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场雨
无比熟悉的男声,沈君瑜条件反射的脊背一僵,下意识拽紧挎包的金属链子。因为用力,指节而微微泛白。
来人不是别人,而是沈君瑜父亲沈万钧的秘书曹路。曹秘书跟着沈万钧已经好多年了,是他的得力干将,左膀右臂。每次他想见沈君瑜,都是差遣曹秘书来接她。
沈君瑜咬了咬下唇,看着曹路,音色沉冷,“曹秘书,我等下还有事儿,应该没时间跟你走一趟了。”
中年男人听到她的推辞,倒是丝毫不为所动,依旧浅笑吟吟,“不打紧的君瑜小姐,您先忙,等您忙完咱们再过去。”
沈君瑜:“……”
曹路是一只彻头彻尾的老狐狸,圆滑得厉害。不似旁人那般对沈君瑜冷眼相待,这人面对她时总是这么笑容满面,态度恭敬,好言好语。他从来不会公开开罪于她,即便她从来没有给过他好脸色。
沈君瑜自然不会傻傻的以为他真把自己当成沈家名正言顺的三小姐。曹路这人只是圆滑世故,会做人罢了。
宛丘沈家,世代从政,沈家人散落军政各部,是能够让整个西南边境都震慑的大家族。现如今沈家的当家人是沈君瑜的大伯沈万方,退休前是西南军区的参谋长。
而沈君瑜的父亲沈万钧如今还没退休,任职宛丘公安厅厅长。
沈万钧这一代两兄弟,大哥沈万方,他是老二。两人是双胞胎,前后就相差半个小时。
到了沈君瑜这一代,沈家有四个小辈。沈万方育有一子一女,沈渌净和沈安素。而沈万钧则有一双女儿,沈葭柔和沈君瑜。照年纪排,沈家这四个小辈里沈渌净是老大,沈葭柔排第二,老三是沈君瑜,沈安素年纪最小。
其他三位都是沈家正儿八经的少爷和小姐。唯独沈君瑜,是可有可无的存在,全然是挂名的沈家小姐。
沈家往上三代,代代从军从政。然而到了沈君瑜这一代,四个沈家小辈愣是没一个走长辈们的老路。沈渌净在横桑开了个医药公司,搞得风生水起。沈葭柔生前是西南地区有名的建筑师,因为抢修堰山大桥,遭遇泥石流,桥体坍塌,人被埋在了桥底,没能走出来。沈安素先是在九重天任职,最后嫁给了横桑盛家的二公子,当起了豪门太太。而沈君瑜得过且过,当个乘务员,完全是在混日子。
沈君瑜松开包带,掀了掀厚重的眼皮,“找我什么事?”
曹路敛了敛神色,口气变得严肃起来,“明天是二小姐的忌日。”
沈君瑜的那个父亲轻易想不到她这个女儿。一般只有逢年过节家族聚餐,亦或是沈家有什么重大事情,需要她必须出席的,沈万钧才会派曹路过来接她回机关大院。
沈君瑜十八岁才回的沈家,对于那个年长她七岁的姐姐,她其实没有太多感情。可以说压根儿就没什么具体的印象。
两人同父异母,她被接回沈家的时候,沈葭柔已经去世了。她甚至都没见过她的面。只在墓碑上看到一张老旧的黑白照片,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眉目温婉,长相精致。
大概不是同一个母亲,姐妹俩的长相完全不像。两人都随了各自的母亲,和父亲沈万钧没一点相像。
每年清明、冬至、沈葭柔的忌日,她跟着沈家人一起去扫墓。说实话真的没有太多想法,内心深处格外平静,难得起波澜。
她绝非薄情寡义之人,只是对于这个素未谋面的姐姐,她真的很难生出太多的感情。
明天是沈葭柔的忌日,沈君瑜没得选择,必须回老宅。不过她不想今天回去。
“曹秘书我明天回去。”沈君瑜口气生硬。
“君瑜小姐,您最好还是今天回去,不要让部长久等。”曹路公事公办,丝毫不容人商量。
沈君瑜重重地咬了咬下唇,因为过度用力,嘴唇破了皮,血丝渗出,她闻到了一股铁屑味儿。
看看,全世界的人都在逼她!
父亲的强势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沈君瑜糟糕的坏情绪排山倒海压迫而来,势不可挡。
“明天才是姐姐的忌日,为什么非得要我今天回去?”沈君瑜脸色苍白,口气无比沉冷。
曹秘书:“厅长是这么吩咐的。”
“曹秘书,我记得姐姐的忌日,我明天一定会回去的,至于今天,我还有事情要忙,没时间回去了。”说完便直接进了别墅,“砰”的一声巨响,将大门严实的给关上了。
留下曹路站在门外好一阵尴尬。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沈君瑜第一次反抗她父亲沈万钧。
司机好一阵错愕,分外不解,“君瑜小姐这是怎么了?”
曹秘书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摊摊手,“我也不知道。”
他掏出手机向沈万钧报备。原以为沈万钧会发火。却没想到对方只是淡声说了一句:“随她去吧。”
曹秘书:“……”
这一个两个的,都不正常。
***
沈家老宅,沈家兄弟正在下棋。
沈万钧接完电话重新坐回到棋局前,神色淡漠。
大哥沈万方悄悄瞅了一眼,福灵心至地问:“君瑜她今天不愿回来?”
沈万钧点头“嗯”了一声。
“干嘛不跟她明说今天是你生日?”
“大哥你觉得说了她就要回来了?”沈万钧冷哼一声,“那丫头可没那闲心给我过生日,她连我生日都不记得。”
“不回来也好,好多年都不过生日了,今年也干脆别过了。”
沈万方:“……”
沈万方:“至于么!父女俩弄成这样,跟个仇人似的。”
沈万钧:“大哥,素素那么听话,你自然不会有我这些烦恼。”
提到自家女儿,沈参谋长的表情不自觉就柔和了下来,“素素结婚之前也一样不让人省心。”
***
将自己反锁在房间里,沈君瑜觉得自己的脑袋疼得厉害,像是要炸开了似的,头痛欲裂。
此刻她只想放空自己,什么都不要想。
她从酒柜里拿了两瓶轩尼诗。
往高脚酒杯里斟满。仰头一口闷下。干脆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
一大杯烈酒下肚,她才觉得自己又重新活过来了。
紧接着又是一大杯。
她抬眸看到杯子里的酒,暗黄.色的液体,在透明的玻璃杯里晶莹剔透。
沈君瑜不胜酒力,不过两杯烈酒下肚,她的意识就开始渐渐涣散了。
眼前的世界突然变了个模样。她终于看见了叶初阳那样熟悉的脸。
四个月了,整整四个月了。她从来就没有梦见过叶初阳。他竟然吝啬的都不愿意进入她的梦里。她守着那点稀薄的回忆,真怕自己有一天会彻底忘记。
她慢慢沉溺在自己的世界里。
她的世界里有光,有梦,有日月星辰,有鲜花大海,还有叶初阳。
她看到叶初阳穿着一身白大褂正对着她笑,无限温柔的目光,和记忆里他的样子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她听到他说:“君瑜,我很想你。”
她笑了,“初阳,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酒精能麻痹神经。喝了酒的沈君瑜突然变得异常兴奋。她急不可耐的想去见叶初阳。
叶初阳离开后,她一直神经质的以为他就在两人的那套婚房里等她。她时不时就会有意识无意识的去到那里。有很多时候到了那里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她经常坐在那套房子里发呆。
叶家人即将要把那套房子给卖了。以后她都没机会去那里见叶初阳了。她要趁着这最后的机会再去一次。
沈君瑜是行动派,何况又喝了酒。想到什么就立马就会去做。
叶初阳出事那晚,她一个人在酒吧里喝得烂醉如泥。然后学人飙车,遭遇酒驾,差点死在车里。
劫后余生,她现在已经不敢开四个轮子的车了。不过她还敢开两个轮子的。
她跌跌撞撞地来到了车库,翻出了一辆崭新的小哈雷。
这辆小哈雷是叶初阳生前送给她的,给她做代步工具。只是她习惯开四个轮子的,就很少开它。
雨下了一整天,晚上已经不下了。不过空气里依旧湿漉漉的,全是潮湿的水汽。
她虽然喝了酒,可竟然能够将小哈雷骑的又快又稳,想来也是神奇。
一路畅通无阻的到了东城华府。
东城华府地理位置优越,属于学区房,眼下非常畅销。这套房子买来不过两年,市值就已经翻了两番了。也难怪叶父叶母着急出售。
沈君瑜循着记忆找到了她和叶初阳的婚房——4幢三单元502。
一想到叶初阳就在这间屋子里等她,她就觉得开心。
她掏出钥匙准备开门。钥匙捏在手心里,正准备插.进锁眼,但转念一想她又停下了动作。
“我要让初阳来给我开门,给他一个惊喜!”年轻的女人呢喃道,头重脚轻,神志不清。
她抬手摁了三下门铃。
没过一会儿就有人来开门了。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立在门口,阴影居高临下投射下来。
沈君瑜整个人懒洋洋地倚靠着墙壁,听见开门的声响,忙不迭抓住对方的手臂,笑靥如花,“surprise,初阳!”
童时誉长手长脚站在门口,看着眼前这个近乎疯魔的女人,一时间额角凸起,觉得脑壳隐隐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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