救赎。
她甚至有时候会冷酷地想为什么托尼•斯塔克还不遭遇危险，这样她就能救他一命，偿还父辈的恩情。
这种想法直到他们真正在阿富汗遇袭，托尼不顾危险跑出车外，将被击倒的她保护在身下的那一瞬间。
克莱尔这才稍微意识到托尼•斯塔克或许并不像他表面显现出的那样毫无责任感。她终于肯正眼看待托尼，直视他的心灵，将他当作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为他投入自己本就微薄的感情。
在炸弹爆炸前推开她，哪怕经历水刑也坚定地拒绝恐怖分子的要求，自责于自己制造的武器成为伤害善良者的工具，在绝境中还怀抱希望的乐观心态，以及满嘴情话但却只能别扭地表达自己关心傲娇。
托尼•斯塔克有着一颗金子般闪闪发光的心灵。
当日复一日地在黑暗中苦苦挣扎，见识了太多人性的丑恶之后，克莱尔觉得自己有责任去保护这份难能可贵的赤子之心，哪怕为此献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竭诚为你服务。”
这是克莱尔的承诺，如同她父亲在入职时承诺保护公民不受侵害就将这份承诺贯穿一生一样，她也将用一生去实现这份承诺。
但她终究没有像她父亲那般满怀爱意，为了国家、人民、世界。
她全部的爱稀少的只够供养一个人而已——托尼•斯塔克。
克莱尔静静地注视着托尼那双过于美丽的褐色眼睛。她本来就是怀抱着目的来到他的身边，将他视作工具，还傲慢自大，固执己见。
现在是时候接受惩罚了。
“如果……你要求我离开。”
她微微低头，露出一截洁白脆弱的后颈，如同等待铡刀落下的犯人。
现在的她没有资格表达情感，只能把审判的权利交由托尼手中，然后平静地接受所有结果——她已经学会了这些。
“我不会做出这个要求，你永远别想离开我身边。”
托尼眼神中透露出一种深沉的固执，那张永远不可一世又轻佻的脸上满是严肃，有了成年男子的影子，他用力地扣住克莱尔的手：
“你是我的管家，没了你我该怎么活下去？”
——————
下午，听说了克莱尔醒来的伊森和佩珀过来探望她。
伊森非常欣慰，对着克莱尔一遍又一遍地表达着自己的关心和感激。佩珀就更加夸张，她眼泪鼻涕流了一脸，看的托尼以为她不是来看望克莱尔而是来参加她的葬礼的。
克莱尔极力地安慰佩珀，但她身体不便行动，声音还很沙哑，根本盖不过佩珀的哭声，将自己的心意向她表达，于是她只能干干巴巴地说了几句就彻底没招，边给佩珀递纸，边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哭。
可能等到她眼泪流干了就能好好说话了。克莱尔想着。
最后还是伊森温柔地搂住了佩珀，给她擦了眼泪，又细声细语地安慰她。
佩珀趴在伊森的肩头慢慢止住了泪水，用纸巾擦擦脸，不好意思地脱离了伊森的怀抱，脸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变得一片通红。
托尼揶揄地看着伊森，于是伊森也跟着脸红了。
他们聊了一会儿，佩珀和伊森见天色不早就起身告辞，托尼死皮赖脸地要陪在病房，佩珀不赞同地看着托尼，说他的行为会打扰到克莱尔休息。
但克莱尔本人没有在意，反正房间够大，病房里的沙发也足够柔软，将就一晚也不是问题。
佩珀只好不再坚持，和伊森一同离开。
刚出病房佩珀就拿出了手机，编辑了一条短信。
“她醒了。钱会在下午三点打过去。”
佩珀点击发送，之后迅速将那个人拉黑删除一条龙，步履轻快地走出了医院。
“哦，忘了和你说，伊森的家人……也已经在袭击中去世了。”托尼道。
克莱尔平静地点点头。
在过去的十几年之中托尼并没有给予佩珀想要的爱，而温柔绅士又富有责任感的伊森会拿出她想要的任何东西的。
托尼笑了笑。
他轻车熟路地爬上病床——非常宽大——紧挨着克莱尔，小心翼翼地避免牵扯到她的伤口，最后紧紧握住她的手，侧头眨着眼睛问道：“你想看电视吗，宝贝？”
克莱尔点点头。
于是托尼用遥控器打开电视，结果好死不死，电视上正播放着一档抨击他的脱口秀，主持人一边大声诋毁托尼，一边用棒球棒砸碎一个象征着托尼的陶瓷小人。
托尼立刻换台，但他在发布会上惊世骇俗的言论引爆了新闻界，几乎所有电视台都是在报道有关“斯塔克工业关闭武器部”的新闻。他好不容易才调到一个放着《权力的游戏》的电视台。
“我喜欢这部电视剧。”托尼假装没有看见那些新闻似的说道。
克莱尔侧头看他，淡淡道：“这是段艰辛的日子吧？”
托尼耸耸肩：“对我来说不算是。你知道的，我不怎么管公司，都是佩珀在关注担忧这些，我就在工作室里搞搞发明。我又做了一个更好的反应炉，但是你还在昏迷期，我就让佩珀帮我换的，伊森也在场。”
克莱尔点点头，继续看着他。
托尼在她的眼神中败下阵来，叹了一口气，说道：“好吧，其实还是有些烦恼。除了伊森，他们所有人都觉得我做错了，他们觉得我不该关闭武器部，因为我还没找到斯塔克工业的下一座金矿。连罗德也指责我的意气用事。”
他渐渐失落下来：“但我是在做正确事吧，宝贝？”
“当然，托尼。”克莱尔语气平静，带着一种相信真理般的笃定，“没有比这更加正确的事了。当你拥有这份能力时，你就承担起了这份责任，甚至更多。你很勇敢。”
托尼沉默了一会，语气低沉：“但是我曾经带来的伤害却不会消失。”
克莱尔捏捏他的手，问道：“你建造武器时是抱着怎样的想法，托尼？”
“保护前线的士兵不受伤害。”
“这才是最重要的地方。”克莱尔直视着托尼的眼睛，“你从来不是为了金钱或者伤害谁而制造武器，你是为了保护这个国家和她的人民。你已经做到了你的承诺，几乎所有警察和士兵都在用你制造的武器保卫国家，你已经做到了。
“只是事情的发展并不是你所能控制的。当坏人想做坏事，他总能去做，你不必为了别人的道德低下而责怪自己。”
“……”托尼不再搭话，垂着眼睛思考着些什么。
克莱尔也清楚他的心结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开的。他已经领会到那些军/火和战争带来的无尽痛苦，而作为推手之一，托尼无法如此轻易地将自己拨开在罪恶之外。
毕竟他是托尼•斯塔克。
克莱尔只能确保自己是在握着他的手，确保自己的眼神足够坚定，语气足够诚恳，以此给予他所渴望的支持。
托尼慢慢地靠在克莱尔肩膀上睡着了，发丝蹭着克莱尔的脖颈，牢牢地握住她的手，呼吸平稳，睡得很沉。
他其实非常疲惫，心理上的负罪让他整夜整夜的难以安睡，只有不眠不休地把全部精力投入到机甲制作中才能稍稍缓解。
昏迷的克莱尔几乎成为了他的精神支柱。因为他还要等着她醒来，然后好好照顾她——他是如此恐惧克莱尔离开他，然后他变得孤立无援，独自去面对甚至是身边最亲近人的责备。
但是现在克莱尔就在这里，在他身边，他们两人的手紧紧相握。
他感到心安，不再满腔孤勇。
托尼发现他每一秒都比以往更加迷恋克莱尔，她的坦白也不能浇灭他的热情。没有什么比一个袒/露、真诚、卸下冷漠与礼貌外衣的克莱尔更加能引发一个男人的爱了。
他爱克莱尔。
这毫无疑问。
托尼呼吸着她身上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弱香气，带着全身心的信任，安睡在她的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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