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四

    15、

    其实所谓的宴会也不外乎两件事。

    交际和应酬。

    即使是高中同学聚会也一样。

    看着大厅里熙熙攘攘的人，雨宫泉将他们和记忆里那些青葱的脸一一对上，满怀着好奇地观察他们从少年到现在青年时期有了哪些明显的变化——其实现在离毕业也仅仅过去了三年，但大家各自的成长速度却各不相同。

    在别人看来这可能会很无趣，很无聊，很无谓。但短期内闲的要死的雨宫泉却乐此不疲。

    啊，出现了，又是一张熟悉的脸庞，但是除了更显成熟优雅之外，轮廓和气质都还是那么的张扬。

    ......是个灵魂本质没有丝毫改变的家伙啊。

    “把你请来可真是不容易。”来人递过来一杯红酒，慵懒高傲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淡到几乎难以察觉的不满，眼角的泪痣将凌厉的凤眼衬托出几分艳色。

    “毕竟景吾都亲自写信给我了啊。”雨宫泉接过红酒，轻轻抿了一口，眯着眼摆出一副得意的姿态，“谁知道我如果不来，大少爷您会不会派架直升机直接把我绑来啊。”

    别说，对于年少时秉持着“直升机是男人的真华丽”信念的迹部景吾而言，这种事他似乎也不是做不出来。

    迹部景吾罕见地被噎了一下，轻轻抽了抽嘴角：“你这女人还能更不客气一点吗。”

    “可以的，迹部君。”雨宫泉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微微抬起脖颈时露出了胸前精致的锁骨，“其实我现在累得很呢......不如就先告辞啦，迹部家客房的床我记得蛮软的吧？”

    迹部景吾：“......给我站好。”

    “还有。”青年忍无可忍地抬手敲了敲她的额头，“要叫我名字就好好叫。”

    16、

    说起迹部景吾和雨宫泉，那可真是一段孽缘。

    当时两人都就读于冰帝私立高中。一个身为人群的焦点、天生的领袖，一个身为小有名气的逸才，却独来独往，交际圈完全不重合，应当没有什么交集才对。

    偏偏在学生会长评选时，不知道是谁先提了雨宫泉的名字。再之后统一票数、核算成绩和个人贡献，雨宫泉凭借着女生群体里的迷之人气、长期与迹部景吾并排第一的学习成绩和为学校拿下的诸多文学大奖，一脸懵逼地被推上了学生会副会长的宝座。

    从此被赋予了进出迹部景吾那间华丽到不像话的学生会长办公室的资格。

    雨宫泉：“......”

    还不错啦。至少名贵的沙发真的是舒服到不像话，不用费心也能喝到当季最顶级的红茶，甚至还有人气甜点大师的特供点心......

    托迹部的福，当时尚且没什么身价的雨宫泉着实过了一段舒适的生活。

    而迹部景吾最初常常被她这幅悠闲的模样激怒，认为她的懒惰简直是在浪费自己的才华——可是偏偏雨宫泉不仅能把自己的工作处理得服服帖帖，在某些方面甚至与迹部异常合拍，有时甚至合拍到诡异：例如某天迹部实在太忙，雨宫泉会帮忙有偿（薪水是甜点）加加班，等迹部景吾回来之后就可以毫无障碍地上手没做完的工作，仿佛前面那一小半进度是他本人亲自完成的一样。

    因此迹部看雨宫泉的目光总是流露着说不出的复杂。

    而雨宫泉依旧我行我素。

    迹部景吾整天在网球部和学生会之间连轴转，而雨宫泉则在自己家和学生会办公室之间辗转入眠......那时候她的失眠症还没有那么严重，但睡眠已经比较轻了。教室实在太吵，她就只能来安静的学生会办公室补眠，而迹部景吾也冷哼着承认了这一点。

    两人就这么维持着不同的画风、沿着既定的轨迹向各自的人生大步迈进，却始终保持着同行的默契。

    17、

    雨宫泉本身就是自由职业者，“泉明智”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公诸于口的名字，因此她在这个高中同学聚会上不会成为焦点，对她来说倒是正中下怀。

    在冰帝私立高中就读的大多非泛泛之辈，成年了之后也是人才辈出。高中时雨宫泉是个热衷于创作的人。但如今没有人再在文学领域听说过雨宫泉的新作品。

    ......因为她某天心血来潮换了个笔名。

    由于迹部景吾上去搭话了的缘故，他们这个小角落明里暗里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迹部景吾这个发光体从来不缺少关注。倒是他跟雨宫泉这么一聊天，唤起了不少人对于雨宫泉的回忆。

    ......怎么说呢，以她懒散的性格，这种场合势必呆了一会儿就会完全失去兴趣，扭头回房间休息的——有人偷偷瞥过去一眼，果然在那双深黑色的眼睛里窥见浓浓的懒怠。对方依靠着墙壁，举杯抿了一口红酒，雪般白皙的侧脸晕染上一层浅浅的红色，低垂着的眼眸睫毛微颤，如随时振翅欲飞的蝶翼。

    一时间，想抓紧时机去搭个讪的人倒是多了不少。

    “酒量差就少喝点。”迹部景吾抽走她手里的酒杯，递过来一杯果汁让她醒酒。雨宫泉从善如流，安静接过果汁，却静静凝视着果汁新鲜的颜色发了好久的愣。

    “景吾。”雨宫泉听见自己说，“来不来跳舞？”

    18、

    从迹部家的会场出来，是座小小的后花园。

    雨宫泉踩着高跟鞋、提着裙角迈下了大理石阶梯，果然一抬头就看见了花园里种植的满满的红色玫瑰。浓郁的香气在夜空中涌动，与辉煌璀璨的灯火交融在一处。

    她会想起音乐落下后，迹部景吾刚才糟糕的脸色：“我总算知道你为什么拒绝我毕业舞会的邀请了。”

    冰帝传统，学生会长要先进舞池开舞。如果他在大庭广众之下被雨宫泉踩上十几脚，未免也太过滑稽。

    “你的舞技，真的太不华丽了。”

    他是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句话的。甚至动用了如今他很少使用的“华丽”一词。

    “舞技糟糕是当然的。”雨宫泉耸肩，“这还是我第一次跟别人跳完一支完整的舞。”

    迹部景吾一愣，轻“哼”了一声，唇角却勾出了一丝弧度来。

    迹部不经意地问道：“打算在东京留几天？”

    “不了。”雨宫泉摇头，“明天就走。毕业的初中给我发了校庆邀请函。”

    雨宫泉的升学轨迹在折寺中学至今也是个极为优秀的案例，她是在国中三年转过去的，对于折寺来讲就是白捡了一个优秀的学生。

    其实雨宫泉主要想去见见的是自己国三时担任班主任的恩师。他是第一个对雨宫泉说“不如试着把文章拿去发表”的人——在此之前，雨宫泉所有的创作都是自娱自乐。

    这位班主任带完今年的毕业生也马上就要退休了。雨宫泉想，在那之前至少跟他见一面。

    迹部景吾听她说完后了然地点了点头。

    “去陪你从前的部员吧。”雨宫泉说，“我看侑士往我们这里瞥了好几眼了。还是不要让他们闲着瞎脑补为好。”

    迹部轻轻皱起眉，果然看见了往这个方向探出头来的忍足侑士，对方还向他举了杯香槟，他身后大多数是从前网球部的正选，也都认识雨宫泉，望向迹部的眼神分明在说——

    “支持部长。加油啊！”

    ......加油个鬼啊。这么闲不如围着迹部大宅跑个三圈好了！

    #冷静迹部你们早就高中毕业了#

    19、

    坐上了迹部友情提供的代步车的后座，雨宫泉从手提包里掏出手机刷信息。

    一道信息“叮”地一声传送了进来。

    川上流：最近身体如何？

    虽然她最近和这位老友在冷战中，但是对方都主动破冰来关心她了，雨宫泉也不好不回复。

    雨宫泉：死不了。

    川上流：......你要是还想着自杀的话就出门找块豆腐把自己撞死好了。

    雨宫泉：。

    这位竹马不愧是话题终结者。

    川上流：我看了你的个性检验报告。

    川上流：你要清楚，即使个性使你现在的身体机能属于停滞状态，但要维持这种微妙的平衡，消耗的能量也许大到超乎寻常。所以我希望你在过去的几天里没有把自己折腾得太厉害，否则将来八成是要付出代价的。

    雨宫泉顿了顿，回复了三个字：

    我明白。

    川上流：我认识一个职业英雄，Eraser Head。人如其名，特长就是消除个性。我个人建议你去和他接触一下，尝试着先解除现在的状况。

    川上流：他是雄英高中的在职教师。所以在专业和人品方面很可靠。

    雨宫泉看着川上流给自己推荐过来的联系方式，盯着屏幕上那个发型坍塌、胡子拉碴，眼中布满红丝，全身都写着“颓废”两个大字的男人陷入了沉默。

    嗯......不过看上去是蛮可靠的，这一点她承认。作为英雄来说。

    英雄排名榜前几的都是很奇怪的家伙啊。第一是个五官深刻到拥有美漫画风、双眼闪烁着蓝色幽光的肌肉壮汉，第二也是个肌肉壮汉，发徐都是燃烧着的火焰，看着脾气就相当暴躁。第三名，是个看起来蛮朋克的少年人，相当吸引人眼球的就是他居然长了一双翅膀......和他们比起来，只是颓废系的Eraser Head怎么看都更接近正常人。

    ......不。在这个世界里，她是“不正常的”。

    雨宫泉放下手机，闭起眼睛，揉了揉眉心，觉得这个世界果然还是哪里出了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