淤青留下没多久,一片青色里带着些紫,鲜艳地覆在江行雪的身上。要不是杜羡偶然发现,这几块伤疤便会在衣服的遮掩下,悄无声息地褪掉。
江行雪被弄得不知所措,嘴唇张了张又抿起来,再拢起自己的睡衣。他表情茫然畏惧,好像自己犯的错被人揪了出来。
杜羡任他整理好领口,把淤青盖住,他后退半步,给江行雪留出一定的空间,让这场景看上去不那么像审问。
江行雪用手指绞着衣摆,直到指尖泛白,他道:“没什么事。”
杜羡听着江行雪的说辞,嗤了声:“你干吗替人瞒着,心眼那么大,别人受的罚是罚,你挨的打不是打?
“不是这样的。”
“那快点说,谁揍你了?”杜羡皱眉。
江行雪纠结了片刻:“但是,没什么意义啊。”
杜羡说:“哪里没有意义,哪来的傻逼还在拿拳头朝Omega说话,就是欠教育。”
“唔。”江行雪选择了对杜羡坦诚,小声嘀咕着,“可那个人是我爸。”
“什么,是你爸就能打你了吗?你俩有什么冲突?”杜羡不敢置信。
江行雪说:“当时你们家派人来,我没同意。”
这话说得很明白了,联系起来一目了然。父母想让他嫁过来,他没点头,然后被父母打了。
他怕杜羡不开心,匆匆道:“我不是因为我爸妈才答应这事的,你别生气。”
“你都不生气,我生什么气。”杜羡淡淡地扫了眼他。
他对江行雪的父母一无所知,但江行雪豁达开朗,他便以为他爸爸妈妈应该也是朴实善良的人。因为身处闭塞的环境,所以思想比较落后,但没到行为野蛮的程度。
在得知江父对江行雪动手的那一刻,杜羡推翻了曾经的想法。
江行雪坐在床边,看杜羡往外走再回来,抛给他一瓶药膏,让他去卫生间对着镜子涂一点。
杜羡靠在门框上,肩宽腿长的,拎上T台就是模特:“你爸爸妈妈平时对你怎么样?”
“很好。”江行雪答着,把药膏一点点涂在锁骨附近,在光下亮晶晶的。
杜羡觉得,江行雪的“很好”可能与自己理解的“很好”有偏差,他一手插在口袋里,再问:“那我对你怎么样?”
江行雪沉思了下,认真说:“你这两天凶我好几次。”
杜羡:“……”
转而江行雪道:“但你好好啊。”
很好是好,好好是好上加好。杜羡满意了,随便一问想更让那个自己放心点:“他们以前没打过你吧?”
江行雪实话实说:“偶尔我不乖的时候,会打几下。”
杜羡道:“和这次一样?”
感觉到杜羡情绪的起伏,江行雪敏感地不吭声了。
“怎么又哑巴了,非要挤牙膏?”杜羡催促。
江行雪逃避:“不想说……”
杜羡说:“我是你的合法伴侣,不说我对你能有多好,至少不会打你,也不想别人冲你动手。你要是没有解决能力,就应该什么事都和我说,尽快去相信我、依赖我,当做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那样抓住我。”
“以前最多拍拍脑袋!”江行雪气呼呼道,“害我长不高,生理书上说好多Omega可以长到一米八的!”
杜羡没完没了,手举起来作势要拍他头,江行雪急忙捂住脑袋。
“这样拍,还是这样拍?”杜羡只是虚虚地比划了几个手势。
江行雪戒备地盯着他,满脸写着:说好的不打我呢!
两人僵持了一阵子,以江行雪悄悄放下胳膊为转折,杜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揉了揉对方头发。
“呜。”江行雪刚梳好的头发又乱了。
杜羡和他说:“虽然我妈当时和他们说过,往后要他们不要总来打扰你,但我现在想想看,如果是这样对待你的话,除非你想见他们,以后你们都不用碰面了。你觉得这样好不好?”
“我和他们其实,关系一点也不亲密,不像我弟弟妹妹那样,他们很少和我说话的,应该也不会再来找我。”江行雪忽的讲。
杜羡嘁了声,道:“最好是,万一来找你,你得告诉我。”
他还想再说几句,在他的生长环境里,实在没见过这样的事情,顾及到对方毕竟是与江行雪有着血缘关系,收住了这股冲动。
江行雪对此没有任何伤感,只是微微茫然了下,告别家乡的这几天里,他终于有了“离开”的实感。
离开了麻木自私的父母、离开了闭塞落后的家乡,以及无数个看不见生活能够有所改变的日日夜夜……
他现在可以拥有很多种关于未来的可能性,不因为他自己,因为杜羡。
·
自称是救命稻草的人在早上六点多就去打工了,江行雪连他人影都没见着。
睡醒起床,江行雪下楼发现杜羡已经不在家里,但应该没走多久,杜羡走前往鱼缸里撒了把饵料,泡水里才融化了一半。
桌上摆了部手机,杜羡在上面写了密码还有自己的号码,这是他的备用机,暂时借给江行雪用,如果有事就给他打电话。
厨房里摊着本书,大概是杜羡煮早餐时解闷用的,要出门了便随手一放。
金融类的江行雪看不懂,和天书一样,他又不好随便进人家书房拿东西,硬着头皮和这本投机定律死磕,看到一半趴在桌上睡了个回笼觉。
早上八点半,门外有人敲门,江行雪应了声,对方称是物业安保,说杜羡为他点了早餐,他放在门外了让江行雪稍等来取,吃完把餐盘放回原位即可。
听说是早餐,他以为是包子豆浆一类,打开门后映入眼帘的是辆银色小餐车,上面摆满了广式点心,虾饺肠粉马蹄糕,还有海鲜粥在小火上煨着。
蛋挞炸得酥脆喷香,入口即化,江行雪吃完,心满意足地眯起眼,中午物业再次敲门,两荤一素一汤,色泽鲜美,江行雪以前胃口小,每顿吃的不多,这回几乎是光盘。
如此,江行雪在家里好吃懒做了一整天,等着杜羡隔空投喂。
杜羡回家时,江行雪安安静静坐在沙发上看书。
“走,办银行卡去。”杜羡叫他。
江行雪放下书小跑着去鞋柜换鞋,穿的是杜羡昨天给他买的新衣服。
他道:“杜羡,虾饺好好吃呀,是附近饭店做的吗?”
杜羡说:“你要写感谢信吗?再想想你吃到虾饺最根本的原因。”
江行雪闻言一顿,杜羡心道不好,自己是不是被他以为在邀功,他开始害羞了。
哪想江行雪下一句是说:“谢谢虾!”
杜羡忍了忍,开门道:“赶紧走,我刚给人打完工,一天工资又得为你花出去。”
江行雪补充:“谢谢杜羡。”
不被感谢浑身难受,一被感谢更加不对劲,杜羡不知所措,沉默地给江行雪当司机。
副驾驶上有他上班的公文包,杜羡边系安全带边道:“你扔后面去就行。”
江行雪也系好安全带,把包小心翼翼地搁在自己的膝盖上边,晃了晃腿,仿佛要被带去郊游。他道:“我拿着好了。”
里面有电脑有资料,挺沉的,江行雪一路上抱着,下车时裤子有折痕,他拿手顺了顺布料,再被杜羡领着进了银行。
取号办卡,再去隔壁买电话卡和手机,杜羡教他自助打印机怎么用,江行雪很乖巧地照做。
全部轻松搞定,江行雪如释重负。杜羡去停车场取车,他在出口处站着等人来接。
江行雪的眸色很浅,像一块琥珀,外加皮肤白,在斑斓的灯下蒙了层温柔的光晕,衬得整个人更加漂亮,摆在橱窗里当娃娃都不过分,惹得路人频频回头看他。
没在街边站多久,杜羡来了,江行雪问:“我们晚饭哪里吃?”
“炸鸡吃吗?”杜羡答。
要是往常,杜羡会买点面包随便应付,然后回公司继续赶工作进度,如今身边忽的跟了个人,他生活都慢下了步调。
跟吃饱了撑的没事干似的,他俩在炸鸡店排了一个多小时的队伍,挑了个小桌子挤在角落里。江行雪欢呼雀跃地带上塑料手套,而杜羡给他打开番茄酱的盒盖。
江行雪感叹:“好多鸡腿啊,这样子下去,鸡腿会不会不够?别人想吃的时候就没有了。”
他以前待的地方哪有这种连锁店,鸡是自家养的,等老得不能继续生蛋,便会被妈妈杀了炖汤喝,两条腿一条给爸爸一条给弟弟,没得再多了。
“你还关心别人有不有的吃?”杜羡说,再骗他,“能吃的时候赶紧吃,不够吃还能再买,过了会鸡腿就被卖光了。”
江行雪清瘦,可身上没肉也不显得病态,单看手腕的话很细,好像一只手可以轻松圈住。
别的Omega是这样的吗?杜羡纳闷,而后发现,他没那么注意过别的Omega,于是不做多想。
江行雪左顾右盼,看见餐厅后台有鸡腿一盆盆地盛出来。这些食物进了保温箱以后,店员对顾客道:“这是今天最后一批哟,您有什么需要吗?”
顾客答:“麻烦十只鸡腿打包。”
听完他们的对话,江行雪抓着一只鸡腿递给杜羡,要杜羡吃。
他显然是穷苦惯了,经常要为饱腹发愁,这时下意识地做起了最坏的打算,自己主动做出退让。
他目光充满了担忧:“这点你能吃饱吗?”
餐盘上有两杯可乐两个汉堡两份鸡块一杯草莓冰淇淋,和五只鸡腿。
杜羡想,虽然自己偷吃过一次这人的红薯干,但这人是不是对自己的食量有什么误解。
他无语地挖一口冰淇淋塞江行雪嘴里,说:“不会饿着你的。”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