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亚之矛能量通道闭合，最后一批载有平民的舰队进入了死亡星域。舰队的工作者们早已没有初入时的紧张感，沿着昆西部署好的信标，驾轻就熟的驶向新家园。而拉塞尔所在的黑鲨号也在收尾舰队之中，作为带头主舰行驶在最前方。
在黑鲨号的最下层，有一个秘密羁押区。该区域只允许核心成员进入，里面有数十个隔断，每个隔断都由透明的钢化玻璃围成，使被关押人的一切活动都暴露在外。
“真是热闹啊，平时这里也就关关捉来的宇宙生物，关人还是第一次。”卡尔透过钢化窗看着那些被捉起来的天目众，咋舌感慨道。他用手清点了下人数后，有点不安的问向身边的人：“我说，都抓全了吧？”
“嗯。”拉塞尔点了下头。
卡尔闻言，用力搓了搓手，深吸一口气说道：“那我们开始吧。”
他走到一个钢化窗前，神情复杂的看着跪坐在里面的人。
当年拉塞尔遇到他的时候，也差不多是这个年龄吧……他在橡实组呆了也有几十年，深知天目众的成员，即便是孩子都不容小觑。海盗们每年送来的孩童上至十四岁，下至五岁，都是未来天目众的人形兵器。所以当他知道凶手的真实身份时，并没有过于惊讶。
“让我们来谈谈你认知里的天目众吧，翡翠。”
“肖、肖先生，你们一定是抓错人了，我……我什么都不明白……”翡翠慢慢抬起头，乌黑的眼中噙着泪水，嘴角轻轻颤抖着，神情里充满了茫然与惊恐，若是常人见了必会心生怜意。可惜，在她面前站着的两个人并不是什么软心肠。
“别装了，从你刚来孤星我们就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了。欸……一想到你是下毒手的主谋就毛骨悚然的。”卡尔蹲下身来，敲了敲钢化玻璃，让她的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手指上：“我来数数要和你算的账啊，第一个是蓝的眼睛，第二个是迪莉娅夫妇，第三个是白依。其他的小账就四舍五入忽略不计了，毕竟那都在‘可控’范围内。”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翡翠用力捶着玻璃，向拉塞尔求助道：“肖先生，肖先生，请放我出去！求求您——”
她的声音在与拉塞尔对望的瞬间戛然而止。
她只看到了冰冷的、毫无怜悯的灰色。
“你也只不过是一颗棋子而已。”拉塞尔说道：“在天目众那里是，在我这里也是。”
翡翠的手从玻璃上滑下，怔怔地看着他。
“就是说，你从头到尾都被两方利用了个够。”卡尔在一旁继续攻破她的心理防线：“我说过，从一开始拉塞尔就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但他没有立即捉住你，而是反过来利用了你。”
“反过来……利用我？”翡翠还是不明白其中缘由。
卡尔摸着下巴说道：“如果我没猜错，你们最初的任务是潜伏在孤星观察三相体。但后来由于光甲技术的出现，你的任务改变了。根据是你不止一次率人攻击孤星的光网，将资料通过秘密的线路传回天目众的基地。所以拉塞尔就利用这一点，和我共同研制了一份‘伪技术’。你之后传输给天目众所有的资料，都是劳民伤财的赝品。懂了吗？——哦，至于为什么能断定你就是头领，你想知道吗？”
“因为所有潜伏着的天目众里，只有你和‘肖先生’的关系最亲密啊，傻姑娘。”
“！！！”
听到这里，翡翠终于彻底崩溃！
她明白了、她明白了！！
一切都在那个男人的掌控之中！！
他并不确定谁是潜伏在孤星上的天目众的首领，所以他才会对自己种种优待，才会对自己格外特别！这样，和三相体关系最亲密的她自然而然就成为了指挥天目众行动的人！！
那么……自己千辛万苦让手下渗透进狼派，搅乱政局，挑拨叶流和肖先生的关系……他们的表现难道也是假的么？
为大人盗取的资料是假的，为大人传输的情报也是假的……
潜伏在孤星上的天目众如同混进沙中的铁屑，拉塞尔想要一个个挑出来是不可能的，所以他便打造了翡翠这块“磁铁”！翡翠成为天目众的头领后，只需要暗中监视，所有潜伏者都会慢慢暴露出来，最后，一网打尽！
但代价就是——拉塞尔必须忍，无论天目众做了什么事情，在他攻克下死亡星域之前都要忍！
如果在一开始就将翡翠捉住，或许蓝的眼睛就不会失明，或许白依和惠特因夫妇就不会死！只是挖到翡翠的真实身份，已经是W先生和保护者们的极限。一但那么做了，他将永远不可能掌控剩下的天目众！
“不可能，就算这样你们也无法解释……不可能的！！你们怎么可能会在一开始就知道我的身份！！”她的声音骤然变得尖锐起来，完全没有了往日懦弱的样子！
“你以为投放间谍是天目众的专利吗？”卡尔将额头贴在玻璃壁面上，看着她的眼睛说道：“不过恕我无可奉告。现在你能告诉我们点关于天目众……额……比如说三号星域的位置之类的事情吗？”
“不！！”听到三号星域，翡翠突然发起狂来！她不断的向后退，然后捂住耳朵，十指紧紧抠进头发里！但是她的自残行为瞬间被AI检测到，全身被电的一麻，整个人无力的的倒在地上。
“不，不，不！！不要再问了！！！不要再问了！！！”
翡翠的声音听起来非常的惊恐，而且能感受到这并不是演技，而是真真切切的惊恐。卡尔疑惑的皱起眉来，他和拉塞尔对视一眼后，调出了翡翠身体状态的实时数据。
“她的状态不太对劲，不像心理创伤，有外力介入。”卡尔分析道。他想了想，又去其他天目众那里问了相同的问题，得到的都是相同的反映。
“肖先生，肖先生，放我出去吧，我错了，我知道错了！”趁着卡尔离开，翡翠一点点蹭回到拉塞尔的面前，双眼充血，痛苦的哀叫着：“我是爱慕着您的啊，我从来没有伤害您，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伤害您！！”
“爱慕”——拉塞尔听到这个词，心口像被针刺了一下。他的内心突然升起无限的厌恶。唯独这个词，他不想从翡翠口中听到。
“我改过自新了，我不杀人了，请相信我，请相信我……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我不会再伤害任何人了……”
“任务完成？”拉塞尔心头一跳，涌起了难以言喻的不祥之感。
盗取孤星的技术是个长久的任务，是不可能申报为“完成”的。而一直以来，拉塞尔都认为这才是天目众潜伏在孤星、暂时不将他捉走的主要原因。但翡翠这么说，一定是有什么“被完成”了！
比捉回三相体更重要，比孤星的光甲技术更重要的……究竟是什么！
他想不到！
——是了，如果说蓝是由于翡翠潜入灰宫盗取情报才遇害失明的，那么翡翠应该已经得到了他所留在灰宫服务器里的‘伪信息’，没有必要冒着暴露的风险再次回到灰宫！还有惠特因夫妇也是在灰宫的地下车库遇害的，当时造成的骚乱足以趁机潜入灰宫……
天目众反反复复在灰宫寻找着什么？
不，是【在他身边】寻找着什么！
“爸爸，那个人曾经问过尼禄……说有没有看到过什么公式……而且是由您亲手写出来的公式。”洸明曾今对他这么说过。
“他还说要抓走尼禄，但是说什么逃不过搜查就放弃了。然后就把白依叔叔……”
拉塞尔重新回忆起洸明对他说的话，眉头紧锁，无论如何都想不通其中联系。他写过很多公式，但和尼禄又有什么必然关联吗？天目众究竟想要做什么？
“我刚才试验了一下，单是‘三号星域’这个词都没什么反应，但问及相关问题所有人都是一样的表现。很惊恐，从生理上就抗拒询问。”卡尔兜转一圈回来简单报告道。
“他们什么都不会说的，嘻嘻嘻嘻……”
翡翠看到卡尔回来，表情和刚才面对肖先生时完全不一样，变成了凶狠又可怖的狞笑。
“……”卡尔埂了梗脖子，他很确信，这个姑娘，精神有着很大的问题。
“说了会死的，大家~都会死的~哈哈哈哈哈哈！！！！所有人！！！都不会例外！！！！”翡翠仰脸躺在地上，双臂张开，看着惨白的灯光狂笑不止。
“什么意思，说清楚点！”卡尔焦躁的捶了一下墙！
翡翠渐渐止住笑声，但脸上还是挂着渗人的微笑，她扭过头，盯着拉塞尔的眼睛喃喃道：
“肖先生，肖先生，我是真的很爱您啊……您的力量，您的智慧都是那么令我憧憬……如果您甘愿为那位大人奉献自己该有多好……”
“已经晚了……你们以为封锁了光网我就没有任何办法传信了吗？”她抬起手，指着拉塞尔吃吃笑道：“你以为……一切真的都在你的掌控之中吗？”
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拉塞尔当机立断的对卡尔说道：“立即对她进行洗脑！”
“好！”
对于洗脑，他和卡尔本身就不是什么秉持正义与伦理的人，说到底，两个人都曾经是天目众的一份子。
“没用的！”翡翠笑着说道：“每一个在外执行任务的天目众，都——”
突然，她双眼一瞪，口吐白沫，身体不受控制的剧烈颤抖起来！她的双手艰难的摸上自己的脖子，却在半途僵住！
“不！！大人！！不要——”
“滴滴滴——”
监测器一个接一个地鸣叫起来，仅仅数秒钟，全部被囚禁的天目众都变成了尸体！
“远程控制！难道血液里有纳米设备！”卡尔第一时间将隔断内的温度降到最低，冰冻住了尸体！然后他操纵着设备迅速划开颈动脉，检测起血块和附近的组织！
“没错，血液里有自销性纳米机器！”卡尔擦了下额头的冷汗，如果他不是反应及时，没准这个秘密就永远不得而知了！
“拉塞尔，这些机器里有神经毒素，都是一次性的，激活后会使人立即死亡，然后机器会分解，完全查不出死因！”卡尔拍了一下额头，恍然大悟道：“我想起来了！这是灭口用的！怪不得他们都不敢回答问题，是因为里面的AI会识别！而且这玩意可以远程操控，我猜上头是觉得他们没用了才激活的！该死的，晚了一步！！”
“……神经毒素？”拉塞尔问道。
“我也是听说过这种东西，那时候我还不知道橡实组就是天目众的分支，只知道外出执行任务的人要注入这种东西。啊，还有一种就是人造人，在胚胎时期就会注射……总之我是没做过那种丧心病狂的事情——喂，拉塞尔，拉塞尔！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他曾经对梅佐蓝登构筑起的信任，在神圣帝国又一次崩塌过。
既然身为保护者，却又对他隐瞒三号星域的坐标，然后不断放下尊严，一遍遍恳求着他的信任。
他以为梅佐蓝登的所作所为，只是为了达到目的的不择手段而已。
直到此时此刻，他才明白，那些看似不合理的、被他曲解的事实……
“……这些机器里有神经毒素，都是一次性的，激活后会使人立即死亡……”
“拉塞尔，请你相信我，我不会伤害你。”
“……这是灭口用的！怪不得他们都不敢回答问题，是因为里面的AI会识别……”
“梅佐蓝登，你故意在我面前露出种种破绽，不过是想乞求我的原谅。”
“……外出执行任务的人要注入这种东西……”
“你是天目众的一员，同时也是一名保护者，但不要指望利用这一点就让我完全相信你。”
我不能输，如果不一直赢下去，我就会被杀死。所以我从来没有输过。除了你。
你是我亲手创造的变数，你是我的坟墓，可如今也成了我的归宿。
我从来不后悔当初救下你，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
因为我爱上你了。
是我输了。拉斯法尔纳。
拉塞尔本以为解决掉了所有隐患，却没想到一切才刚刚开始。
梅佐蓝登，如果你死了的话……
他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略微紊乱的心绪，对卡尔说道：“看来天目众已经放弃了对孤星的渗透，但并不代表我们渡过了危机，必须要查明翡翠完成的任务究竟是什么。”
“我们明明已经封锁了光网，她到底是如何传递信息的？”卡尔费解的说道。
“或许我能帮上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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