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二

    5、

    “小姐。”

    黑色外套胡乱摊在一边。

    “其实......我不是在和他殉情哦。虽然我痴迷于此，但也没有到饥不择食的地步。”

    青年耳畔紧贴着的黑色发丝在往下滴水，鸢色的眼睛深邃如漩涡，某种暗色的物质和潋滟的反光一同搅动。

    “我殉情的对象......只会是小姐您这样美丽的女性哦。”

    雨宫泉：“......”

    “所以——”青年张开双臂做了一个拥抱的姿势，眯着眼似乎想把眼前女子的身影揉进怀中，水波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漾起，“你要来跟我一起殉情吗，美丽的小姐？”

    他将视线停留在雨宫泉腰间的左轮上，罕见地停顿了一会儿，微笑：“反正您原本也是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吧。”

    看起来不像。眼前银灰色长卷发的女人拥有着姣好的五官，黑色的双眸如两潭深寂的泉水。她的睫毛很长，垂下眼睑时颇有些冷艳孤傲，侧脸如霜雪一般透明。

    但怎么也不像是个“生无可恋”的人。

    她这样的人呢，即使对世界感到厌烦，姑且也会负责任地为了自己活下去。

    但是女人刚刚准备自尽，却又被什么打断，这的确是事实。

    雨宫泉漠然地扫视了他一眼，兴致缺缺，转身就走。

    雨宫泉觉得自己刚才的同情全都喂了狗。这分明是个以自杀为乐的变态杀人犯，而且猖狂到在杀人现场表演自杀。

    雨宫泉作为作家的敏感告诉她：再和这种家伙纠缠不清，一准没有好事。

    6、

    青年摸了摸被水浸湿的绷带，百无聊赖地拿起一旁的药瓶，撇了撇嘴。

    这种剂量的安眠药确实吃不死人......但如果里面放置的是等量的新型精神毒素，那就不一样了。

    死去的那个是原黑手党管理进口业务的成员之一，该好好严格把关的环节，却混进了敌对组织的奸细。如果不是及时除掉了他，还不知道有多少下属会中招。

    当然，这些人的生死，青年并不是很放在心上。但迫于首领的恩威并施，以及所谓新型精神毒素的出现，让青年颇为感兴趣罢了。

    ——还以为能多一条快乐自杀的方法，却没想到男人在吞食了精神毒素之后痛苦地混身打颤。青年答应提前结束了他的生命，阴差阳错成了他的恩人，在对方弥留之际获得了毒素的完整配方。

    ......在某一日，青年或许真的可以制作出一种新型的安乐死药剂，能让人在舒适快乐的幻觉中逝去。

    青年突然很想问一问那位偶然出现的小姐。

    如果，这种药物某天真的临世，你愿意和我一起殉情吗？

    7、

    自杀这种东西，也讲究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不是每个人都有传说级自杀文豪太宰治的毅力，三番两次寻死不成，最后真的寻死成功的。大部分人在一次寻死没有成功后，都会选择苟延残喘地活着。

    雨宫泉本身的自杀行为和苟延残喘没有什么关联。她想要达到的目的只有一个，搞清楚这个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收拾好行李箱，回到了自己的房子里。因为连载计划暂停，所以她现在无事一身轻。

    她刚走到花园的大门前，就看见了站在自己门前沉思的高大青年。

    ......雨宫泉下意识转身就走。

    “老师！”戴着眼睛的红发男人已经露出和斯文俊秀的五官完全不同的扭曲神情来，他狂奔到雨宫泉身边，大大喘了一口气，艰难地问她，“老师所谓不得不做的事......居然就是自杀吗？！”

    这是她的编辑，三井一太。

    “是川上医生走漏了风声吗。”雨宫泉叹息。川上流是她熟悉的医生，也是她的高中同学。因为常年的失眠症，她和这位医生一直保持着密切的联系，之前还一本正经地跟他咨询了使用安眠药自杀的事，导致川上流连夜从隔壁的川崎市赶了过来，把她家里的安眠药存货统统收了回去。

    雨宫泉对这位异常固执的青梅竹马一向无可奈何，对方拿她也一样。

    但她没想到，川上会直接祭出三井一太这个大杀器。

    “他不是早就回去了么。”雨宫泉忍不住吐槽道，“你们是怎么联系上的？”

    “您忘了吗，川上医生的个性是控制电器。”三井一太无不崇敬地说，“他只要看一眼您的手机就知道您电话簿里所有的号码了。”

    “......哇，这简直就是侵犯隐私吧。”

    “咳咳，这是有一些......不您不要试图转移话题！请问自杀是怎么回事啊！”

    三井说这话的时候，雨宫泉忍不住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了一根烟。正在到处找打火机的时候，三井一边振振有词地抱怨，一边把自己的手伸了过来。

    “噗”地一声，对方指尖燃烧起了小小的火焰，将香烟点燃了。

    雨宫泉还是不免被吓了一跳。

    ......哦，该死的个性。

    “老师，请您认真回答我的问题。”青年这么恳切地说着。

    “我已经给过你回答了。一太。”雨宫泉毫不费力地拨来他，吞云吐雾，“我说的话，每一句都是真的哦。”

    “所以我不会再重复一遍了。”

    8、

    忘了说了。

    这个世界变得古怪起来，并不仅限于近代文豪们的集体消失。还有一种奇怪的全球现象，即全世界百分之八十的人都会觉醒“个性”。

    “个性”千奇百怪，无所不有。

    三井的火焰就是其中一种。但是他的个性弱到几乎没有，最多也就是用掌心的火焰点点香烟了。

    而让雨宫泉难以置信的是，青梅竹马的个性居然是操纵电器——那他在医院里工作岂不是很危险吗？病人要是惹到了他，分分钟享受全体设备瘫痪的待遇好吗。

    总之类似不合理的事情还有很多。

    而她本人，则是只占这世界百分之二十的存在——无个性。

    当然，她眼中无个性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架不住在现在的世界观里，无个性在社会上广泛收到歧视。

    于是雨宫泉，高中成绩全优、跳级进入知名国立大学文学部学习、年年成绩拿全S的、20岁的天之骄子，变成了从无个性到知名作者的人生逆袭励志家。

    就是那种解说“上帝为你关上一扇门，就会给你留下一扇窗”时会用到的典型案例。

    诚然，成为一个知名作家，和所谓的“个性”一点关系也没有——但不免还是有些影响。

    毕竟世人要么将偶像奉上神坛，要么就疯狂在羡慕的对象上寻找瑕疵，直到能够心安理得地发出“这样啊”“难怪呢”诸如此类包含着莫名优越感的评论。

    雨宫泉几乎可以想象，自己某一天真的暴露在世人眼中，会得到怎样的评价。

    “泉明智”居然是个女人就算了，还是个无个性。这简直跟传世乐曲的创作者是个瞎眼乞丐一样令人唏嘘。

    幸好出版社并不打算以此作为卖点炒作，不然以雨宫泉的性格，她绝对会提着炸弹到社长的办公室去和他同归于尽。

    9、

    闲下来的雨宫泉又开始看书。

    历史缺失了一部分作品，那么自然会有另外一部分作品来填补。谁不上孰优孰劣，但至少给雨宫泉带来了一丝慰藉。

    她就这么在家里通宵达旦地宅了三天，差点宅到胃病发作。还是三井一太无怨无悔地天天准时扒门前来送饭，才让雨宫泉顺利活了下去。

    “这样不行啊，老师。”

    本来就已经够宅了，再这么下去会成为宅中之宅的！

    雨宫泉装作没听到他说的话。

    “老师，我们出去走走吧？”三井一太抱着信箱里的几封信件过来。书迷的信件一向是寄到出版社的，所以这些信件都是属于“雨宫泉”的私人信件。

    一封是高中同学聚会的通知，果不其然，用的是带着迹部财阀Logo的定制信封，拆开来里面的信件居然是手写的，落款是迹部的私章——想来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待遇。

    雨宫泉并不是那么想去。但是鉴于某位大爷肯定会打电话来张口闭口说她“不华丽”......她决定把这件事延后考虑。反正聚会时间在一星期后。

    第二封，是静冈县折寺中学的校庆纪念活动邀请函。雨宫泉因为父母双亡，早前辗转过不少的地方，折寺中学是所并没有什么特殊地方的市立初中，但雨宫泉的确是在那里度过了初中的毕业典礼。

    也不是非去不可。雨宫泉再次作出了这样的判断。

    第三封，是川上流给她寄来的病理分析报告。

    ......他还不如在前几天过来拜访的时候直接带来呢。

    雨宫泉心大地打开了自己的报告，得知她孱弱的身体勉强运转正常，除了胃部稍显脆弱需要精心养护之外，她失眠的原因还是没有找到。

    再这样下去，雨宫泉就得转战心理医生了。但川上流实际上已经辅修过心理学位，他并没有分析出什么原因，硬要说雨宫泉有什么不正常，那就是从她最近开始尝试自杀开始的。

    雨宫泉愣了一下后，幡然醒悟。

    自世界改头换面开始，她已经整整四天没有入眠。可是她现在精神抖擞，完全没有从前头疼的症状。

    ......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