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霸凌这种事儿,在什么地方都不罕见。
小学时年纪小,大家坏水不够黑,顶多停留在呼朋引伴“不和你玩”的阶段。
初中阶段则没那么好过了。
若你好欺负,暴力解决即可;若你是快硬骨头,那便采用心理攻塌战略,以流言蜚语击溃你的心理防线。
很难说这二者哪个更残忍些。
白念南初中便是那块硬骨头。
他无父无母,唯一的监护人比神龙还厉害,首尾通通见不着,留下年仅十来岁的白念南一人生活。
严重违反了未成年人保护法的那种。
可他一点儿都不怨这位监护人。
他不敢怨,也没资格怨。
10岁那年,白念南把他们姐弟唯一的亲人害死了。
如果不是那天他非要去买陀螺,他姥姥不会出车祸。
人类在车辆力量的冲击下那般不堪一击,似飞纸,似落叶,在空中那么轻轻一飘,生命便戛然而止了。
他姐姐白秋水因此恨他,情有可原,有理有据。
白秋水因此彻底放养他,也情有可原,有理有据。
邻里知道他家那点破事,理解他姐对他又爱又恨的心理,强行逼着自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虽然白念南自己觉得白秋水如今对他只有恨没有爱。
白秋水画插画,是微博粉丝200w+的大神级画手,每年收入的零头便足够白念南活得有滋有味。她在这方面倒也真不亏待这位和她苦大仇深的弟弟,每年20W的生活费,放在网上能收获一片艳羡。
其实就算白秋水每年只给他1000块钱,白念南心里都会感恩戴德。
毕竟他害死了姥姥,白秋水没把他丢山沟里就不错了。
真的不错了。
可生活若是对一个人残忍起来,那当真是方方面面无孔不入。
最为突出的一点,便是往日的小伙伴全都对他避之不及。
他们个个张牙舞爪地喊着:“哎呀!离他远点!他把他姥姥害死了!他是杀人犯!”
小白念南想要辩解,自己不是杀人犯。
他们又继续筛锣擂鼓地喊着:“他把他家害没啦!他是扫把星!”
小白念南突然不知道怎么辩解了。
他的确把他家害没了。
年仅10岁的孩子,或许都不知道自己口中所言何其残忍。
可白念南却懂了。
他像是一颗白萝卜苗,在同胞才刚刚发芽的时候,他便被拔苗助长,强行让他破破烂烂地成了型,提前冒出头,窥探到这一方世界的残忍。
白念南在同龄的小屁孩口中愈发妖魔化,孤孤零零地在角落里熬完了小学,升了初中。
那些闲言碎语也阴魂不散地跟着他升了初中。
初二初三的混子们听说来了这么号人物,齐齐摩拳擦掌,准备在白念南身上一展身手,弘扬一下大哥名声。
白念南还没把先前窥探到的那点残忍给消化完,又被按着头感受了这世界的丑恶。
这两座生活大山压在他身上,背后却没有帮他一起扛山的人,白念南不得不进化出一颗冷静又机敏的脑子保护自己。
被打了一次之后,白念南网购了一批报警器。
脖子上挂一个,衣兜里揣俩,裤兜里也揣俩,如若外套有内兜,还能再揣一个。
活生生一行走的报警器。
“大哥”们再去找麻烦的时候,直接被报警器吓蒙了,齐齐遁走,跑得那叫一个屁滚尿流,闻风丧胆。
十三四岁的大哥,不过如此。
后来“大哥”们连吃几回报警器的教训,想通了。
这扫把星不能用武力驯服,他们得来点儿阴的。
他们发动手下全部势力,到处宣扬“白念南是扫把星,害得他们家家破人亡”这一消息,并且狠狠添油加醋了一番,仿佛白念南他姥姥是他拿刀子捅死的一样。
“大哥”以及他们的“小弟”宣扬的那叫一个持之以恒、孜孜不倦,就连坐在办公室里的老师都免不了被累及无辜,硬是听了十多次这消息,还带版本更替的。
若不是白念南就是这谣言的中心人物,他都要相信自己是个心狠手辣的反社会人格患者了。
他就在这时认识了顾思恋。
小姑娘是个没心没肺的,见到他坐在操场上,便双眼放光地跑了过来要联系方式。得知他就是传说中的“白念南”时,半点儿没害怕,张大了嘴叫唤:“天哪!原来白念南这么帅!早知道我就早点去4班围观了!”
顾思恋的人缘很好,生得好看,性格娇憨,无论男女都恨不得把她捧在手里当个宝,带着白念南认识了不少人。
就在白念南以为自己的生活要就此出现转机之时,顾思恋得了软骨病。
这些年各版各式的“扫把星”登时汇聚成洪水滔天,汹涌而来将他淹没。
淹得他两天没敢去学校。
等他再去学校的时候,原本见晴的天儿又阴暗了回去,甚至变本加厉。
初中的最后半年,生活继续在“糟糕”的路上策马狂奔,一直奔到中考毕业。
他落荒而逃似的,选了个离家最远的高中。
建成很大,只要走远了,那些噩梦便跟不上了。
他成功了。
旧初中升来附中的人很少,仅有的那几个,要么是不问世事的学霸,要么……也不知道白念南在这里上学。
看见了也不怕。
他们根本认不出来。
毕竟他们都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
可他千算万算,却没算到旧的噩梦走了,新得噩梦来了。
老天不折磨死他不罢休,又让他认识了王珺泽。他的新人生还没来得及展开,又被截断了。
可现在不一样……
现在他认识了盛秋晚。
还认识了黄辰陆天一他们……
生活该给他一点甜头了。
不用很甜。
他不贪心。
只要别再夺走就行。
明明他只有这么一个愿望而已。
白念南看着不远处的那个人,那个阴阳怪气说话的人。
那个折磨了他整个初中的人。
上天到底为何要这样对他?
难不成他真是骆驼祥子转世,非要经历个三起三落不成?
郑恒眼神在白念南身上转了一圈,又移到了盛秋晚的身上。
大概是盛同学的眼神太过狠厉,郑恒竟一瞬间僵了僵,旋即不自在地抻了抻双肩,心想:我有什么好怕的?
郑恒一挺胸膛,缓了缓情绪道:“你是他高中同学?还敢和他一起玩,这么不怕死?”
盛秋晚眉头一皱。
“哟,你还不知道啊。”郑恒没什么温度的扯了扯嘴角,“他姥姥是他害死的。”
盛秋晚目光一凝。
“也是,他肯定不敢和你们说。”郑恒眼神不徐不疾地重新回到白念南身上,语气说不出的恶毒,“好不容易偷来这么点温情,他怎么舍得亲手毁了?”
白念南心脏狠狠一紧,继而不可抑制地裂了一条缝,寒意自内流出,迅速流经他的四肢百骸,从浑身上下的毛孔里渗出,令他竖了一身的汗毛,硬是僵成了一座冰雕。
他脑子被这突如其来的赤口白舌砸得晕晕沉沉,小心隐藏的疮痍悉数被强行揭露,他近乎是下意识地一转身,想要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盛秋晚却猛地拉住了他的手腕。
白念南被拉住的那条胳膊轻轻一抖,少年掌心的温热层层传来,暖得他不知所措。
盛秋晚把白念南往自己身旁拉了拉,紧紧拧着两条长眉,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阴骘:“关你什么事?”
郑恒眯了眯眼睛。
“别人的家事你这么上心?以后志向做民警?还是说你家做人口普查的?”盛秋晚往前压了一步,“对不起,刚才侮辱那些职业了。你家得是狗仔世家吧,代代以剖人私密为乐,才能养出你这么个爱嚼舌根的,我说得对不对?”
“嘴巴倒挺厉害。”郑恒一只手攥紧了拳头,从鼻腔里喷出一声冷笑,“好心当做驴肝肺。”
盛秋晚也学着他一声冷笑:“你这是好心?快别糟蹋‘好心’这两个字了。”
“小子,我念你不知者无罪。”郑恒继续道,“你以为我在跟你开玩笑?初中有个女的,也和你一样,不信邪,非要和这扫把星一起耍。”
“你猜最后怎么着?”
郑恒扬起下巴:“软骨病,现在连家门都出不了。”
盛秋晚一言不发地等他说完,才淡淡开口:“哦。”
郑恒:“……”
“命可比这点义气重要多了吧!”郑恒贼心不死,继续挑拨。
“对不起啊,我可能跟你不太一样。”盛秋晚说。
郑恒不解皱眉。
“我呢,接受社会主义科学教育,在良好的学习氛围的成人成材,心中铭记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拒绝封建迷信,从我做起。”盛秋晚轻轻一勾嘴唇,“所以我呢,和你这种封建思想下残留的毒渣,无话可说。”
白念南看着“嘴强王者”盛秋晚。
有点愣,有点懵,还有点儿想笑。
可惜缠在他身上的阴影过于厚重,最终白念南也没能笑出来。
他的面无表情落在旁人眼里就是冰冷无情,配上盛同学的目中无人、冷酷狂傲,嘲讽效果完美诠释什么叫做一加一大于二,看得人那叫一个怒火中烧。
郑恒拧了拧脖子,手指掰得咔咔响:“小小年纪,劝你们不要这么狂。”
盛秋晚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我总结了多年打架经验,得出了一个心得,想听听吗?”
郑恒一挑眉,示意:说。
“一般打架前像你一样这么多花动作的。”
盛秋晚歪了歪脑袋,眼神轻蔑,
“都是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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