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镜约在电话挂断后的第二天下午，剧本当天就已经送到，所以时间还很充足，但左志明深怕半途出什么岔子，精神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状态。这种紧张在他不知道从哪里看到一个消息后立刻转化为忐忑。
“这个男二的角色还有另外一个演员在争取，”他坐立不安，索性走到茶几前来回踱步，“还不知道是谁，只知道是个实力派，也有名气，我们根本比不上的那种条件。”
他们在庄承朗家里的书房，地方宽敞，采光好得出奇。
左志明说着，下意识就走到那扇巨大的落地窗前，背着手往外探看。
庄承朗正在花园里的林荫下剪枝，白色衬衫因为汗湿贴在背上，同样覆着一层薄汗的手臂肌肉线条流畅，在穿过叶子缝隙的细碎金芒下闪烁着光泽。
他没有发现到这边的动静，专注的模样引人神往。
左志明全然忘了之前在谈什么，“不是我说，庄承朗是不是有点太完美了。”
关行云正执笔在剧本上做备注，“嗯？”
左志明说：“你看他，长得让全体男性同胞羡慕嫉妒恨也就算了，偏偏演技又好，而且他还这么年轻，影帝就已经拿到手软，整个娱乐圈都找不出比他更厉害的了，更别提他那豪门贵公子的家世……这个人资料说出去都没人信吧？”
说到这，他眉毛一跳，不动声色去看关行云，“其实吧，有时候我觉得你俩也挺配的，要不你就假戏真做，从了人家得了！反正我看庄承朗对你也不反感嘛，有道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关行云没有抬头，只屈指轻扣桌面，“专心正事。”
从他脸上看不出丝毫动心的痕迹，左志明悻悻从落地窗前转回身，“刚才说到哪儿了？”
“实力派演员。”
“啊对，”这个形容词让左志明心里堪堪压下的忐忑又涌了上来，“这个实力派演员，你有没有信心在演技上把他按在脚底摩擦？”
关行云终于抬眸看他一眼，“你不告诉我是谁，我该怎么比较？”
左志明踌躇半晌，才说：“我现在最怕你遇到的人，是缪楚。”他掰着手指细算，“他和你年纪一般大，有上座的作品，有粉丝基础……你要是和他比，就只能看谁的演技能让刘和安满意了。如果是他的话，你觉得能有多少胜算。”
关行云也考虑过这个问题，“五五开。”
“什么？”左志明一脸惊讶，“五五开？你开玩笑呢，你以前遇到对手都是百分百的，这次怎么五五开了？”
“我看过他的戏，有刘和安指导，他至少能稳。”
左志明还是不能接受，“你是不是出门一趟学会自谦了？当年谁看到你都夸你是天才，是天生该吃这碗饭——”
“那是三年前了。”
左志明的声音戛然而止。
关行云的目光又转回左志明脸上。
他的语气分明再平淡不过，眼底也尽是风浪过后的深邃。
左志明却怔住了。
仅仅这简单的六个字，让他轻易记起当年关行云被迫离开娱乐圈的一幕幕。
一股难以言喻的心酸直窜进他的胸膛，激起阵阵战栗。
“老关……”
见状，关行云搁笔起身，“别想太多。我已经三年不碰剧本，五五开已经是最理想的状态了，就算这次试镜不过，我们还有别的机会。”
但左志明了解他。
曾几何时，关行云的眼里永远只装得下一个结果，那就是胜。
他的嘴里没有‘试镜不过’，也不需要‘别的机会’，更用不着这些理智分析。
因为关行云从来不是处于弱势的那一方。
他本人就是最定心的保障。
如果不是在应该是他事业上升期的黄金三年发生了那件事，让他在不得已下只能选择放弃梦想——
想到这，左志明深吸口气。
他扯起嘴角，本想笑一笑缓解气氛，心里的酸涩却莫名爬上了眼眶。
“妈的……”左志明猛地转过身，背对着关行云，“这么高级的房子，怎么也掉灰？”
他蹩脚的笑话让关行云轻笑一声。
室内稍显沉默。
看着左志明偷偷抬手抹了一把眼角，关行云走向另一侧，转而说：“我知道你很看重这次试镜，所以我昨夜一晚没睡，琢磨剧本到现在。放心吧，我会尽力抓住机会的。”
半晌，左志明才说：“……熬夜会有黑眼圈。”
“我暂时还没发现。”
左志明及时收敛情绪，没好气地说：“我的老大哥，麻烦你想清楚自己现在几岁了，熬一夜，你以为你还是小年轻吗？”
关行云重新回到沙发前坐下。
他还没拿起剧本，就被左志明一把拉起，“行了别看了，我们该出发了。”
两人路过前院时，庄承朗放下修枝剪走了过来。
“要我去送你们吗？”
左志明先摆了摆手，“不用不用，我开车带老关过去，反正他现在没点儿名气，有记者跟拍就当是给他增加曝光率了。”
关行云在他话落后才对庄承朗颔首示意。
左志明站在两人之间左右各看一眼，直觉气氛越来越沉默，赶紧说：“我去开车！”
他走之后，沉默中又再添一分沉默。
良久，庄承朗主动开口：“祝你试镜成功。”
关行云转眼看他，“谢谢，借你吉言。”
“不客气。”
话音落下，又是仿佛时间凝固的安静。
躲在路口的左志明实在看不下去，就松开刹车把车子开了过来。
关行云再对庄承朗示意一次，才绕过车头走到副驾驶。
他落座后，左志明打着方向盘驶向公路，看着后视镜里的庄承朗变成一个黑点，才满脸无语的问：“之前上节目的时候你们两个不是挺来电的吗，怎么私底下相处这么尴尬？看得我浑身发毛。”
关行云说：“我和他都是演员。”
左志明嘴角一抽，“演员真的好可怕。”
从车内后视镜里看到关行云已经拿出剧本，他不再出声，顺便放缓了车速。
车窗外的风景一一往后流动。
还是工作日，又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路上行人不多，连车都少得扎眼。
到了路口，左志明停下红灯。
没人聊天，他无趣着拿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点了两下，余光在不经意间瞥过车窗外的后视镜，眉头顿时一皱。
“哎老关，你看看后面那辆骚包的红色皇冠，我怎么觉得跟了咱们好久了？”他‘嘿’笑一声，“不会真的有记者跟拍吧？说不定刘和安看到你在网上有流量，直接就把角色给你了。”
关行云的视线留在剧本上，“少做白日梦。”
左志明撇了撇嘴，在绿灯亮起的瞬间继续往前行驶。
他们在约定时间的半小时前到了见面的酒店楼下，之后按照保安提示进了地下停车场。
等电梯的时候，左志明掏出手机，翻开信息确认房号，“2107，没错。”
‘叮——’
电梯门开的瞬间，关行云眸光微动。
他倏地转脸看向停车位方向。
左志明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怎么了？”
关行云扫过周围，没再听到任何声音。
“没什么，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电梯。
下一刻，有人影从停车场一辆红色车旁闪身出来。
烈日炎炎，他裹着一件外套，双手也紧紧抱着双臂，口罩之上的双眼瞪视着电梯口，眼神中鬼祟疯狂，蒙着一层浓得化不开的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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