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将至掌灯时分,秋霜在偏房里才开始发作。
云倾寒满面忧愁的站在一旁,见沈时雨走进来垂了垂眼睑,面上更加忧愁了。
“她这样挣扎多久了?”沈时雨粗略的看了下,立即吩咐拿条绳子来。“手脚绑住,以免抓伤扩大毒性。”
候在门外的小厮忙去取了。“公子,将将一盏茶的功夫,三少爷一听见动静就打发我来请您了。”
这种杂混出来的蛇比普通的体型都要小,但越小的蛇咬了人就越易致死。
一般来说,中了这种蛇毒的轻者眩晕呕吐高烧不退,重者昏迷不醒窒息而亡。
但几乎没有像秋霜这样浑身战栗,瞪大了眼睛拼命抠挖床衔子的症状。
沈时雨眉头紧锁。“像是不单单只中了蛇毒,一时半会也看不出究竟。先开一贴清心的方子,煎药汤灌下去看看情况再说。”
云倾寒接过纸张,临出去前咬紧了唇,温声道。“这丫头虽然在我身边时日不久,倒也还很乖顺灵巧,又是为了护我才被咬的。辛苦你了,一定要救救她。“
沈时雨静默了片刻,原想顺着同她多说几句话缓和缓和,终究还是拉不下这个面子,只道了句。“尽力而为。”
梓阑受了伤,沈时雨又担心他瞧见秋霜那副瘆人的模样夜里害怕,便叫兰初去陪着他解闷,就留了云鹤堂在屋里头伴着。
那条小花蛇已经开始僵硬,三角状头上支棱的几片幼鳞也塌了下来。
他在灯下从头到尾细看了许久,始终觉得哪里不大对劲,偏头盯着秋霜手背上的伤口出了会神,这才想明白。
“原来是这样。”
“嗯?”云鹤堂闻声凑过来,半晌也没瞧出什么所以然。“怎么了?”
“一般来说被蛇咬的人,伤口肿胀但极少出血。可是你看,她的伤口旁边都是干涸的血痂。那条花蛇我检查过,牙齿并没有异样。”
“所以?”
“问题就出在这儿。秋霜本身就被人下了毒,蛇一咬催发了两种毒性,这才血气上涌张牙舞爪的。”
云鹤堂手里玩着一对瓷花描金杯。“确定是先遭人害了?谁会和一个小丫鬟过不去呢。”
“不知道,这毒稀奇,不像寻常的朱砂或是水银。”
“早和你说了赶尽杀绝不好,报复来了吧。”
沈时雨疑惑了半晌才明白他的意思,把小花蛇当软鞭朝他挥去,却被灵巧的躲开。“你怎么就能肯定是孙青?”
“当心牙齿勾到我,会死人的。”云鹤堂一个手指顶着一只杯子,眨巴着眼反问。“除了他你还想得到别人?”
“这可说不准,恕我直言,你对外的形象可不大尽如人意。再说了跑马场是云府的地盘,也许就是冲着你来的呢。”
云鹤堂砸吧嘴。“好像还挺有道理。不过巴望着我出事的人,只怕没有巴望你的一半多。”
诚然,沈时雨年少就位及家主,在京都的药草行当里又可谓是只手遮天,不少颇有资历的老掌柜们也得恭恭敬敬的叫他声沈二爷。
云府财大气粗,手下的珠宝酒楼铺子虽说多不胜数,但终究是只富不贵,哪里比得上沈家往上的祖辈都是做过官的呢。
“真照你说的话,孙青若想报复,那也该把毒下在我身上才是,再不济也是身边亲近的遭毒手,怎么偏偏挑了她?”
“是喔,你怎么还好好的。”
那语调甚是惋惜,沈时雨不满的嘁了声。“你天天盘在我眼前,不也没事?”
“谁天天在你眼前了,被你搂在怀里睡在枕边的不是谢梓阑么。”
沈时雨被噎的没有话了,正巧小厮端了药汤过来,便先帮着给秋霜喂下。
她手脚被绑住,还时不时的在嘤咛动弹,像是受了什么很大的苦楚,眼睛始终瞪着没有闭上过一刻。
脉息也杂乱的很,时强时弱,喂了药才稍稍平稳一些。
“这事百般蹊跷,六七条毒蛇一齐出现,那丫鬟身上的毒又不止单被蛇咬的。连你这样的行家都不能立刻分辨出门道来,精于药理,用心险恶,若不是深仇大恨至于么。”
总而言之一句话。
云鹤堂扬起十个手指头,直直的戳在他面前。“摆明了是有人要谋害,肯定是你招惹来的,别赖给我。”
沈时雨都懒得搭理,依旧反复折腾那条小花蛇。
“秋霜身上只有一个牙印,那么蛇群必不是为了觅食。云姑娘又和你说了,当时并未听见哨笛类的声响,那它们是怎么出现的呢。”
“有没有可能杂混出来的蛇,到了某个特定的季节会衍生出不同的习性?比如往干燥的地方钻,或者是不冬眠。”
“不会。”沈时雨笃定的摇头。
“再杂混本质也还是蛇,生长环境可以不同,但习性是天生的。”
秋霜突然狠狠的喘息了几声,长大了嘴往外吐着药液。那神色极度痛苦,眼珠瞪的老大几乎要蹦出来
“把剩下的药汤给我。”
云鹤堂忙碗递给他,沈时雨只拿着还没等继续灌,秋霜闷哼一声便没了动静。
“怎么了?”
沈时雨拨开看她眼睑下的血块,神色微变。“她体内的两种毒现在在抗衡,这边能用的东西太少,就算解毒的方子开出来也抓不到药。”
“那怎么办?不然马上返程回去,说不定还来得及救上一救。”
云鹤堂说着就要往外走,沈时雨叹了口气叫住他。
“没用的,毒性扩散的太猛,已经到五脏六腑了。”
那就是必死无疑的意思。
云鹤堂不忍看似的别过头去。“究竟是什么东西这么厉害?”
“我瞧着像是银雀草。“
因生长得繁茂时犹如孔雀开屏而得名,从叶子到根都是能治病救人的药,唯独果实含有剧毒。
而且不用口服,只要哪里接触到果实上的黏液,没有破皮伤口也是可以致死的。
“这玩意只在悬崖峭壁上才长得出来,是味稀罕的药物,连我手下的铺子都没有。”
云鹤堂思忖了片刻。“还是个价值千金的玩意儿?”
沈时雨端着碗琢磨。“诶,鹤堂,假设真是孙青做的,有没有可能秋霜与他之间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不会吧,秋霜是倾寒的贴身丫鬟,也一直随着她在梧州伺候,应当不会和这样的公子哥结识。”
那就很伤脑筋了,沈时雨唤了两个妈妈进来,吩咐着帮忙给秋霜换衣裳。人是救不活了,好歹得走的干净体面。
云倾寒得知了消息,拿手帕子抹着泪连连叹气,给了几锭银子珠钗叫小厮们带出去好好安葬了。
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沈时雨揣着心思四处溜达了一圈才回到院子,还没踏进来,就听见一高一低清脆的笑声。
他倚在门边上看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这烟花还挺好看。”
兰初回过头,把刚点燃的那一支递给沈时雨。“是我找到的。”
这个找到的含义有点复杂,基本上包含了爬高上低、翻箱倒柜等可以形容不老实待着的所有四字词语。
“你胡闹就算了,还带梓阑一起,他受了伤的该好好休息才是。”
“大哥你这话就不对了,患者需要一个愉悦的心情才适宜伤口的恢复。”兰初咧嘴一笑,瞧着沈时雨望过来忙抬脚预备溜走。“那什么我就先回去了,你们也早点歇息。”
“站住!手伸出来我看看?”
兰小公子瘪着嘴,手紧紧背在身后。“有什么好看的…”
沈时雨提溜着给掰过来。“我给你买的衣裳是只有半截袖子的?”
“大哥你别生气嘛,只是一点小意外,我哪知道那见鬼的烟花有一根是倒着燃的…我错了。”
沈时雨气恼的在他头上敲了两敲。“烫着没有?”
“哪能啊。”
“看来还是揍少了,尽知道惹我担心。”
“那梓阑还不是的,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我先供出他!”
沈时雨狐疑的看向梓阑,果然也一脸心虚的模样。“过来。”
大的小的加起来,衣裳上一共烫出了三…四…五个洞?!沈时雨抚额,让他们俩凑堆玩就是个错误的决定。
“回去了先抄十遍家训,少了半截袖子的那个,别笑了,你二十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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