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昏暗的地牢里,不知日月。魔气都被狠狠得压制着,因为无法汲取空气中的灵气,南向天胃中因为饥饿,更是如同火燎般难受,不住的反着酸水。加上身上的伤口发炎引起的高热,南向天总是被肉体上的痛苦折磨得昏过去,又被张真夏安排的狱卒用冷水泼醒。
再次醒来的时候,南向天多了个狱友。
就在他左边,隔着生锈的栅栏都能嗅到他身上的墨水味儿。
他抱着一个木盒和一卷宣纸慢条斯理的走了进来,一身青色的衣衫,身材修长。眉如远山黛,鼻若悬胆。鸦羽般的长发衬得苍白的皮肤简直要透明了。
把他带进来的弟子似乎是很恭敬的样子,给他准备了一张木质的桌子,桌子上还摆着个青瓷酒盅和几个酒杯。
男子把木盒放到了桌子上,打开,取出了个青瓷砚台,手指灵动间,一点点研磨着墨石。研磨好了,便取出毛笔,摊开宣纸,慢悠悠的写着字。
阴暗的地牢里,就那一间牢室有窗户。平日被木板遮着,今日被那人打开了。温热的太阳光线自窗户外倾泻而入,有几缕不辞劳苦的爬上了南向天的脸颊,在南向天鼻梁上打着旋。
南向天贪婪的感受着久别的温度,眯起了眼睛。看到眼前的男子。绝望间终于有了一丝希望。
仅仅悲剧中有希望,即使那希望如同脆弱的萤火,南向天也想拼死抓住。
他必须逃出这阴暗的地牢。
哗啦一声,锁头打开,栅栏门被打开了。
杜司云拿着一个食盒走到了那男子身边。那男子好似没有听到似的,抿着唇没有吐露一个字。
杜司云拿出几碟小菜摆在了木桌上,还故意用筷子敲了敲碗边儿,发出叮当清脆的响声。
“司云,我早已辟谷了。”男子终于抬起了眼皮,轻声的说道。
“大师兄,饮酒怎么能没有下酒菜呢。我这不陪我们的顾大诗人饮酒赋诗来了吗!”杜司云一手抱住了那男子的脖子,像个小孩儿一样打趣道。
“腹无点墨,蠢。”那男子说道,声音清冷,却也带了一丝人味儿。
巴拉开杜司云的手,收拾了笔墨纸砚,终于拾起了筷子,夹起一口蒜薹,细细嚼了起来。
“好好好,我蠢。谁逼得上顾大诗人您啊!”杜司云说着,腮帮子鼓成了小包子,像只活泼可爱的小仓鼠。
“我说,大师兄您就别和师尊怄气了,你好声好气的给二师兄赔礼道歉,师尊这不就放你出去了。”杜司云说着,一边说,一边倒酒给那男子喝。
“张真夏妄图掀起战争,致天下苍生于水火。我不杀他,这天涟派怕是要毁于战火了!”那男子怒发冲冠,直接把酒杯掀翻在地了,芳香的佳酿洒了一地。
“好,你杀他,他如今已塑仙体,凭你的修为,又怎能伤他分毫!”杜司云也生气了,眉头一皱,愤恨得看着那男子。
“你!”那男子自知说不过杜司云,一甩袖子,便起身,放下了碗筷,坐到坚硬的石床上去了。
“大师兄,你这般耿直,我怎么放心你留在这天涟派呢。”杜司云神情突然变得忧伤,拾起掉落在地面上的碎裂酒杯,提着食盒,往南向天这边走。
“什么,你要走?为何?”那男子听到杜司云的话语,对杜司云喊着。
杜司云却不回答,只是锁上了门,顾自离开了。
杜司云进了南向天的牢房,把食盒往地上重重一放。从腰间摸出钥匙,把钥匙往南向天手腕上铁环的锁眼里一捅,给南向天解下了手上的锁链。
南向天呆愣着,不明白杜司云的所作所为。
“既然大师兄没有什么闲情雅致吃饭,这饭也别浪费了,你吃了吧。”杜司云冷着脸,把饭碗往南向天怀里一推,木头勺子一起落,南向天的瓷碗里立刻多了一大碗白花花的米饭。
“张真夏...他...”南向天有些震惊,期期艾艾的不知说什么好。
“去他妈的,你尽管吃。”杜司云歪头,似乎是想到了不好的事情,生气了,眉头一皱。
“谢谢...”南向天捧着手里的米饭,久违的饭菜味儿钻进鼻尖,顿时喉咙一苦,眼睛一酸,眼泪竟然刹不住闸,刷得都流下来了。
自己养大的狼崽子,把自己害到这般田地。而这痛苦中唯一的关心,竟然是个交情浅薄的生人。
“谢谢!谢谢!”南向天涕泗横流,不要命似的用手抓起白米饭,嚼都没嚼就往喉咙里塞。
南向天如今是三分像人,七分像鬼。
“你,慢点吃。这有筷子。”杜司云把筷子往南向天手里一塞,回忆起第一次见到这人,那人温温柔柔的细腻样子。对比如今的惨状,不觉得产生了几分怜惜。
“谢谢谢谢!”南向天接过筷子,即使是噎到,满脸憋得通红也不停下,跟恶鬼投生一般狼吞虎咽起来。
他并不是因为饥饿才这般狼狈,南向天只是感觉冷。那种冷从渗入到骨子里,敲骨吸髓,将他冻得要死去了。他只是如同本能一般吞咽着这温热的饭菜,好似这五谷杂粮下了肚,就能稍稍缓解这痛彻心扉的冷意。
过了有半柱香时间,直到所有饭菜裹着汤汁都被南向天咽进了肚子,南向天才机械般的停下,瞥了一眼左边的顾姓男子,咧着嘴笑了。
想起这男子的结局,南向天感觉到有些同命相连的味道。
杜司云有些看不惯眼前惨淡的场景,待南向天吃完了,便重新把南向天锁上,走了。
“你为何笑。”那男子看到南向天痴傻的,带着那么几丝苦涩的笑。无意的问道。
“我笑一身赤胆,却壮志难酬,身陷囹圄。”南向天眼睛望着栅栏外悄然爬上树梢的圆月,似是自言自语的说道。南向天讲话的声音不大,可是牢房里却过于寂静,直教那男子听得真真切切的。那男子苦笑了一声,低头倒了一杯酒,仰头喝下了。
这何尝不是在说他呢?
“罢了,罢了。”世间纷扰,他势微,又怎能不被命运左右呢?
冷幽幽的月光照射在南向天的脸颊,南向天感觉心底的悲伤又加重了几分。元昊就这么死了,他临死前的话语,南向天却无论怎么都搞不懂。原本每次想到元昊第一时间便会回忆起的,两人相处的场景,如今却被满脸血污的死状给代替了,一想到心脏就难受得抽痛。
记忆中仿佛失去了太多不该忘记的东西,残破缭乱得让南向天的头脑又混乱了几分。
“罢了,罢了。”人都死了,想再多又有什么用呢。
现在,重要的是逃出去,甚至是给元昊报仇。
报仇?怎么报,如何报?
脑内的空白让南向天感觉到绝望又凄凉。
南向天看着眼前昏黄的圆月,颤颤巍巍的小声哀叹着: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直到现在,南向天才察觉到,自己对张真夏的感情,是复杂到变态的。如今他的脑袋是十分清醒的,即使受了这般非人的折磨,新仇加旧恨。无论怎样逼迫自己将张真夏怨恨得咬牙切齿,心里最深处的声音都告诉自己他不想让张真夏去死。
换句话说,是舍不得。
废了,废了。自己真的得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了。
“好词,好词。连城佩服。”那男子轻声说道,拍着手叫好。
“今日得听如此美妙诗词,真乃一大快事,连城请公子喝一杯如何?”顾连城说着,手掌一施力,一小股真气流,拖着酒杯来到了南向天嘴边。
“谢顾公子盛情,那南某不客气了。”南向天刚说完,那酒杯便滴滴流入了自己的嘴里。
南向天还想着如何和顾连城搭话,谁知他就自己找上门了。
这顾连城是喜爱作诗赋词的文人出身,南向天也没解释,索性不害臊得将大文豪苏轼的诗词据为己用了。
“南公子文采斐然,今日便和着一轮圆月,陪连城对对诗如何?”顾连城指尖一抬,方才还在南向天嘴边的杯子便落到了自己手里。
“顾公子谬赞,在下实在不擅对诗。不如定个主题,各自赋诗一首,可好?”南向天轻声说道。
唐诗三百首,不是白背诵的。
“也好,就在寥落监牢,即兴应景作诗如何?”顾连城轻声说着,又倒了一杯酒说道。
“顾公子爽快,南某不才,这就先行献丑了。”
阴房鬼火青,
白日亦寂寞。
自非旷士怀,
居人莽牢落。
文天祥的百首入狱诗词,信手拈来,便是佳作了。
“好诗,好诗!”熟悉的字句响起,南向天抬头,那拍手叫好的不是顾连城,而是一脸不明笑意的张真夏。
抿着薄唇,如今怎么看都是个阴狠毒辣的样貌。
南向天冷笑了一下,自己当初怎么没看出来这家伙狠如蛇蝎呢。
“师叔这么开心,是在笑我吗?”张真夏摸了摸南向天的侧脸,啪得一巴掌在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了个巴掌印。
“我笑我当初,眼盲心瞎。”南向天嘴角流出了一丝血液,他咬着牙龈,一字一顿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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