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宁钧一个起身, 第一眼看到的也是柏溪。
她是真的很难被忽视,紧身长裙将她的好身材修饰得淋漓尽致,又是十分显眼的红色,哪怕千万人中也是最耀眼的那一个。
印象里, 柏溪是真的极少穿这样鲜艳的颜色,纪宁钧纵然已经看过她千万种美丽, 还是被这一份明艳俏丽所倾倒。
纪宁钧眼尾噙上笑意, 他径直走过去, 给了柏溪一个大大的拥抱。
柏溪正目不转睛盯着杯子里一块樱桃, 踟蹰着到底该怎么把它弄出来吃掉, 就被这男人紧紧抱进怀里。
她笑着举起两手, 重点保护她手里的杯子,手肘架在他肩上蹭了蹭, 笑着抱怨道“哎哎, 注意点影响,这边好多人呢”
以前她总是三分责怪,七分幽默, 现如今七分诘难, 三分给了面子。
周围响起一阵热烈掌声、口哨声,再加上原本就有的歌声, 早就是嘈杂不堪。纪宁钧又沉浸在这个拥抱里,压根没听出她语气中的不同。
“想我吗”纪宁钧厚着脸皮硬是将太太在怀里揉扁搓圆了好一会儿,才姗姗把她放开,牵着她一边往旁边走一边问。
这个问题实在有点可笑, 柏溪没再给他台阶“你觉得呢元旦都是我自己过的。”
纪宁钧回头来盯着她看了一眼,姿态放得很低,说“好了,都怪我,我保证过了这个年,我一定多抽一点时间陪陪你。”
“三年又三年。”纪宁钧投来纳闷一眼,柏溪朝着他笑笑“你有时间陪我,我还不一定有时间应付你呢。”
原本温柔体贴的太太一下子变得咄咄逼人起来,纪宁钧多少有几分不太适应。他兀自揣摩着是不是又哪里得罪到了她,脑子里疯狂回忆起哄女孩子的那些招数。
柏溪倒是在深呼吸后变了张脸,甜甜笑着对他说“好了,今天晚上是你的主场,咱们都要开开心心的。”
年会其实没什么花样,无非就是一大群人穿着平时不敢穿的衣服,相互聚在一起玩一些平时不能玩的游戏,借着闹腾和酒劲说一些平时不敢说的话。
柏溪因此过去几年都不肯跟着纪宁钧过来,今天破天荒地来了一次,事实立刻证明这确实是个很烂的注意。
她已经见过了一场最无聊最烂的红毯秀,又接连听了好几位领导冗长拖沓的发言,好不容易熬到节目表演,好几个人的破碎歌喉听得她整个人冷汗直冒。
柏溪大半个晚上都在不停捣鼓手机,万分嫌弃的样子连纪宁钧这种直男都看了出来,不停在她耳朵边上嘀咕着“不想呆着,我就陪你出去走走”
柏溪朝他翻了个白眼,说“懒得出去,我穿着高跟鞋呢。”
“可你在这儿呆着不是更难受吗”纪宁钧不停拿胳膊肘拱她“走吧,我带你出去走一走,回来的时候差不多就结束了。”
“哎呀,我真的不想出去。”柏溪再三否决,纪宁钧还是不停在捣乱,臭男人最后甚至想直接把她打横抱起来,让她在所有人面前丢脸。
柏溪这才没多啰嗦,整理了下裙子,跟着男人从第一排往边上走。路上路过纪宁钧妈妈跟荣开宇,四个人相头,气氛更加尴尬。
离了舞台,她才问“咱们去哪儿啊”
纪宁钧人高马大,步子也比一般人跨的要大,柏溪几乎追不上他,反拽着他胳膊“你走慢点儿呀,到底干什么呀”
纪宁钧这才停下来等一等她,后来大概是真的嫌弃她走得太慢,还是一把将她抱起来,小跑着冲出了年会现场。
从这扇门出来,他才渐渐减慢了步子,后来又把柏溪放到了地上。
他这时突然拍了拍手,柏溪正在纳闷呢,就听见一边有滚轮摩擦地面的声音,听得出来车子因为巨大的受力而变得有些臃肿。
很快她就看见一辆车上摆满了红玫瑰,车子庞大到需要五六个人才能推得动,郑慈宜跟童杉都当起了苦力。
柏溪一时间有些错愕,怔怔看着纪宁钧完全不知道该说点什么。男人则是一脸温柔的笑意,像是对着她说“喜欢吗”
如果依照她之前作作的性格,她还真的可能会兴奋得跳起。只是现在她非但不觉得有什么好感动的,反而整个人都只觉得尴尬。
尤其是郑慈宜她们笑着来说“你看纪宁钧对你多好啊”、“你不要在生他的气了”、“你们俩要好好的”之类,她就更加觉得尴尬。
原本两个人的问题一下子被放得很大,好像全世界都知道纪宁钧柏溪夫妇之间存在不可调和的矛盾了明天这还不够尴尬吗
柏溪憋了好一会儿,才没让自己的脸色太过难看。她拉过纪宁钧,低着声音道“你干嘛突然来这一招”
纪宁钧说“上次你不是怪我没给你买花吗这次正好有机会一次性给你补齐了,你看你喜不喜欢”
“我让你送花就送花吗,何况人的想法都是一时一时的,我那一次可能是想要花吧,但我现在又不想要了,我想要吃的了,你该怎么办”
“那现在就满足你咯。”纪宁钧向着她笑,露出一脸“我就知道”的神情,说“你仔细看看这些花。”
柏溪依言看过去,刚刚她还以为这些红红的都是玫瑰呢,仔细一看,原来个个都是鸡蛋大小的草莓。
童杉偷偷摸摸想从边边角角拿一个塞嘴里,被眼疾手快的郑慈宜发现,狠狠给了她手背一下子“这些都是我家柏妞的,你想干嘛”
童杉抱怨“她都有那么多了,我吃一个又怎么样”她向着柏溪挑一挑眉,说“是吧,溪溪,我保证我就吃一个。”
柏溪忍不住在心里轻轻叹了声,觉得纪宁钧这家伙完全是把她当成小孩儿了“没事,你想吃就吃吧。”
这一次换成纪宁钧尴尬起来。
郑慈宜见柏溪态度这么冷,赶紧跑过来戳戳她,小声抱怨着“你干嘛呢宁钧很花心思的,干嘛老是板着张脸”
这么多人面前,柏溪还是忍住了没让纪宁钧更没面子。她碰了碰他胳膊,做了个手势,示意他跟着自己往外走。
柏溪原本已经想得很好,等年会开完,等年会开完,等他彻底享受完了自己的巅峰时刻,再在回去的路上跟他好好说一说。
但是她觉得自己真的等不到那个时候,很多事情,一点点地都砸进自己脑袋里,她忽然觉得还是早点说完比较好。
她是真的很怕自己又一次心软,在他刻意制造出的温柔陷阱里,一点点的迷失掉自己,又一次回到原来的老路上去。
已经深冬,外面的天气冷得人瑟瑟发抖。两个人尽管站在室内,只是透过玻璃听着外面呼啸的晚风,就觉得冷透了。
纪宁钧仍旧没反应过来,带着几分干干笑容地看着柏溪道“是不是刚刚的礼物”
“礼物很好,真的。”柏溪打断他“我能感受到你的诚意,能感受到你是确确实实有记得我说过的话的。”
但凡换成另一个男人,粗心一点的,马虎一点的,一定不会记得她几个月前无意中提到的一句话,更是很难将她的任性要求兑现。
可是,仅仅如此,就足够了吗
“我本来想等今天的所有节目结束,等你高兴的时候,再好好跟你说这件事的,不过我现在改变主意了。”
柏溪深呼吸了几口,明明之前已经将今天的情形想过成千上万次,可是真的履行的时候,她才知道这有多难。
但再难也比不过等待他的日子。
柏溪一时间不想看他,扭头向着窗外,冷冷看着行道树上的叶子因为大风而剧烈抖动,地上落了一层旧叶。
好消息是,新的嫩芽会很快随着春天萌发。
她也会像冬天化开的雪水,贫瘠土地上绽放的鲜花,那样一点点的恢复过来。时间,永远都不会辜负热爱生活的人。
“纪宁钧,我们离婚吧。”柏溪终于说了出来。
同一时间,那个紧紧压在心上的大石头忽然落了下来,她整个人如带着负重爬山涉水,倏忽卸下一切完全放松。
原来这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
纪宁钧可没有她这样的运气,他整个人都愣在原地。有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可能是喝醉了,出现了幻听。
要么就是柏溪喝醉了,胡说八道。
纪宁钧一把抓过她胳膊,整个人逼近过去,拧着眉说“什么叫离婚柏溪,你把话说清楚,我如果有哪里得罪了你,你可以告诉我。但你能不能不要轻易说这两个字”
有很多感情就是这样,在如此的逼迫里一点点变淡的。
柏溪却不是逼迫,不是惺惺作态,更不会是看似放手实则为了挽回的欲擒故纵“我是认真的,离婚协议书我已经放在你床头,等你哪天有空,我们一起去民政局办手续。”
纪宁钧耳边嗡声更响,他想他还是喝醉了,不然怎么会如此头痛欲裂,连同步子都有几分踉跄起来“离婚协议书”
“对,是我让律师拟出来的。你放心吧,婚后财产,公司股份,我都不想要,连同我们在住的房子,你也可以选择晚一点交付我只拿回本来就属于自己的东西。”
纪宁钧毕竟在商场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他很快地冷静下来,大脑迅速分析。他意识到柏溪是真的想跟他分开,而且做足了准备。
可无论他怎么绞尽脑汁,他始终想不出自己到底哪一点得罪到了太太,难道他说“是因为我的那些绯闻吗柏溪,我可以向你发誓”
“不是。”柏溪直接否决了“不是因为那些。你是ceo,应该知道外部流言对公司影响再大,也不会超过自己本身内部的动荡吧。”
纪宁钧问“那是为什么”
柏溪是有一点生气的,话到了嘴边,她却又先苦苦笑起来“你记得我以前跟你说过的话吗我想找一个能一直陪着我的男人。”
纪宁钧几乎没能站稳,向后退了两步,他定了一定又走回来,抓过柏溪肩膀道“我知道我前段时间稍微忙了一点,但是”
“你是前段时间吗”柏溪再次打断他,声调不自觉提高“上一年,你有整整一年都没有回来。有一段时间我甚至在自我怀疑,你到底是为了躲我,还是真的就这么忙”
纪宁钧拼命摇头,柏溪抱着他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就是因为我知道你是因为客观原因不允许,所以我才忍了这么多年。
“可是我最近真的忍不下去了,我不想天天守着一个空荡荡的大房子,每天能做的就只是一心一意的等着你回来。
“所以我想要不然我自己也去工作吧,可真的当这一切步入正轨,我能游刃有余的行走自己在工作和生活中。我又开始在想
“我为什么还要坚持这个婚姻呢之前我只想要等一个人回家,可他总也不来,现在我想要好好工作,我希望他可以成全。”
柏溪送下手,站在离他一步远的地方,表情已经镇定了许多。她甚至能向着纪宁钧笑一笑,像以前她一直对他的那样。
“如果你有一点点在乎我的话,就别再让我经历这样的生活了,好吗我真的不想再看到你离开的背影,不想一个人傻傻地等你,也不想看你回来千方百计的讨好我。
“我知道,其实我们俩都很累了,再这么坚持下去,其实也没有什么意义。不如互相放手,以后还可以做朋友。”
柏溪助理出现在两人侧前方,柏溪向她招了招手。方才她跟纪宁钧过来的路上,她悄悄给她发了条短信,让她十分钟后过来。
助理给她披上了羽绒服,又帮她将包提了过来,凑到她耳边道“车子已经过来了,咱们现在出去正好能赶上。”
柏溪点点头,视线重回纪宁钧这边。他还没从刚刚的巨大冲击里反应过来,整个人都带着一种鲜见的懵,傻得让人有一点心疼。
柏溪又在深呼吸几口,说“我走了,宁钧,我的东西基本上都从那边搬走了。等你有空,我们约个时间去办手续。”
她再看了一眼就很快别过视线,怕自己最终会心软似的,淡淡说了句“再见了,宁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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