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二十三

    新社员加入侦探社许久,我一直没和他碰过面,不知为何,也没人在我面前提过他,我只知道新来的人是个男的。

    还在春假,这天我又抱着猫咪跑到侦探社。没事儿干就和侦探社的女医生与谢野晶子说一些闲话打发时间。那边乱步突然从史莱姆瘫状态一个激灵坐得板直。

    乱步坐直实乃天生异象,堪比祖坟生灵芝,必将发生些了不得的事情,我和女医生同时收声,观察乱步要做什么。

    名侦探冲我抬抬下巴:“赤木,你现在先回家,路上绝对不要耽搁。”

    乱步甚少用如此严肃的语气说话,我知道他向来不会无的放矢,便听话地和与谢野医生告别,抱起治君下楼回家。

    然而我却在门口遇见了正捧着奶茶准备进门的事务员春野绮罗子,一时忘了乱步吩咐我不要耽搁的话。

    她是个资深猫奴,兴致勃勃地逗了会儿我的猫,这只色猫见有漂亮小姐姐陪它玩,喵喵叫着不肯走,生生在楼梯口耽搁了五分钟。

    问题就出在这五分钟上了。

    侦探社在四楼,五分钟足够我下楼离开这间红砖建筑。

    如果完全按乱步说的去做,我就不会让视线里闯入一抹沉睡在记忆里的深沉鸢色,从而被那颜色的主人夺去了心神。

    我和许久未见的太宰在楼梯口的转角相遇,普普通通的一个下午,我在一个平平无奇的转角遇见一个心心念念的人。

    胸口压抑了四年的火星在得到氧气后骤变成心间一场骇人的燎原大火,烧得我愣在原地,挡住了棕发青年的去路。

    “……太宰大人?”

    重新看见那张美丽的皮相,一些尘封的记忆也鲜活地在脑海里涌动起来,比起我印象里单薄的西装少年,现在的太宰较之那时长高了很多,身姿颀长而挺拔,他已经是一个俊秀潇洒的美青年了。

    我看见棕发青年一双含情桃花眼微微瞪大,从完美面具的裂缝里漏出些许不可置信来,转瞬即逝,那些外露的情绪消失了。

    太宰对我微微一笑,那是一个可以说是怀念,也可以说是客套的微妙表情。

    “好久不见,小优。”

    我突然有一种冲动,想要上前紧紧地拥抱太宰,告诉他我很高兴能再次见到他。又怕这是一个梦,我抱上去他就会消失不见。

    我有千言万语想对眼前的青年诉说,最后却倾倒不出那些话,该从哪里说起呢?我什么都想和他说,什么都想要问。

    但下意识脱口而出的,却不是那些脑海里汹涌的东西。

    四年未见,我对太宰说的第二句话是:“太好了,你还活着。”

    他怔了一怔,眼里波光闪动,嘴唇微启刚想对我说点什么,却听楼下怒吼声穿破楼板:“太宰!!!你要勾搭遍横滨所有的女人吗?!!”

    国木田君以惊人的速度跑上来,硬生生插到我和太宰中间,高大的身影牢牢地将我看向太宰的视线挡住了。

    我监护人的首席弟子正义凛然,怒斥太宰:“她还是个在上高中的孩子,你有点人性没有啊!”

    我怀里的治君被他的声音吓得浑身炸毛,咕噜咕噜的声音在楼道里尴尬地回响。

    国木田君回头看我一眼,似乎确认好了我没有丝毫受损,又把脸转回太宰的方向:“这可是社长的千金,你有点节操好吗?”

    “国,国木田君?!”我吃了一惊,赶紧解释起来:“你在说什么呢?我不是社长的女儿啊???”

    “……可是赤木小姐你不是每个月都去社长家看望他,过年也和他们在一块吃饭吗?”

    “那是因为我没有家人社长同情我而已,社长他只是我现在的监护人而已啊!”

    我总算知道一向严肃认真的国木田君为何对我很尊重的理由了,这也太搞笑了吧,这个人怎么回事,我们认识三年了也不知道问一声。严肃外壳下是一颗呆萌的心吗?

    “噗哈哈哈,国木田君真是有意思。既然是社长的关系人,那这次就算我失礼了,赤木小姐你可千万别向社长告状啊。”太宰捂着嘴,眼睛弯弯笑的春花烂漫。

    可在我眼里,他那个伪装出来的笑还不如真心地哭出来好看。

    一股无名之火从心头烧起,驱散了重逢的狂喜。

    “国木田君,让开一下。”我语气沉沉地说。

    “诶?”

    我把治君塞在国木田君的怀里,猫儿子发出抗拒的叫声,国木田君也一脸懵逼。我不管他们,气势汹汹地绕过一人一猫,接着阴森森地盯着太宰的脸。

    然后我伸出双手攥住了青年前胸的衬衫,用力把他往下拽,我看见他脸上猝不及防的无措眼神,那双深色的眼瞳里尽是细碎的光芒。

    ——我太过喜欢他眼里有因我而闪动的光了,所以想要缩短与那双鸢色眼睛的距离更近的欣赏。于是我主动与他以唇相贴,觉得自己要被那光芒吸入不可名状的世界,一触即离的一个吻,却唤醒了我对刚才接触过的柔软嘴唇的记忆。

    那个缥缈的夜晚,梦境般于星空里转动的摩天轮。

    太宰垂下眼睛,掰开我拽住他衣物的手指,我刚想说什么,他转而用左手与我的手十指相扣,另一只手轻轻擦干净我脸颊不知何时沾上的湿意。

    好奇怪,分开的时候我明明没有哭,重逢的时候却流下了眼泪。

    “抱歉,小优,我……”

    太宰的话终究没有说完,因为总算反应过来的国木田把我和他强硬地拉扯开了,然后我就看见不知何时站在楼道里的我家监护人和一脸不开心的乱步。

    监护人那张冷硬的面瘫脸隐隐有崩坏的趋势,但他毕竟是这个侦探社的大家长,最后还是稳住了日常冷峻的表情。

    我腿有点软,想到在福泽社长面前一向表现乖巧的我竟然当着监护人的面强行非礼了他的新员工,我立刻怂了。

    治君一向喜欢社长,也知道社长能管我,此刻它毫无父子情谊地跑到社长的脚边喵喵地告状,控诉我对他的见色忘喵。

    “优,到我办公室里去,我有话跟你说。……太宰,你先回去。”

    监护人说完以后,抱起猫咪拂袖而去。国木田魂不守舍地跟着社长回事务所去了。

    我感到天要塌下来,抖着声音向乱步搭话:“乱步先生,社长什么时候在那里站着的?”

    乱步双手背在脑后,兴致不高地说:“从你那句『社长只是我现在的监护人』开始。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我就知道你和太宰碰上不会有什么好事。”

    这时,我突然想到了这段时间我明明常跑来侦探社,却没有一次看见太宰,我在这一高一矮两个人间来回转了一圈眼睛,恍然大悟。

    我愤怒地对乱步说:“乱步先生,你明明知道我一直……”

    我一直都想要再见的人已经奇迹般地出现在我身边,为什么你不告诉我?

    还有太宰你,以你的头脑还能看不出我也在侦探社里?你也一直在躲着我吧。

    我深吸一口气,抬步向事务所走去,却如有所感地回头,看见太宰正安静地盯着我。

    那个眼神,是我记忆中他十六岁时常常注视我的样子。

    我一时说不出来心头复杂的感情,只是觉着,我这一段人生于开头遇到太宰治,从此栽在了他手里。可以说一句一见太宰误终身。

    管他真相是真是假,我既然喜欢上了这么一个人,那这份痛苦也只能咬牙忍受着了。要是我走九十九步,他能为我走一步,我也心甘情愿。

    什么太宰要是不走这一步?那我就动手揍到他挪动脚步。

    被监护人狠狠地说教了一通,我还是第一次被福泽社长训,通常我都是看乱步被他教育,现在风水轮流转,轮到乱步看我的笑话了。

    什么女孩子不能随便亲别人啦,什么太宰能力可以人品他可不能担保啦,什么以后要离太宰远点他可是小姑娘杀手云云。

    真的想不到有一天福泽社长也有话这么多的时候。我有点愧疚,因为即使监护人他讲了这么多,我能下手还是要对太宰下手的。

    没有恋爱史的社长肯定不明白吧。我和太宰之间的关系,起码目前主动权还在我手上。

    我想投降,更想辩白,最开始在四年前,可是那泼红颜祸水先招惹的我。

    乱步在旁边看的津津有味,还时不时嚼一根橡皮糖。到了最后,他又凑过来跟我说,今天以后他会帮我找个人换个结实的锁。

    我气他隐瞒我有关太宰的事情,更在刚才看我的笑话,一时不愿意和他说话。

    乱步大仙很迷地笑了一下,不再说话了。

    直到我和我的猫一块回到家,我才理解了乱步的意思。

    没错,太宰他故技重施,又一次撬锁并非法入侵了我的家。

    我看着笑嘻嘻的青年,他还穿着下午见他时穿的那身衣服,只是把沙色的长款风衣叠好放在了一边。

    太宰双手捧着脸坐在我的小沙发上,一脸的兴高采烈。他长手长腿,那沙发却不算高,坐着的太宰因此看起来有一点委屈,看着格外地……嗯,反差萌。

    他还向我伸出双臂,声音是刻意造作的委屈巴巴:“优酱,这么久不见,真的不抱一个吗?”

    你不知道你这样卖萌,是很容易被推倒的吗。

    于是我把治君塞到了他怀里,严肃正经道:“抱,怎么不抱?猫给你,随便你抱个够。来,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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