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子三年前已娶新妇,听说更是高官显贵之女,且已经生了一子,位置坐的稳稳的。
而他们则是乡野小民泥腿子出身,女儿容惠也非什么名门贵女,虽然来之前嬷嬷粗略的教过一点规矩,但是比起人家苗正根红的京师贵女来,还是没什么底气的。
虽说容惠长得不错,但是满皇宫里多少美人啊,就连容嫔身边的宫女都有两个不比容惠差多少的,大皇子身边的美人会少?
不管容嫔娘娘出于什么目的,非要把容惠送到大皇子身边,说是表妹伺候表哥,可实际上容惠进府的名份是什么样,却很难说。
别说人家大皇子妃这种京师的娇娇女了,便是自家老爷为官后买了一个妾,她都要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闹一场呢。
大皇子妃要是对着容惠使性子,容惠能怎么办呢?
张氏又想起几年前有过一面之缘的大皇子,那身浑然天成的雍容贵气,小小年纪便气势十足,这样的人中龙凤,能看得上自家女儿吗?
若是大皇子看不上容惠,容嫔又撂开手不愿意管这个侄女了,那么偌大的皇子府,可有容惠的活路?
容惠和大皇子那薄如纸的姑表关系,并不足以给张氏任何的信心,就连容嫔,张氏都不敢指望她真的能看在姑侄份上,将来多照看着点容惠。
“好孩子,若是没有今日这出,你安稳的嫁给司务大人的小儿子,这辈子有夫有子富足安稳是不在话下。娘从没想过要让你攀附什么富贵,平安喜乐就足够了。可眼下……娘娘既是起了这个心意,咱们不得不照着娘娘的安排走啊……”
“是我们对不住你,若是你爹再有本事些,你也能有个站得住脚的身份……”
张氏说到一半,又哽咽的说不下去了,容惠的前程莫测,她心中忧远大于喜。
故而张氏抓紧时间又对容惠道,“惠姐儿啊,你惯是个稳得住的,也从小就聪明懂事,学什么都快,今后的前程就要靠你自己挣了。多向娘娘学着些吧,当初娘娘不也是什么都没有吗?”
忍了忍,张氏最终还是把心底的话说了出来。
“这正妻啊,和做妾的不一样……好好伺候大皇子,也别摆亲戚的谱,将来受委屈时多忍忍,该低头时一定要低头……尽量别去碍正室的眼。别的娘也不懂……你闲下来就多想想你爹的那两个狐,侍妾,她们都挺有手段,没个正经出身都能让你爹宠的和什么似的……”
越说张氏越是心头滴血,心疼自己捧在手里千般万般好的女儿,便是宫里的生活富贵,可到底容惠再不能抬头做人了,这辈子都要低大皇子妃一头。
只能在心里盼着,皇家妾,和普通人家的妾大约是不一样的吧?
这说起来,容嫔娘娘也不是皇上的正头娘子,如今过这样的日子,不也是气派十足吗?
“娘,您放心,女儿会自尊自爱,不会做让您蒙羞的事。”
容惠被张氏的一席话说的面上刀刮一样,想到之前家里的那两个妾平日里谄媚邀宠还会窝里斗的不齿行为,心里不由得暗自发誓,她是有骨气的,一定不会成为那样让人不屑一顾的人。
看着容惠这样的态度,张氏心里更担心了,可是真的说不出口劝她别这么做的话。
她本想着让女儿多揣摩那两个宠妾的行为,以后也好适应大皇子府的生活。
但是那样又违背了她从小对女儿的教养,好人家的女儿便是嫁了人也要靠着德行和贤惠让丈夫尊重,以色侍人邀宠献媚成什么样子。
张氏内心百转千回,而容惠内心依然是茫然和彷徨的,只是眼神却渐渐坚定了。
容家是大家庭,从新野到京师一直没有分家,容惠不仅有三个哥哥两个姐姐,还有庶出的一弟一妹,堂兄弟姐妹更是加起来十来个。
在这样聚居的大家族过日子,人人性格又各不相同,人情世故纷繁,亲戚间平日里难免会磕磕碰碰,孩子们也会受到大人的影响。
和这些兄弟姐妹们既要热热闹闹的好好相处,又要让自己不吃亏不受欺负,也是一桩不容易的事,所以容惠从小就被磨成一幅好脾气,在大人眼里乖巧懂事,能忍得住委屈,也能藏得住心思。
到了现下的境地,容惠知道知道哭闹和挣扎都是没用的,惹恼了容嫔她们更是没有好处。
刚才在大殿里,容惠也看到了容嫔对她们母女的态度,不仅由不得她们说个不字,怕是在容嫔眼里,她们连人都不算的。
但是不管自己未来是什么样子,她都会努力好好过日子,坚定本心。
“容姑娘跟着娘娘,这今后的前程哪能有差呢,以后也就是脱胎换骨成贵人了,容太太您就尽管放心好了。”
等这母女俩多说了几句话后,就有容嫔身边的嬷嬷过来打断二人,暗中催促。
张氏在庭中落泪,本身就是犯了忌讳,宫中的规矩,便是哭都要找个没人的地方,主子面前,心里再苦面上都要带笑。
主子的吩咐和安排,哪容得下你唱反调。
只是张氏毕竟是娘娘的亲戚,容嫔惯是个要脸皮的,脾气也不太好,张氏又来自宫外,听说身份也就只比平头百姓略强一点吧。
这点子出身,在见惯了贵人的宫人眼里,蚂蚁都算不上,这辈子大概进宫的机会也就这一遭了,故而之前的嬷嬷也懒得乔张做致的摆脸色训导,就当给容嫔做脸。
老嬷嬷面上带笑,可是身体却不着痕迹的隔开了张氏和容惠,将容惠交给身后的大宫女后,嬷嬷亲自送了张氏往外走。
走了几步,张氏忍不住回过头,看着容惠不顾宫女的劝说,还在眼巴巴的望着自己前方的宫门,眼泪又刷的流了出来,被嬷嬷半拖着带走。
一直到张氏跨出宫门,远的再也看不到身影后,容惠这才肯放下执拗,一路跟着早已等的不耐烦的宫女来到已安排好的后殿东次间休息。
屋内陈设典雅精致,从衣裙钗环到梳妆台上的一应物品都是早已备齐的。
直到被引到屋子里的贵妃榻上坐下,容惠才切实的感受到,留下自己,真的是容嫔娘娘早就打算好的。
原本容惠只知道自己有个在宫里当娘娘的姑姑,还有个做皇子的表哥,一家人对此都引以为傲,虽然不敢说自己家是皇亲国戚,可是不论是在新野还是在京师,都有人给他们家几分薄面。
尤其是容惠生的晚,她出生时容家的日子就过得很不错了,有点家财,又有宫里的贵人亲戚,在京师虽然父亲只是捐的小官,没什么实权,但是她们出门跟着母亲出门交际时也都腰杆挺直。
而具体当娘娘的姑姑和当皇子的表哥是什么样的,他们所在的皇宫是什么样的,皇帝爷爷是不是真神仙下凡,因着太遥远了,容惠都想象不出来,只当做传说般。
直到容嫔突然派出宫的嬷嬷来到家中,在嬷嬷口中才有了那么一两分的轮廓。
她初次进宫,之前十五年来见过的最豪富的府邸就是家乡的员外府,而皇宫却是凡人不能想象的,所以一路既战战兢兢又被这满目繁华所迷。
入目的一切都是金碧辉煌,宫门的守卫庄严肃穆,连宫女们一个个都身子窈窕气质不凡,伺候的黄门更是容惠从未见过的,听说是“不是男人的男人”。
若不是来之前张氏吸取上次进宫的教训不断地嘱咐容惠,又有容嫔派来的嬷嬷曾经严苛的指导她宫中规矩,她这才能一路上小心地不行差踏错,连眼睛都不敢乱看,只敢看着前方。
容惠一直太紧绷了,如嬷嬷所教既不敢喜怒形于色,现在到了屋子里也没有什么人了,这才敢稍微喘口气。
即便只是安置容惠这么一个出身低微无关紧要的人的客房,对她来说都豪奢的让人如临云端,处处锦绣,屋内一角置着瑞兽香炉,有高雅宜人的熏香袅袅,铺陈华丽,处处精美。
宫廷果真富贵迷人,但是这场突如其来的富贵,却不是容惠所要的,只让她为难。
她从不是野心很大的人,便是从小在家中姐妹里长得出挑,也没想过高嫁,对未来只求有夫有子平安顺遂,之前定亲的那户人家,条件她就很满意了。
现下的一切都被容嫔打碎了,容惠想着自己临行前还没做完的针线,大红枕套上未绣好的鸳鸯,心头一阵钝钝的难过,从此后她连大红色都用不了。
就在容惠摸着榻上金红色绫罗宫缎制成的条褥和靠背时,方才替她引路的那名清秀标志的青衣宫女偷偷的撇了撇嘴角,却在容惠回头时,重新摆了一副宁静可亲的笑脸来。
“容姑娘,您就先松快一下吧,说不得娘娘一会儿就会有其他安排。”
随后宫女为容惠净了手脸,拿过现成的一整套时兴的宫粉利落的为她重新上了妆,还为她梳了一个宫中时兴的飞月髻来。
只是宫女手虽然灵巧力道却不轻,方才上妆时就揉的她面皮发红,梳头时更是不分轻重,扯得容惠头皮发麻,梳完后的梳子上,还挂着几根断发。
可这毕竟不是在家中,容惠心里虽是委屈,可想到自己初来乍到身份不显,日后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唯有谨言慎行走一步看一步了。
因而不光是不能表现出不满,甚至连一丝不适的感觉都不能露出来让宫女没脸。
她那放在膝上的两手一直偷偷攥成拳头,指甲都深深的陷进手心里了,这才维持着面不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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