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乐宫的庭院当中已经站了一排下人,虽则是六品宝林,地位卑微,但本朝善待后妃,伺候的宫人也有十几个,眼前便有八个宫女,六个太监,皆垂手站在原地。
舒暖走过去,身上衣衫普通,绝色容颜却光彩夺目,吸引了众人眼光。
宫人们举止一致,盈盈下拜:“参见白宝林。”
“免礼。”舒暖弯唇一笑,抬手令他们起身,问穿一色宝蓝的宫女,“你们便是内务府分来的宫人?”
看着个个都嫩生生的,像是去岁冬日小选入宫的新宫女,恐怕自己规矩都没学好,就能来伺候主子?
舒暖轻轻蹙眉,内务府这是不太拿她当一回事,特意欺负她来着。
舒暖看的分明,却没多说,新人有坏处,自然也有好处。听话乖巧,不会是别人派来的探子,用起来可以放心。
她只问一句:“你们叫什么名字?”
八个宫女依次介绍自己,舒暖认真记了她们的名字,转头看向那六个太监。这几个太监倒还像样子,至少有个看起来在宫中待了几年的老油条,不至于令她彻底两眼一抹黑。
其余几个小太监眼见着都听他的,他上前一步,“主子,奴才是安乐宫掌事总管,李贵。”
舒暖点了点头,道:“日后安乐宫诸事,就交给李公公了。”
复又点了方才自称叫穗儿的宫女,“你先暂且管着几个小宫女,在我身边随身侍奉。”
穗儿激动不已,连忙兴奋道:“是,主子放心,我定会尽心尽力。”
舒暖目光扫过余下的人,轻轻一笑,知道她们心中或许不服气,都是一样的新人,谁也不服管。
自己后院安稳,对付外人才能心无旁骛,舒暖道:“你们也别不服气。现在我也不了解你们,方随手点了穗儿暂管,若你们中有谁比她听话识趣有本事,也不是不能换的。”
其余几人面面相觑,眼中露出跃跃欲试的神情。
穗儿神色僵了僵。
舒暖又淡淡道:“有能者居之,若穗儿做的最好,当然该她做这首领宫女。”
这话说的公平公正,谁也不至于不服气,若真有本事,不怕被埋没,若没那个本事,做了掌事首领宫女,也会被人拉下来。
众人皆安稳了。
舒暖便道:“我有些累了……”
穗儿极有眼色地迎上来,扶着她往里头走:“我送主子进屋歇息,我们都打扫干净了,床单被褥也换了新的,晒的软软的,主子看看?”
舒暖点了点头。
她心里说不出的平静,宫廷危机四伏,但与大宅院也没两样,白太守夫人教她的点点滴滴,都能用上。甚至这些手段用的好,不比任何人差。
收服这些宫女,用不到什么手段,主仆之别,只要几句话,就足以令她们感激涕零。
没什么的。舒暖告诉自己。
接下来的战斗很艰辛。沈微微,沈刺史一家,想要除掉她们,何其艰辛!如今不大兴连坐之罪,一人犯罪,大多都是杨晚隽一样,处置她一人。
要想累及全家,除非是滔天大祸。
她躺在柔软床上,缓缓闭上眼睛,心里一片清明。
当你为了一个目标而奋斗之时,便永远不会觉得迷茫,因为前方纵使黑暗,你却知道自己的方向。沿着这条路,总能到达前方的终点。
累及全家的罪过有什么?
舒暖默默盘算着。刺杀君王,附逆,罪及先皇。
除此之外,大约没了。
沈微微自然不会刺杀皇帝,任凭她使千般手段,这个也不可能。附逆的事情,沈刺史正在做,然而无凭无据,没有人会相信她的话。
皇帝就算信了,也没法子直接处置沈刺史。堂堂三品刺史,若没有任何凭证,就杀他全家,御史的唾沫星子能淹了金銮殿。
只剩下一条。
让沈微微辱及先皇,辱及景氏列祖列宗。如此一来,一切都有了理由。
舒暖心口冷冷的,没有丝毫温度。
如今自己身份低微,沈微微要高一点,而且两人住处差了十万八千里,平日想见一面都难,现在陷害沈微微,简直难于上青天。
何况,旁边还有太后对她虎视眈眈,她自身难保,陷害沈微微,相当于自己将把柄送入敌人手中。
不急。
舒暖告诉自己,不要着急,现在还不是时候。
她缓缓睁开眼睛,如今要做的事情,该是争宠,做个宠妃,获得能够与太后抗衡的权利,保住自己的性命。
然后,再谋求复仇之事。
她耳尖忽然一动,蹙眉盯着窗户,不知是否错觉,仿佛听见窗户纸似乎响了一下。
舒暖一向谨慎,虽觉得可能是风声,却也起身,打开窗子看了一眼。这一看不要紧,窗子外,一个男人站在那儿,长身玉立,俊美的容颜不带丝毫表情。
还是那日那个刺客。
舒暖没干过河拆桥的事情,只屈膝道谢:“多谢侠士救命之恩。”
那人静静看着她,缓缓开口问:“你喜欢这儿吗?”
舒暖以为他问的是自己喜欢皇宫吗。平心而论,舒暖不太喜欢,她更喜欢自由自在的家,乡间的风和水,才是她的归宿。
可她不得不喜欢皇宫。
“我自然是喜欢的。”舒暖浅浅一笑,坦诚道,“谁会不喜欢无上的权势,奢靡的生活,我爱惨了如今的日子。”
有权力,才有生存的希望。
储秀宫生活一个月,舒暖越发认识到这句话的意思。一切都是假的,唯有权势是真的,只有权力,能带给她想要的东西。
比之自由,她的生命中还有更重要的东西。
那男人顿了顿,再次开口:“我是问你,喜欢安乐宫吗?”
舒暖诧异抬头,想了想,“我喜欢与否,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皇帝喜欢上这座宫殿,对此恋恋不舍,也对她恋恋不舍。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说的有些多了。对这个身份不明的男人,不该讲这么多。然而对方不久前才救她性命,若太过冷淡,显得不太合适。
她顿了顿,转了话题,问对方:“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才是最大的问题,他怎么会出现在这儿?一个身份不明的男人,为何天天都能待在宫中,来去自如,不管有没有人的地方,都能看见他的身影?
舒暖心中,对他的身份越发存疑。
他,到底是谁?
舒暖目光清凌凌的,盯着他,等他回答。
但对方却没有这个意思,只道:“既然你喜欢,这样也好。”
他不再多言,转身便要离开,身影逐渐隐没在夜色里。
舒暖在他背后道:“我该怎么找你?”
那人脚步一顿,声音淡然:“你不必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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