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念南吓了一跳。
这家伙都醉成这样了,竟然还知道把自己推开,盛兄维护尊严的这份意志力着实令人心悦诚服。
盛秋晚这一吐后,散落在四面八方的意识似乎稍微聚拢了些,开口说了句人话:“白念南?”
“嗯。”白念南重新走过去扶着他,这家伙吐得十分讲究,身上一点儿没沾到。
盛秋晚没挣扎,顺从地让白念南扶着,皱着眉挥了挥手:“回家。”
“在回了。”白念南继续扶着他走。
俩人一路踉跄,以龟速走到楼道口,白念南又有些犯愁。
“你能坐电梯吗?”他晃了晃盛秋晚。
盛秋晚艰难地回神,眼睛好容易才睁开一条缝,瞅了眼电梯,又瞅了眼楼梯。
“电梯吧。”这要是去爬楼梯,估计第二天他就是在楼梯上醒过来的。
白念南的担心不是毫无道理的,电梯停开时,盛秋晚捂着嘴差点又吐了一遍。白念南清楚地看见这家伙拿开手之后,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
这是给咽回去了。
“我看看在哪儿。”白念南说着去拿手机。
“402。”盛秋晚朝左虚弱一指。
白念南立刻扶着盛秋晚过去了。
俩人走到门口,盛秋晚说两个字喘口气地道:“钥匙,兜里。”
白念南往上衣口袋摸。
“裤兜。”盛秋晚又喘着气说。
说完,他往侧着身子门上一靠,把右边身子露给白念南。眉头紧锁,身患沉疴似的,仿佛下一秒就会顺着门滑倒晕厥。
白念南又伸手去摸他裤兜。
盛秋晚只穿了一条牛仔裤,裤兜里料是布做的,少年灼热的体温透过布料传到白念南指尖。白念南觉得有些别扭,飞速从里面拿出钥匙开门,低着头问:“你奶奶睡了?”
“几点了?”盛秋晚不答反问,又重新靠在白念南身上。
白念南想了想说:“还没到十一点吧。”
盛秋晚说:“应该没睡。”
像是为了印证盛秋晚的猜测,白念南于此时打开了门,李秀霞坐在大厅里,正带着老花镜玩平板。一听到动静,她立刻朝门口看了过来。
“小宝?”李秀霞脸色一变,连忙放下平板走了过来,“怎么喝这么多酒啊?”
盛秋晚没来得及回她,一进门便连忙拍着白念南的胳膊说:“厕所厕所。”
“厕所在哪儿?”白念南被他拍得心急,忙往里面望。
“这边这边。”李秀霞和他一起扶着盛秋晚,往里指说,“厕所在这。”
盛秋晚几乎是扑倒马桶前,憋了一路的东西终于获得解放,尽情吐在了马桶里。
等他吐完,就如同泄了气的气球一般浑身一松,软软扶着马桶滑了下去。
“这是喝了多少啊?”
李秀霞连忙扶起盛秋晚,后者许是因为回到家里,内心松懈,又不省人事了。
白念南一脸尴尬地站在旁边。盛秋晚醉成这样自己怎么说也有一部分责任,他想到李秀霞那双因为年迈而略显浑浊的眼睛,愧疚地不敢抬头。
“你是小宝的同学吧?”李秀霞扶着盛秋晚起身,“还让你送他回来,真是麻烦了。”
白念南快步过去将盛秋晚的重量揽到自己身上:“我来吧,也怪我没好好劝他。”
“我知道他不听劝的,不怪你。”李秀霞笑道。
黄辰所言不假,李秀霞的确是个分外和蔼的人,那是一种从骨子里散发出的亲切,与她说话时几乎没有心理负担,就像在和熟识的老人言谈一般。
盛秋晚家很大,四室两厅的,被打理得井井有条。穿过客厅,李秀霞带着白念南走到盛秋晚的房间,杂碎的东西大约都放在了墙角的收纳盒内,屋内看上去俱是干净简洁,和盛某人自己打理的寝室截然相反。
白念南轻拿轻放地将盛秋晚放在了床上,与李秀霞一同脱掉这祖宗的鞋袜外衣。
祖宗回到了温暖舒适的被窝,一直皱着的眉眼终于略微舒展开些。
李秀霞舒了口气,笑着看向白念南:“太麻烦你了,要喝点什么吗?家里茶水饮料都有。”
“谢谢奶奶,不用了。”白念南轻轻笑了笑,“时间不早,我就先回去了。”
说罢,他下意识在口袋里摸了摸钥匙——没摸到。
白念南表情一紧,立刻换了一边口袋摸——还是没有。
不会吧?!
没带?!
白念南慌乱地拍了拍裤兜,空的、又掏了掏衣服口袋,只有手机。
“怎么了?丢东西了?”李秀霞问。
白念南呆滞地瞪着眼睛,干巴巴道:“钥匙没了。”
“是不是没带啊?”李秀霞表情也跟着一紧。
带了吗?白念南茫然,好像带了,肯定带了,和手机一起揣兜里的。
拿手机的时候掉了?
那怎么回家?
寝室还开门吗?
现在过去就门禁了吧?
怎么办?
他尬站在盛同学家里,像只无家可归的雏鸟,天高海阔,无处容身。
李秀霞看出了什么,又问:“你家里没人吗?”
白念南低着头,没出声。
他什么也没说,但是李秀霞这双久经世故的眼睛不同于盛秋晚那榆木脑袋,登时便发现了不对劲,她体贴地没有多问,只是道:“这么晚了,回去也不安全,留下来住一晚吧。”
白念南闻言连忙摇头,他还从未在朋友家过夜过。
“这个点儿也回不了学校了呀。”李秀霞拉着他的手说,“不用和我客气。就是小宝他爸妈的房间都尘封了,另外一间也是放杂物的,只能委屈你小宝一起睡了。不过小宝床大,睡得下。”
如果不留宿一晚,他的确也无处可去了。
白念南心里万分纠结,他不想给别人添麻烦。
“好了,就这么说了。”李秀霞拍了拍他的手,“我再去给你拿一床被子。”
李秀霞看着能有七十多岁,身子骨倒是十分硬朗,很快便抱着被子回来,把死猪一样的盛秋晚往里推了推,又帮白念南把被子铺开。
白念南状况之外地呆了半晌,这会儿终于回了神。可能是太久没人对他这么好过,白念南像是不知道怎么接受别人好意一样,那颗七窍玲珑心上的七个洞忽然通通被堵住,吭哧了半天也没吭哧出一句话,憋得满脸通红。
他皮肤白,脸色稍有点红就分外明显,此时从天灵盖一路红下去,连锁骨那块的皮肤都泛了点粉。
李秀霞一回头,见他这模样,顿时乐了:“没必要这么害羞,我们家很随意。”
她说完又把盛秋晚屋内的小房间门拉开:“这是浴室,里面浴缸和淋的都有,你看自己喜欢用。”
白念南狠狠扣了扣手,疼痛让他脑袋回了点神智,终于憋出四个字:“谢谢奶奶。”
“不客气呀。”李秀霞蹲到柜子前,掏出了一包还没拆封的内裤,“这是新的,你拿去换,衣柜里还有小宝的睡衣。”
“不……不用了,我没带包,换了也不好带走。”白念南尴尬到无以复加,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脸皮薄得跟纸糊的似的。
“你自己决定就好。”李秀霞笑道,“我不打扰你休息了。”
白念南连忙说:“不打扰不打扰。”
他将老人送到门口,李秀霞迈出门时突然回头,脸上挂着笑,眼角的皱纹温柔绽开。她摸了摸白念南的头发,柔声道:“家里大,你常来玩啊。”
老人的面容似乎与多年前的某个面孔隐隐重合,白念南蓦地一愣,浓郁的酸意混着那丁点不敢被他翻出来看的温暖,宛若滔天洪水淹没了他一颗心脏。
白念南飞快地低下头,抿着嘴点了点头。
关上门后,白念南缓缓靠在门上,出神地摸了摸脸颊。
哭了。
白念南先是一懵,他自个儿也没想到,有些东西分明已经被他层层包裹,打包丢进心里的最底处,结果稍微泄出一点气味,杀伤力都还能这么大。懵完之后心里猛地一跳,立刻抬眼看了看床上的盛秋晚——好在盛兄依然酣睡如猪,没发现自己这滴不轻弹的眼泪。
松了一口气,那股滋味又阴魂不散地爬上心头。白念南立刻从门上弹了起来,狠狠喘了口气。
他掐了把自己的眉心,犹豫了一下,走向浴室。
得洗个澡冷静一下。
好在陈年旧疴毕竟是陈年旧疴,那点痛苦随着淋浴流向四肢百骸,分散地压在身体各个地方,又变成了他习惯的感觉,白念南稍微缓过了点儿劲。
等他洗完澡,出来盯着盛秋晚的大床时,这份郁结彻底被苦恼压了下去。
糟糕。
要和别人同床共枕了。
糟糕。
盛秋晚隐隐有睡成大字型的趋势。
糟糕——
好紧张。
半个小时后,白念南僵硬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他盯着雪白天花板,或许是因为身体不敢妄动,思绪格外纷飞。
他想到李秀霞对盛秋晚的称呼,当时由于紧张尴尬没来得及多做他想,此时静了下来,才后知后觉品出了味。
小宝?
盛秋晚外号是小宝?
校霸盛秋晚?
小宝?
噗。
白念南轻手轻脚地翻了个身,侧躺着端详盛大少爷。
关了灯,但忘记拉窗帘了。窗户在床侧,白念南正面对着窗户那边,一轮月亮挂在遥远的高楼之上,那清冷的月光穿透层层屏障,漫过窗台,宛若一汪泉水轻柔地落在盛秋晚的脸上,为他俊朗的面容笼上一层薄纱。
白念南无意识伸出手,白皙修长的手穿过黑暗,月白光芒从他的指尖一点点向后扩开。最后,那指尖停留在了盛秋晚的鼻子上,轻轻捏了捏——是真的。
他想捏很久了。
盛秋晚的鼻子生得太完美,他一度怀疑是后天加工的。
白念南从枕头边儿摸出手机,对着盛同学的侧脸拍了一张,他没特意挑角度,但此景此人,只要审美正常都不能拍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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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宝同学的鼻子竟然是天然的。[图片]
第二天清晨,盛秋晚先睁开眼。
盛同学宿醉醒来,头疼欲裂,龇牙咧嘴地睁开眼睛,入目便是一张雪白的面容。
俊秀,安静,睫毛纤长。
但这些他都没心情欣赏,盛秋晚的记忆还停留在烧烤店内,此时于他而言自己无异于瞬移回家,这就算了,旁边还躺着一个人。
人就算了,还是个男人。
男人就算了,还他妈是自己兄弟。
在这个腐文化流行的年代,他们男生平时相处都会下意识产生一种“男男授受不亲”的意识,如今这场面不仅打破了这一信条,甚至朝着“授受相亲”一路策马狂奔,盛秋晚惊吓之余,内心弥散开一股恐慌。
我靠,我不会酒后乱性,把白念南办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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