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冬,京城的天也暗了许多。
黑压压的云像是给这座城披上了一件厚重的棉衣,简直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街上全都是忙于生计的百姓,他们顾不得这压抑的天气,因为家中还有一家老小等着养活。
又一道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小贩的叫卖,一个官兵模样的人骑着马快速的从街中穿过,丝毫不关心来来往往的行人。
“唉,今天这都是第几个了。”旁边的一个面摊里,围着围裙的老人说道,麻布做的围裙沾染了无法轻易洗掉的油污。
他旁边的一个年轻男子回话到:“爷爷,您别管这么多了,这当官儿的事儿,咱们可管不着。”
老人叹了口气,复又听到有客人叫了声“来碗面”,摇了摇头便继续忙着手中的活计。
热腾腾的面条,冒着白气,上面只有简单的几片葱花。坐着的一个男子双手捧着碗,企图暖一暖手。
他对着旁边的同伴说到:“这朝廷怕是不安稳咯。”
“唉,”旁边的同伴叹了口气,继续说:“我听我在京兆府任职的亲戚说,当年的辅国大将军的独女把太子爷给告了。”
“说啊,太子爷就是当初屠杀辅国将军府的幕后黑手。”
他刻意压低了声音,又贼眉鼠眼的往四周瞅了瞅。
“可不是嘛,”那男子拿起一双筷子,眯着眼看了看,筷子还算是干净,他挑起几根面条,说:“听说,太子府的老管家都去作证了。”
面条入口十分筋道,那人忍不住赞叹了几句。
他的同伴看了看又恢复平静的街道,“这天啊,怕是要变了。”
“郝大人这手棋走的妙啊,”李沐白落下一子,却显然破不了棋局,白子已经被黑子包围了。
他对面坐着的郝良安乐呵呵地拿走白子,笑着说:“是三皇子承让了。”
李沐白两指夹着一颗白子,一下一下的敲在棋盘上。他看了看棋局,邪魅的眼中满含笑意,开口说:“沐白认输了。”
“皇上今日在大殿上震怒,”郝良安拿过一颗白子放在了棋盘上,“太子想要翻盘怕是不容易。”
看着郝良安落下的白子,李沐白眼中一亮,他开了口:“郝大人果然棋艺果然,沐白佩服。”
“老朽卖弄了,”郝良安端坐着,“如今二皇子病弱,四皇子和五皇子尚且年幼,老朽先恭喜三皇子了。”
李沐白哈哈笑了几声,脸上全是飞扬的神采,“沐白也提前恭喜郝大人了,哦不对,郝丞相。”
两个人相视一笑,不言而喻。
成弦之今日要带着府兵戍守城门,她看着来来往往的生意人,又遥望着茫茫的北方。
再等等,报仇雪恨的那一日就要到了。
或许是因为太子要失了势,连带着张俭也受到了牵连,近日来于天翼和代明对她越来越不客气。
弯了弯嘴角,成弦之好笑了举起手中的佩剑看了看。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姑爷!”突然听到了张成的喊声,成弦之顺着声源看了过去。
只见张成连颠带跑地冲向她,急急地在她面前停住后,一边大喘气一边说到:“姑爷,小姐生病了!她,她不让青华说,但是,青华跟我说了,让我赶快来告诉你。”
一听到张清研生病了,成弦之本来带着笑意的脸上瞬间布满了担忧,她急忙开口问到:“生病了?什么病?严重吗?”
“小人,小人也不知道,”张成脸上划过一丝懊恼,“都怪我没有问清楚就跑出来了。”
成弦之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到:“没事没事。”
她扫了一眼四周,早就有好事的府兵看向这里。她冲着最近的伍长喊道:“过来。”
自古府兵农时耕种,战时收编,兵不识将,将不识兵,因此府兵们并不会因为折冲都尉而对带领他们的果毅都尉施以冷眼。
“将军,有何吩咐?!”这个看起来五大三粗的伍长赶忙上前。
“我府中出了些事,我需要赶快赶回去,”成弦之吩咐到:“这里就暂且由你率领,等我确认了府中之事后便会立刻赶回了,一切后果我自行承担。”
这个人显然没有被安排过这样的差事,他激动地说:“将军放心!我王刚一定不负将军所托!”
等成弦之带着张成赶回相府之后,青华正来回地在房门前踱步。
她听到声响后扭头就看到了成弦之,赶忙迎了上去,说到:“奴婢见过姑爷!”
“不用这些虚礼,”成弦之看着紧闭的屋门,问到:“娘子怎么了?”
一提到张清研,青华的眼眶就有些发红,她轻声说:“小姐身子弱,每年冬天都会染上风寒,偏偏她还不愿吃药……”
“不吃药?”成弦之一听有些恼怒,“不吃药怎么会好?那她往年都是怎么熬过去的?”
“小姐都是捂着被子,发虚汗,等冬天过去了……”
“胡闹,”低低地呵斥了一声,成弦之又说到:“你现在去熬药,一会儿我看着娘子喝药。”
听到成弦之的话,青华急急地应下,就往厨房跑去。每年大夫都会给开药方,今年也不例外。
吱呀一声,尽管已经特意放轻的力道,屋门还是轻微的响了。
成弦之身上还穿着盔甲,她刚从外面回来,身上还带着寒气,只好又站在离床远远的地方看着张清研。
她紧闭着眼睛,脸上带着不正常的红晕,好看的眉也皱着。整个人缩在被子里,小小的,似乎又有些发冷的样子,一缩一缩的。
轻轻地解着盔甲,成弦之也有些懊恼,她早上出门的时候就见张清研精神不太好,本以为是昨夜没有睡够,谁知道竟然是生了病。
等脱下一身盔甲之后,成弦之穿着中衣搓了搓手,又觉得自己已经暖过来了之后,才慢慢走到了床边。
轻轻地掀开被子,然后像个蚯蚓一样滑了进去。
她刚进去,张清研就一个劲儿地往她怀里钻,像是找到了一个暖炉,紧紧抱着不撒手。
宠溺地蹭了蹭她的额头,果然烫烫的,成弦之皱了皱眉,微低了头看了看自家娘子,复又收紧了手臂。
等张清研睁开眼睛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在熟悉的怀抱中。贪恋地蹭了蹭,她还有些晕晕乎乎地,“阿弦?”
声音小的像是蚊子叫一般,但是成弦之却立刻拉开了点距离,看着自己娘子,开口说:“醒了?”
“嗯。”似乎是不满她推开了自己,张清研又往她怀里钻了钻。
成弦之有些哭笑不得,本来想教训教训她,但是现在早就被抛在了脑后。
“难受吗?”摸了摸她的脸,还是滚烫的。
怀里的人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发顶蹭着她的脖子有些痒痒的。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听到张清研嘟嘟囔囔地说:“不吃药。”
“为什么不吃药呢?”成弦之点了店她的额头,又落下了一吻。
“苦。”
“但是不吃药会难受。”像是哄孩子一样,成弦之循循善诱,“吃了药之后,不冷了,头也不疼了。”
张清研自然也知道这些,但是她从小就怕苦,她爹都不能逼着她吃药。
见她不说话,成弦之叹了口气,说:“娘子,我现在本来在当班。你若是不吃药啊,我就一直不回去了,等上头怪罪下来,为夫可是要挨板子的。”
听她说要挨板子,张清研决不吃药的心思动摇了,她自然也舍不得看到成弦之挨打。
“娘子,吃了药之后我们就立刻吃蜜饯好不好?”成弦之见她有些被说动了,威胁了之后又赶快给个甜头,“吃了蜜饯之后就不苦啦,然后病也会好。”
往年她爹也这么对她说,但是张清研从来都没有妥协过。却不曾想,当成弦之这么跟她说的时候,她心下软了软,最后竟然同意了。
微微抬着她的下巴,迫使她看着自己,成弦之眼中含笑地说:“清儿真乖。”
本来就布满了病态的红晕的脸更红了,张清研从来没有听她这么叫过自己,还没等她说什么,一个轻柔的吻就落在了唇上。
软了一下,又急忙推开她,张清研说到:“我,我还生着病……”
“我不怕。”成弦之笑着说,话音一落就听到了敲门声,紧接着青华的声音就从外面传了进来。
“姑爷,小姐的药熬好了。”
成弦之笑着下了床,又掖了下被角,摸了摸张清研带着幽怨的脸,就去开门拿药。
青华很有经验,送来的托盘里既有药汤也有一小盘蜜饯。
扶着张清研起身半坐在床上,黑漆漆的药汤刚送到她面前,她就嫌弃的别过头去,可是苦味早就在空中飘散开,躲也躲不过去。
“好了,清儿乖,一口气喝完,就苦一下子,真的!”成弦之在一旁劝着。
接过药碗,张清研看了看成弦之手中拿着的蜜饯,一咬牙,一闭眼,仰头灌下了汤药。
苦味比她想象之中的还要大,强忍住喝完之后,她的眼中已经含了泪花,干呕着,大口喘着气,心中也充满了委屈。
一只手轻轻地抚在她的背上,等她停下干呕后,一颗蜜饯及时地塞进了她的嘴里。
甜味在口中蔓延开来,慢慢地压住了苦味。
张清研含着蜜饯,感觉好了很多,但是眼角还是滑落了一滴委屈的眼泪。还没等她埋怨些什么,整个人突然被抱住了。
下意识地抬起头来,成弦之的脸放大在自己面前,紧接着,病中有些苍白的双唇再次被眼前人含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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