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赌场的事传得人尽皆知怎么着也得要个一日半日的,哪知道沈时雨的消息这样灵通,隔天一早天刚发亮就亲自来云府提人了。
兰初为着云鹤堂的手心里愧疚,又是帮着敷药又是给他端茶递水的,忙到后半夜才将将睡下。
听说自家大哥堵在府门口等着算账,吓的睡意醒了大半。云鹤堂心里也没底,怎么说这件事和他也有莫大的关系,慌忙披了衣裳和兰初一齐出来见。
这回真是把沈时雨气着了,再三婉拒小厮请他去花厅坐着喝杯茶消消火的提议,只是立在府门外,连大门槛都不愿踏进去。
“大哥。”兰初从门边探了半个头出来,软软的唤了他一声。
沈时雨压根就没有想搭理的意思,沉着脸撩开马车的帘布。“上车。”
“时雨。”云鹤堂上前拉住他的衣袖,还特意用受了伤包扎的严严实实的那只手去拉的,以期能博一点同情。“是我不好非要带他去玩,你实在气不过干脆骂我一顿,别为难兰儿了。”
“我把兰初交给你就是想着这些事上你该比他有分寸,不劝阻就算了,还带着他瞎胡闹,我何止是想骂你。”
“那兰儿动手还不是因为…”
“行了!沈府的家务事就不劳云少爷插手了,让开。”
云鹤堂知道不能在他气头上赶着去招惹,给兰初投去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往后退了几步让沈时雨上车。
一路上车厢里的两个人都沉默不言,气氛凝固的让人发慌。兰初几次想认个错撒个娇缓和一下,瞧着沈时雨的脸色实在是不敢开口。
这回也算是触到了他的底线,平日里怎么闯祸都可以,但说了不能碰的东西就是不能碰。
兰初自知理亏,没等沈时雨发话,一回沈府就自觉的到小祠堂里,跪在列祖列宗的排位面前反省。
这份乖觉让沈时雨消了一半的火下去,听到消息的时候第一个念头就是兰初有没有受伤,赌场那三教九流混杂,保不齐有使下流手段的人,所幸有云鹤堂跟着在,倒也还算教人放心。
认错归认错,教训敲打还是饶不得。兰初瞧见他手里拎着的那柄戒尺,心都凉了半截。
“大哥…我…我错了…”
“现在知道认错了?去赌场的时候怎么没这份觉悟。听说兰小公子把对家的钱都赢光了,真是好手段。”
沈时雨一边说话一边挽起袖子来。“右手留着写字,伸左手。”
可是左手不抗疼啊,兰初腹诽。
那戒尺是竹板削成的,两指粗细一指厚薄,软韧不易折,瞧着自家大哥这模样,只怕临拿来时还在水里浸过的。
落下果然疼的异常,只一下把兰初的眼泪都生生给逼出来了。
“再三跟你说过,哪里都能去,唯独赌场不能。旁支亲眷里有多少赌的倾家荡产,走投无路最后自己了断了的,你难道心里不清楚?”
“我是担心府上的钱不够你输么,这玩意极容易上瘾,输了想回本,赢了不肯罢手,这点你心里也没数?”
“虽说鹤堂素日里宠你也不舍得拦劝,你若不是自己贪玩,他还能硬拽着你去?”
一句一下,兰初疼的泪眼婆娑,扬着肿得老高的手掌心,可怜巴巴的望着沈时雨。
到底还是心疼他,把戒尺往身后一背,暂时不给他再添苦楚了。
“为什么动手打人?”
提起这个,兰初把自己的事撇开了不说,出言羞辱梓阑他是忍不了的,学着孙青的模样一五一十把那些话说与沈时雨听。
“大哥,你说都这样了,我哪还能不动手。”
“所以,鹤堂的手受伤也是为了护着你吧?”
兰初被问的一愣,随即低下头小声嘟囔。“说正经事呢,好好的提他干嘛。”
沈时雨哼笑。“算了,既然是为了梓阑,打人的事情我姑且放你一马。给我跪足两个时辰,把家训抄十遍。若是再敢跑到赌场去,新账旧账我一起算,听见没有。”
“是,大哥。”
他折身出去的步子顿了顿。“孙青是吧?嗯,我知道了。”
每逢沈时雨面上出现这种似笑非笑的神情,兰初就知道定是没什么好事情要发生。想起孙青那张猪头脸,嗦着一碰就疼的手欢喜的去抄家训了。
沈时雨从小祠堂出来的时候,梓阑已经在外头站了半晌了。见他脸色不好,一时也不知道该不该上前去问。
“梓阑?”沈时雨倒先唤他。“站在风口里做什么,也不说多披一件衣裳。”
“二爷,兰哥哥他?”
“嗯,闯了点祸,让我在罚跪。”
梓阑早起隐约听见小厮们在谈论,说兰初在赌场打架像是为了什么人。心里思忖必然是因着自己,否则兰初那样虽然爱嬉闹但也极懂世故分寸的人,怎么会无端先动手呢。
沈时雨瞧他这黯然模样,不禁轻声劝慰。“你别多想,对家赌钱输了耍脾气,这才打起来的。”
“当真?”
“我还能哄骗你吗?不过是些寻常小事,你只管安安稳稳待在我身边就是了,那些杂七杂八的话不准往心里去。”
“嗯。”
梓阑点点头,他这才松开眉结。
“我吩咐赵婶炖了鸽子汤,一起去喝点暖暖身子吧。”
“好。”
十遍家训,一遍有二十章,一章有十五节,一节至少有上百个字。兰初抄的直想骂人,没事写上那么些个拗口的训言做甚么。
而且他敢断言,好些框条,沈时雨也没少犯过。
胡咧咧了两句,想起上头摆的可是列祖列宗的排位,砸吧着嘴连连磕头赔罪。
好在沈时雨待他还算有点人性,把喝剩下的鸽子汤给他送了碗来。
当然,能勾起他人性的,也仅限于自家府上的那两位,云鹤堂也就勉勉强强时不时的算上吧。
孙老爷子咽了咽干涩的嗓子,摆在手边的茶杯始终没敢端起来喝上一口。
“沈二爷,小儿莽撞不懂事,得罪了贵府的兰公子。特此来向您赔罪,带了些礼,望您高抬贵手,饶了我这一家上下吧。”
沈时雨刮着杯里的浮沫,在榻上坐的甚是安稳。
“孙掌柜是长辈,时雨岂是那等不知轻重的人,为些小事计较不休。只是这话说的我着实听不明白。”
孙老爷子擦了擦头上的汗,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这合作了七八年的生意,您说抽手就抽手,没了资金可怎么养活这大几十个伙计呐。”
“孙掌柜能力不俗,没了沈家的抬衬必然也是能有所作为的。孙公子不是说了么,我的钱要拿来养金丝雀儿,哪还有闲钱来拢您的铺子。”
老爷子回头狠狠瞪了孙青一眼,惹谁不好偏偏惹上这么一个菩萨,便是有十个孙家那也不够沈府掰扯的。
“沈二爷,您发发话,只要您能原谅小儿,给孙家上下条活路,我给您跪下都行。”
老爷子佝着腰作势就要下跪,哪知沈时雨仍旧坐在榻上喝茶,半点要拦的意思都没有。”
事都做到这个份上了,态度已然十分明显。
不整垮孙家他是不会放过手的,老爷子没有法,抹着泪拉着那惹事端的小儿告辞出去了。
云鹤堂听闻消息,去街上瞧了会子热闹,这才溜达到沈府上。
“时雨,你是没看见,孙家铺子都被抢夺一空,连张整齐的桌子都没给留下。那孙青平日里也没少欺压得罪人,落了势走到哪儿被揍到哪儿,逼得没办法,连夜和孙老爷子逃回乡里去了。”
这个结果沈时雨很是满意,所以对这个上赌场的罪魁祸首也网开一面,准他来接兰初一起去城外玩儿。
“不是瞧不上我带回的穷小子么,如今也让他们尝尝,流落街头食不饱腹的滋味。”
“说起来到底还是为了梓阑吧。”云鹤堂撞了撞他的肩。“穷追猛打可不是你的作风。”
沈时雨哼笑。“惹着我了,还老人家?”
知道他不愿承认心意,拿了个不咸不淡的理由搪塞,云鹤堂也懒得拆穿。
“其实大可以等回来了再慢慢收拾他们,急这一时只怕多少落人口舌。”
“我知道。拿我做文章倒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担心风言风语被梓阑听去,他又该多想了。”
“那我多说一句,时雨。”云鹤堂难得正色。
“孙家的事只是开端,往后的路会更难走。梓阑一无背景家世,二无父母亲眷,你若想护他,就真得不顾后果用尽全力。这个世间,他只有你。”
“自然。”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