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七十二章

    赵仙仙把玩着手指上与耳坠配套红宝石戒指, 整个人渐渐陷入了沉思之中。

    正巧到了整点, 矗立在正殿墙角处铜镀金大西洋自鸣钟, 发出一阵“咯当咯当”响声, 像敲锣筛一样, 一连就是八、九下。

    李陆惊得瞪大了眼, 缓过来后, 僵硬地顺着声响望去, 满脸都是诧色。

    他前世今生都没见过这样古怪东西,竟还会自己发出声音来。

    赵仙仙却觉得他这副受到惊吓小模样滑稽可爱极了。

    于是努力忍着笑安抚道“陆儿别怕, 这是西洋钟,这几日南边儿海商进贡上来, 母后瞧着新鲜, 所以就直接就摆在正殿里了。”

    言罢,又起身走上前牵着他手, 缓步走到西洋钟前, 指着钟面向他解释道“只要这一根长些针,指着正上方时候, 就会发出声响来。”

    前些年, 皇帝帮着赵仙仙找那番邦辣椒时,无意间得知了海外也并非世人所设想那般茹毛饮血蛮荒之地, 反倒还有许多比大周进步兴盛之处。

    于是多番思量之下,逐渐开放了几处港口, 随后又革新了政令, 大力提倡与海外往来货贸。

    所以与前世相比, 宫中才多了不少西洋物品,譬如这西洋钟,还有望远镜、放大镜等等。

    原先阖宫上下仅有两面西洋水银镜,可是极为金贵稀罕物,都摆在了这露华宫里。

    可如今开放海贸后,整座西京城所有钟鸣鼎食之家女眷闺房里,也都摆放着一两面西洋镜了。

    前世沈岚虽然从海商手里找到了辣椒,可是她当时能力有限,所以没有在这方面多做考量。

    而皇帝前世则是一直把心思放在赋税改革以及各种内忧外患上,根本没设想过发展海外贸易可能性。

    今生倒是阴差阳错,将这船运海贸发展起来了。

    李陆闻言,又将正殿环顾一周,果然摆了不少闻所未闻物什。

    方才他过来后就只顾着想事情,倒也没留意到这么多新鲜物品。

    赵仙仙见他这般好奇地左顾右盼,忍俊不禁,心里顿时化作一片柔软。

    回到主位时,也不再像方才那般正襟危坐了,直接就慵慵懒懒地歪靠在身后苏锦绣花软枕上。

    又勾起一抹柔和笑,软声细语道“陆儿,你方才想问什么便直说罢,但凡母后知道,定会尽数告知与你。”

    李陆这才停下打量殿内动作,坐定了下来。

    迟疑了片刻后,他还是把心里话说了出来“母后,儿臣这些日子绞尽脑汁,怎么都想不明白,母后为什么要将沈安平郡君养在皇宫里她不是沈大人家庶女吗”

    赵仙仙心底一凛,欲要捻起糕点动作也顿住了,抬眼望他,颇为不解地问“陆儿,你没有这一世记忆”

    殿内霎时间安静了下来,只余西洋钟“滴答滴答”细小声响。

    李陆手指攥着衣袖,抿了抿唇,佯装镇定地回道“回母后话,儿臣似乎与这一世自己无法融合,所以,并没有这一世记忆。”

    赵仙仙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他刚重生时,也还跟前世一样,对自己误解颇深

    她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又下意识压低了声音道“这些话母后一向不敢同你父皇说,只是既然你发现了,那母后便一一跟你细说。”

    默了片刻后,又接着道“兰丫头并非是沈家孩子,而是慈安宫里那位前朝太后钱氏生,她生父就是沈大人母亲亲侄儿,所以前世她才会被偷偷抱到沈家里养着。”

    李陆怔忪住了,好半晌都不能回过神来。

    他想起来某一次觉醒时,就听到过说孙兰娘在宫里。

    当时还百思不得其解,原来竟是这个意思

    “今生也不知是怎了,钱太后有身孕消息在宫中传了开来。那会子母后正巧重生不久,又刚好怀着你,也不忍心见宫里有晦事发生,也就与你陈姨将事情压了下来,默许了这个孩子出生。”赵仙仙轻叹了一声,垂下眸子。

    “后来又见她是个白嫩可爱女娃,也忍不住心生喜爱,于是也就时常让她过来与你一块玩儿,也好叫你有个玩伴。”

    李陆这时才茅塞顿开。

    喃喃自语道“怪不得那爱女如命首辅沈大人,却对庶出沈岚视而不见了。甚至后来沈岑自作自受毁容后,他就放话再不认沈岚为女,居然是因为”根本就不是亲生。

    殿内再次陷入了冗长沉寂中。

    犹豫挣扎了好一会儿后,他起身上前去,在赵仙仙跟前直直地跪了下来,拱手正色道“母后,儿臣有关于安平郡君要紧事禀报。”

    “陆儿你这是做什么”赵仙仙眼眶一下子就红了,急忙伸手扶他起来,又拉着他坐在自己身旁,握住他手拍了拍,浅笑道“有话直说便是,跪什么跪”

    “儿臣无意中发现,安平郡君其实与沈岚,其实并非是同一个人。”手被她握着,李陆背脊僵了一下,原本苍白到发青脸色突然变红了一些。

    “嗯,母后也发现了。”赵仙仙颔首,神色黯了黯。

    她一直没敢将这个世界只是一本书事情说出来。

    毕竟这比重生还要更离奇许多,若是让他们父子知道了自己只是一个书里人物,而且还是无足轻重角色,也不知会生出什么想法来。

    “啊”这话让李陆生了一瞬愣怔,讶然地喊了一声。

    于是赵仙仙揉了揉他脑袋,无奈地笑道“母后早就知道她们不是同一个人,所以还带着她去了一趟清凉寺里,为她求了一块瑞兽黄玉佩来安魂辟邪,但前些天却丢了”

    “瑞兽黄玉佩”李陆听着这名字就觉得有几分印象,于是努力回忆了一下,上回小公主和孙兰偷偷到南厢房看自己时,他似乎是见过她戴在腰间。

    赵仙仙又叹了口气“嗯,上回她和玖儿一起偷偷摸摸去看望过你后,就不见了。”

    说完,她从摆在桌上点心碟里捻起一块雪白糯滑牛乳糕,递到他手上,自己又再捻起一块,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牛乳糕其实就是牛乳加到大米粉里,再混合白糖搅匀,上锅里蒸熟。

    从前用大周自己生产那种发黄白糖时,自然是做不出这么白。如今用是海外进来洋白糖,不仅保持了牛乳颜色,而且牛醇口感更加纯粹了。

    这向来是今生大皇子最喜爱点心,他早些年总不肯吃乳母奶,只能吃些菜糊糊、肉糜粥之类,所以每日都要吃牛乳糕。

    李陆接过牛乳糕也是一愣,他前几次觉醒时也是吃过。

    一想到这是生母亲自递给自己吃,便又有些紧张失措,学着她一样小口小口地咬了起来。

    吃完手里这块小小牛乳糕后,他拿起放桌上帕子拭擦一下嘴角,又问“母后就没让人找找那个瑞兽黄玉佩”

    赵仙仙点了点头,面露难色,柔声道“自然是让人找过,还让底下人将整座皇宫都翻找一遍,可就是没任何踪影。”

    她吃完一块牛乳糕后,接着又捻起一块清爽脆口绿豆马蹄糕来吃。这桌上摆几碟都是她午膳前点心。

    心里却暗暗想着那黄玉佩听明达法师意思,应该是件法器,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悄悄隐匿起来了

    “整座皇宫都找了可是似乎并没人到儿臣房里翻找过”李陆困惑地望着她。

    这几日他一直在寝房里养病,别说是有人进来搜找了,便是从前原该日日清扫宫人,也都没敢进屋整理,生怕扬起灰尘会影响到他养伤。

    赵仙仙一听这话,立马放下手上绿豆马蹄糕,紧张地握住他手,追问“没有人搜过你那屋”

    也不等他回答,就急急忙忙唤了在殿外候着清云进来,问道“你可有带人过去大皇子屋里搜过那个玉佩”

    清云被她语气惊得也有些局促不安,想了想就立马回答“回娘娘话,奴婢第一时间就带人去搜了公主郡君那头东偏殿,西偏殿是沉云过去搜。”

    “那便快唤沉云过来”赵仙仙秀眉微微蹙着,声音里隐隐含着恼怒“还有,你现在亲自带人过去大皇子屋里搜一遍。”

    清云连声应下,忙不迭地小跑出去,一手就将还在不知所措沉云拉了进来,自己转身又跑了出去。

    赵仙仙轻飘飘地睇了沉云一眼,不咸不淡地问“之前你带人去西偏殿时,可有搜过大皇子寝房”

    沉云至今还有些云里雾里,回道“回娘娘话,奴婢是亲自搜了大皇子屋,可那会子大皇子还在睡着,也没敢闹出动静,所以”

    她突然生了些不详预兆,于是垂下头来,声音也压低了许多“所以只大概搜了一遍”

    听了她这话,赵仙仙感觉好像自己一拳打在了一团棉花上,心口里有股气上不来也下不去,憋得难受。

    让她带人去找重要东西,她怎么就没了平日里盯着自己讲究规矩劲头了

    李陆倒了一盏壶里乌梅配信阳毛尖茶,想要端到赵仙仙面前,但不知怎却突然生了些怯意。

    半晌后,他深吸了口气,将茶盏奉上,颇为恭敬地说“母后,喝盏茶消消气儿罢。”

    也不知是何故,赵仙仙莹白通透双颊,莫名生了些绯红。

    算起来,这还是这个李陆第一次主动关心她

    前世母子两人每回相见时,都是像方才一开始那般,她端端正正地坐在主位上,而他则是坐在下首,疏远得像陌生人一般。

    后来为了他要迎娶沈岚之事,母子俩更是闹翻天了,但凡开口便是针锋相对。

    她伸出手正要接过他递来茶盏时,清云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手里高高举着那块瑞兽黄玉佩,自己则是半躬着身子大口大口地喘气。

    赵仙仙顿时喜不自胜“好清云,你这是在哪儿找到”

    话一落下,她先接过李陆手里茶盏后匆匆呷了一口,然后就放在手边小几上,起身阔步走上前去,接过清云手里玉佩。

    清云缓过来后,眉飞色舞地邀功道“奴婢一进到南厢房里,就直接趴在地上找,果不其然,就在床脚边儿旮旯位置找到了兴许是大皇子最近养病,宫人们也没挪动清理过床底,所以才没发现。”

    “你自个儿去库房里领赏罢”赵仙仙也顾不上赏她什么了,只让她自己去领。

    又拿起玉佩翻来覆去地检查着,发现左上角玄武浮雕有一丝微不可见裂痕,心底不由得一颤。

    这黄玉佩左上方是玄武,右下方是貔貅,分别作安魂与辟邪之用,这玄武就是安魂,如今却生了裂痕,赵仙仙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莫非意思就是玉佩感受到了孙兰身体被别魂魄占了,已经安不了原本孙兰魂魄了

    思忖良久后,她又吩咐清云派人去清凉寺跑一趟。

    若是明达法师在,则将这玉佩情况告诉他;若是不在,便问清楚他去向,以及问问有什么能联系上他法子。

    电光火石间,李陆想起来赵仙仙方才说过,这瑞兽黄玉佩有安魂之效。

    最近几日玉佩一直在自己床底,莫非自己一直能觉醒着,就是因为这个玉佩

    他神色复杂地盯着赵仙仙手里玉佩,嘴动了动,却欲言又止。

    。。

    与此同时,昭明宫御书房里,闷热得像是个蒸笼一般。

    为了节省,昭明宫这头是不管多热天儿都不放置冰盆。

    所以不少太监宫人私下里都暗暗希望能到露华宫当差,毕竟夏日里冰盆,冬日里红萝炭,大部分都是供到露华宫去。

    最担心就是会被分到昭明宫里当差了。

    光是要在喜怒无常皇帝身边当差就已经够骇人了,而且他是冷是热都压根儿不放在心上,为了节约开支,一律都不用。

    坐在书桌后皇帝,身着玄色五爪龙纹长袍,头上用白玉发冠束发,剑眉凤眼,配着周身凶煞气势,极为锐利慑人。

    他正汗流浃背地提着狼毫,一本接一本地批阅这堆垒得高高奏折。

    批完一本后,随手又拿起另一本,一见是远在肃州赵深递来折子,也不翻开,直接就丢开另一边不管了。

    这些年来,赵深无数次请求要回京述职,可皇帝都只当作没看过他奏折,也半点不松口。

    武将向来都是无召不得擅自离开前线,所以没有皇帝允许,他也就一直没能回来西京城。

    皇帝冷哼了一声,想起前世赵深早早地死了,倒是一了百了,如今是杀也杀不得,可人留着也着实膈应得慌。

    又回想起他前几年中秋宴上,偷看赵仙仙时那个灼热眼神,一时间气上头来,抬脚用力狠狠地踹了几下书桌。

    这书桌上回被他推倒过一次后,就快要散架了,如今又遭了他这几下踢,更是变得摇摇晃晃了。

    候在外头张德全一听见动静,先是心底一颤,然后识趣地上前去,谄笑道“陛下,马上就到晌午了,可要传午膳了”

    皇帝冰冷神色收敛了一些,问道“皇后现下在做些什么传午膳了没”

    张德全回道“回陛下话,娘娘还没传膳,正与大皇子在正殿里说话呢”

    想了想,还是又补充了一句“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娘娘一开始还屏退所有宫人,”

    皇帝剑眉紧蹙,暗暗有些担心那个前世李陆会对自己仙仙做什么,于是起身阔步走出御书房,沉声道“摆驾露华宫。”

    “是”张德全急急忙忙跟上他步子,一起往露华宫方向走去。

    没过一会儿,皇帝就已经大步流星地走到露华宫殿前了。

    本想如往常一样直接进入殿内,但抿唇思索了片刻后,他还是挥手让身旁张德全通传一声。

    得了示意张德全,连忙用自己尖利嗓音,朝着殿里头喊道“陛下驾到”

    而殿内正研究着玉佩赵仙仙和李陆,都被这声响猛地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要将玉佩藏起来,可回过神来,又发觉根本没必要藏,于是就直接放在小几上了。

    皇帝见她们母子也不出来迎自己,心里略微有些发虚,踌躇片刻后,就径自进了殿内了。

    没想到是,刚进殿内映入眼帘,竟然是她们母子俩一起坐在主位上,看上去颇为亲昵模样,让皇帝不由自主地生出一阵阵酸涩来了。

    他也大马金刀地坐下,硬是在中间将人家一对母子隔开来,又大手一伸将赵仙仙揽进自己怀里,极为温柔地笑问“仙仙与他说了什么他可还有再如从前那般事事顶撞你”

    赵仙仙被他挤得有些不自在,但还是歪着脑袋,睁着一双亮晶晶杏眸望他,娇声细语道“陛下放心,自然是没有,陆儿如今已经学好了,您也别总记着从前事罢。”

    皇帝微怔,脸上笑容顿时僵住了,又极快地扫了一眼身旁李陆,神色严厉,眼底不悦一闪而过。

    自己仙仙前世今生为了生下他,都受了不少苦,可他个蠢钝逆子,却偏听偏信,宁愿相信别人也不相信自己生母,最后还害得自己仙仙也遭了毒手

    李陆感受到他眼风里厌恶,也颇为自觉地起身,走到下首位置上坐着,垂头默不作声。

    就在这时,摆放在墙角处铜镀金大西洋自鸣钟,再次发出一阵“咯当咯当”响声,短针和长针都同时对准了正上方,正好到了午时了。

    “都晌午了,仙仙还不传午膳”皇帝压下心底翻滚情绪,握着她柔软白嫩小手捏了捏。

    “玖儿和珒儿还没下早课呢,等她们回来了再传也不迟。”赵仙仙笑道,又回握着他粗糙大掌,漫不经心地用指尖在他掌心划了几下。

    皇帝感觉她就像拿着一根羽毛在自己心上拂来拂去一样,撩拨得他心痒难耐。

    随后又皱着眉头,认真回想她方才在自己掌心写下几个字是什么。

    想清楚后,他顿时心花怒放,面露期许地望着她,又刻意压低声音问“仙仙,当真”

    赵仙仙面露羞赧,又不想在孩子面前跟他太过亲密,于是把头垂得低低,佯装一本正经地把玩着手上羊脂玉镯子。

    。。

    西京外郭城,朱雀门街以东宣平坊里苏家宅子。

    苏家虽在西京城里开了好几家医馆,可西京城里寸土寸金,他们家也只有这一座二进二出宅院。

    陈嫃自从前些年与苏太医成婚后,就搬离了在兴宁坊县主府,来了这略偏远些沈宅一起住着。

    清晨醒来后,陈嫃在明雅和明惠服侍下梳洗更衣过后,欲要过去正堂给老太太苏母问安。

    走到半路时,她又朝着明雅低声问了句“夫君昨日值夜,今日可回来了”

    明雅笑道“回县主话,姑爷还没回呢,听小厮提了句,姑爷若是值夜第二日一早没回,便可能是宫里有事耽搁了。”

    如今苏太医已经被提为正六品太医院判了,在太医院里官职仅次于负责露华宫那位张院使。

    前两年太医院里有好几位年迈老太医,竟同时主动请辞要告老还乡,于是就空了不少缺。

    苏太医虽年纪轻,但不仅医术高明,为人处事都极为稳妥,且又世代从医,经过张院使举荐,他就填了院判这个缺职。

    端坐在正堂里主位上,身穿白色窄袖短襦,外套酱色半臂,下着松花色褶裙,梳着翻刀髻,执着个绘了蟠桃团扇扇风老太太,便是苏母了。

    苏母如今已年过五旬,若是板着脸时还看不出什么,但稍做些小表情就能发觉到她脸上皱纹了。

    不过就这么光瞧着,也能看出她年轻时是个清秀丽人,不然也不会生出一对相貌不凡儿女来。

    她是西京周边乡县里农户出身,因着生了一张好相貌,不像家里兄弟姊妹一样继续务农谋生,而是嫁进了这有些家底苏家来了。

    在医道方面半点不通,也不大识字,寻常时候她都不会到自家医馆里去,也不喜与邻里间往来,就日日待在家里,缝制衣裳之类消磨时间。

    因着自己出身低微,她生平最怕就是与高门世家人打交道,于是从前一直只给儿子打听些小门小户家姑娘,连最疼爱小女儿也是嫁到了寻常商贾家里。

    偏偏她千挑万选,最后儿子却自己相中了个县主,还非她不可。

    自赐婚懿旨送到家中后,她便气得好几日吃不下饭、睡不好觉。

    虽说陈嫃这个静乐县主与寻常世家千金不同,只是个有名无实孤女出身。

    可谁人不知,她是从小就被当作国母来培养长大,后来又确实当过几年皇后。

    这么一尊大佛,如今居然要到自己家来了,而且据说还同另一个姓贺将军纠缠不清。

    于是在陈嫃还没过门前,苏母就已经对这个儿媳妇心生不喜了,后来见她确实是讲究颇多,更是怕得很。

    但不管苏母面上不喜有多明显,陈嫃这些年来还是照例每日晨昏定省地过来给她问安。

    她被明惠搀扶着跨过门槛,走进正堂后,便恭恭顺顺地朝主位上苏母福身行礼。

    苏母最不耐烦就是这些什么劳什子礼节请安,撇撇嘴后,便没好气地挥了挥手“快起来罢,老身受不起县主礼。”

    陈嫃好像听不出她话里意思一样,浅笑盈盈道“母亲怎么会受不起,在母亲面前儿媳就是儿媳罢了,哪里是什么县主。”

    苏母闻言脸色才稍好了些,她最怕就是陈嫃摆县主架子,所以每每听了她说类似这样话,心里也就好受些。

    “对了,你最近可有再让大夫过来瞧瞧身子”话问出口后,苏母也感到尴尬,执着团扇手摇得更快了。

    虽不喜欢这个儿媳妇,但苏母也是从来没有为难过陈嫃,甚至连孙子都没催过。

    可如今她们小两口都成婚快六个年头了,也忍不住要念叨上几句了。

    她本就日日在家里闲着,儿子还没成家时就已经盼着有个孩子来带带了,可偏偏这么多年来,影儿都没有半个。

    陈嫃听了她这话,心底一阵咯噔,但很快就恢复了平常淡定从容模样,含笑道“回母亲话,儿媳隔段时间便有请过大夫来,且夫君也是懂医,他也跟大夫一样,说儿媳身子并无碍”

    苏母脸上讪讪,她自然也是知道这些。

    她又垂下头来,想理一理身下松花色褶裙时,余光扫到了放置在太师椅边上琉璃冰盆,忽然灵光一闪。

    苏家这样人家,自然是用不上冰盆这般金贵物什,这些都是宫里赏给陈嫃,陈嫃又孝敬过来给苏母用。

    苏母一瞧见这御赐冰,就想起宫里皇后娘娘,人家跟自己儿媳年纪一样,可孩子都三个了,其中一对还是龙凤胎,说不准这里头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秘方

    她也不敢让儿媳妇乱吃那些什么助孕药,她当年生完小女儿后再没怀上孩子,就被自己那个女医婆婆逼着吃过不少所谓助孕方子,半点用处都没有。

    可皇后娘娘这等人物用,定然都是好东西,说不定能让自己儿媳妇也一举怀上龙凤胎,自己就能含饴弄孙了

    干咳了两声壮胆后,苏母把目光放在陈嫃身上,努力让自己显得慈祥可亲“阿嫃呐,你同皇后娘娘关系好,可有询问过她,有没有什么怀胎秘方啊尤其是怀龙凤胎”

    陈嫃端茶动作微微一滞,随后又拨弄了几下茶盖“回母亲话,儿媳瞧着兴许是没什么秘方,皇后娘娘那会子也是临生前才知道怀是龙凤胎,况且”

    她顿了顿,才接着说“况且,儿媳向来都不同娘娘讨论这些。”随后又垂眸思索些什么,不再言语。

    可苏母却被想象中自己一手抱着一个孩子场面冲昏了头脑,听了她这解释也只当她是脸皮薄,没问过人家。

    于是她又锲而不舍地说“不如这样罢,你看能不能带着老身进宫一趟,便是让老身亲眼瞧瞧那对龙凤胎,沾沾喜气也好啊”

    陈嫃不忍心在老太太兴头儿上泼凉水,也只好应下她,当作带她到宫里开开眼了。

    本是打算准备好明日一早入宫,可苏母心急难耐,非要今日就进宫去,话一落下就转身回屋里,还说要换身最鲜亮袄裙进宫。

    陈嫃无奈一笑,只好吩咐底下人快些去准备车马,以及让人提前去宫里禀告一声。

    莫约过了一个时辰后,她们这对婆媳就乘着马车来到了宫门前了。

    因着她们来得急,宫里这边也没给她们准备换乘轿辇,只能在宫门这儿下了马车后直接往里头走去。

    一路上,苏母嘴惊得都合不上了,她生来就在村野里长大,便是嫁来西京苏家后,除了坐马车回娘家送礼过节,平日里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她原以为皇宫就是大些个院子,里头住着贵人们罢了,没想到竟是这般巍峨恢弘,层楼叠榭,就像画里头神仙住地方似。

    放眼往远些地儿瞧去,见着有不少瓜棚菜地,才有了一丝自己还在人间感觉。

    她用手掩着嘴暗笑,又附在儿媳妇耳边小声问“阿嫃,怎皇宫里还种菜呀”

    陈嫃刚要开口回答她,身后就传来小公主兴奋叫喊声“陈姨陈姨”

    小公主与小皇子刚下了早课,正要回露华宫里用午膳,在宫道上就遇见她们了。

    苏母也忙转过身来,瞧见是两个个五六岁大娃娃,提到嗓子眼儿心才放了下来。

    随后蓦地想起了什么,于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小女娃脸看,满是震惊错愕,嗫嚅着“这这不是仙妞儿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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