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太宰的要求,我回到了寄放行李的网咖。我耳朵上戴着的伪装成耳夹的黑色微型耳麦是离开时太宰给我的联络手段,和来时一样我是晕着被人运走的。除了那个小小的审讯室,其他的地方我什么都没看见。
看来他说的我会回到正常的生活并不是在哄我,按照这个样子乖乖听他的,接下来什么都不要知道,Mafia也不会揪着一个普通人不放。
不过我想,让我不做手脚大概是不可能的。
有些和凶手的谈话,我并不想让除我之外的人知道。
十二位少女都是衰弱而死,尸检的结果检测不出异常死因,当然这是在一切正常的情况下。
如果有异能者参与其中就另当别论了。就算不是异能,凶手恐怕也有常人想象不到的手段。
这些“正常”死亡的少女都是由嫌疑人在横滨从不同地点挑选而来,而结衣作为第十三人却是通过网络从外地叫来的。加上我的到来,她没有成为不明尸体名单上的一员,所以在太宰看到我查看的监控录像之前,向井结衣作为第十三个受害人一直没有被发现。
“请像一个正常的失忆少女一样尽量引人注目地行动。”
太宰这样要求我,并让我在明天十点钟到著名的购物商场三层的服装店,他说在那里会有安排。
正常的失忆少女,这不禁让我觉得他话外有话,不过……
无论太宰怎么聪明,也不会从第一次见面的女孩子身上看出什么来吧。结衣之前和他没有任何牵扯。
总之还是慎重些好。
一天之内连续受到两次脖颈杀,我真担心这具年轻的身体遭到不可挽回的伤害,我拖着拉杆箱,漫不经心地走在路边。
在我完成诱饵的任务之前,会有人负责我的安全的样子。这个作战是对内保密的行动,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所以那个人多半会是昨天晚上和太宰一起行动的橘发少年吧。
那家伙的异能可不是闹着玩的,我的能力目前只会近身使用,像中也那样在一定距离内就能控制别人的能力可以说是对我的完全压制。在对耳麦动手之前不能让他发现。万一在那个距离他也能像之前一样控制住我就不好玩了。
我必须和那个与结衣的死有直接关系的男人对话。
我想告诉他一个事实。
我不是他杀死的少女,而是他亲手召唤来的复仇恶鬼。
唯有这件事要清楚地传达到他的头脑里。
第二天,我按照约定穿上比较显眼的衣物,到达太宰给我的地点。
他所谓的安排就是让两个奇葩在商场吵架,男女关系破裂可以丑陋成这样还是第一次见。
这两个人并不是演员,而是太宰派人随便找来的情侣,那种因为寂寞而扎堆的类型,对彼此应该也没有什么感情。
一开始两人还在尴尬地演戏,很快就认真地吵起来了。
这种感情真是比一张A4纸还脆弱。我喝着草莓牛奶,表面上在聚精会神地看他们的表演,其实动作都是在尽量让自己的脸大面积出现在录像范围内。
围观的路人津津有味,但知道这最开始是演出来的一场戏的只有我和在左前方录像的男人。
按照太宰的个性,他应该只是给了这三个人钱并让他们这样做,真相不会告诉他们这些工具。
就连和他做好约定的我,他也在背地里隐瞒了什么吧。
不过我倒没有为他的隐瞒而感到生气之类的,这边也不是诚心诚意,要求对方全面信任是有失公正的。
不用花多长时间,这段录像就会在推特之类的东西上流行起来吧。到时候那个人也会看到背景里的我。
……明明有更文雅的手段,偏偏选了这种,太宰的恶趣味可见一斑。
接下来只要安静地等着犯人出手就可以了。
接下来的时间,我一直在装作寻找打工的地点,和所有拉杆箱少女一样在快餐店的充电桩旁滑手机,发推特在话题里表示自己想找工作,不一会儿,消息栏里就有人给我私聊了一个一看就很不错的零工地点。
一小时就能有五千日元,整理上世纪古董文具的活计。
我眯起眼睛,心情不错,犯人总算上钩了。
果不其然,在我摸到那个所谓的“若叶文具店”的门之前,我就在小巷里被人用浸泡了麻醉剂的手帕捂住带走了。
这样迷晕我的做法可比太宰来得温柔多了。
不过苏醒过来的情况就不是那么让人愉快了,任何一个心理正常的女人都会为我现在遭到的对待感到恶心吧。
一个陌生的男人正蹲在我的身前,他把脸埋在我被绑住的小腿上,双手紧紧拥抱着我被捆在一起的腿。以我的视角只能看见他黑色的脑袋瓜,但小腿上传来的气流让我知道,这个家伙正在用力地吸我身体的气味。被接触到的皮肤一阵战栗,我恶心得不得了。
这是一个废弃的教堂。透过彩色琉璃窗的光线暧昧,失去上脸的圣母捧着百合,抿起的嘴角透出不近人情的意味。我在巨大的十字架前被绑在椅子上,灰尘的味道让我很不舒服。
双手同样被绑在椅背后面,只要我稍微移动一下身体,手臂两侧的尺骨就疼。
“结衣小姐,你醒了吗?”
我发出呜呜的声音向太宰示意,嘴巴被棉花塞住,在别人听来只是惊恐的呜咽,但我相信太宰能明白我想传达的信息。
我醒了,而且现在并不算危险。
“放心,我们知道你现在所在的位置,一但发生什么,中也他也在你附近。小姐,抓走你的人是志筑集团的继承人志筑雄一。你尽量让他承认他就是最近连环杀人案的凶手。我会录音作为证据。”
我不懂,他都把我抓到这里来了,还不算证据吗。
“如果现在我们就抓他,他会有借口说他只是想要对你下手,之前受害的女孩和他没有关系。”
像是能猜到我想什么,太宰解释道。
违和感很重,但我现在也只能接受这个解释。
“已经醒过来了吗?”男人从我的小腿上抬起头,他是一个长相普普通通的年轻人,如果不是一身明显是名牌的服装,他看起来和他这个年纪的大部分人一样是个随处可见的大学生。
“呜呜!”我装作慌乱的样子挣扎,这让志筑露出怜悯的温柔神色,他温和地说:“很痛苦吗?无法呼吸吗?”他取下了塞住我嘴巴的棉花,手指若有若无地划过我的脸颊。
……woc死变态!
“你是谁?”我问。
男人——明明是位于低处,却露出居高临下的表情,他回答我:“我是指引你们这群迷茫灵魂的神明。”
“噗。”耳麦那头的太宰笑出了声。我却没法像他那么轻松。
志筑雄一是认真的,他真的觉得自己是神明。抱着这样想法的人早晚有一天会坠入疯狂的深渊,而看他现在的模样,我好像已经能想象到自己正被挟持着一同凝视深渊的模样了。
他解开衬衫的领子,一串漂亮的宝石项链环在他的脖子上。
摄人心魄的美丽,红色的蓝色的绿色的紫色的……这些闪耀的宝石,都被打磨出了独一无二的刨面,在室内昏暗的环境闪着诱人的光芒。
但我感到的,却是本能告诉我的危险。
我的额头上冷汗垂落。
那.个.东.西.沾上过人命。
“很漂亮吧,这就是每位少女最好的归宿。”志筑爱怜地抚摸项链,“你本来也该在这上面。”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我问他,没有耐心继续扮演小绵羊了。
“让我想想,爱城心美,新田花阳,丰崎神乐……”他一个个念着,数了十二个名字,最后指向我,“还有你,向井结衣,一共十三人,我出手拯救之前,你们都是在社会底层挣扎的孩子。可是你看现在……”
宝石安静地闪着美丽的光芒。
“你之外的孩子已经得到我的指引,完成了自身价值的升华。”他怜悯地说。
“……你杀了她们吗?”一个猜想让我头昏眼胀,“你把她们做成了宝石?”
“这不是宝石,而是她们的灵魂。明明是年纪轻轻人生已经变得毫无趣味的一群普通人,可是你看,她们拥有的灵魂却一丝杂质也没有,抛弃外壳,现在的她们多么漂亮。”
“你承认你杀害了她们?”我冷硬地问。
“啪”地一声,脸颊随即火辣辣地疼痛起来,我脑袋歪倒一边。
志筑雄一抚摸我的脸颊:“坏孩子,难怪我上次没有成功地引导你。小结衣,你要记住,我不是杀害,而是要让这些女孩在最美的年纪得到升华。”
这些话足够作为证据吗,太宰?
“到这里为止,不要再激怒他了,结衣小姐。”太宰说,他的语气一丝波澜也没起。
我无视了太宰的指令,直直地盯着志筑雄一温和的眼睛。
“你不是神明!你只是除了年轻女孩子以外谁都不敢杀害的懦夫!”
志筑悲天悯人的面孔扭曲了一瞬间,下一秒我被抓着头发连人带椅子扔在地上,铁锈味在嘴巴和鼻腔弥漫,我大概是磕破鼻子流鼻血了。
我故意激怒他,是有原因的,借着他扔我的势头,我让耳朵那处的皮肤流过电花,破坏了耳夹,这样看起来它只是被意外磕坏的。
看到这个人之后,属于原本的“我”的记忆渐渐地回来了。
随着不快的记忆回来的,还有别的让我高兴的东西,我的能力的使用方法和——
我与结衣之间的过去。
曾经只能在梦中相见的朋友,她用自己的生命作代价,给了我第二次人生。
……结衣是个笨蛋。
像我这样的人,原本是没有继续活下去的资格的。
志筑弯下腰,影子覆盖住倒在地上的我,他的声音再次恢复了平静:“马上就不会痛了……这次一定会让你……”
他的动作停止了,不是出于自愿。
从我刚刚倒地时磨出的伤口里流出的血液汇聚成极细却柔韧的线,束缚住了他伸向我的右手。
我吐了一口血,笼罩在我身上的,一半是志筑的阴影,另一半是透过圣母残破脸孔的阳光,我在半明半暗的光照下对他咧嘴拉出一个讽刺的笑容。
伤口里流出血线切断了束缚住我身体的绳索,顺滑地像切柔嫩的豆腐。
我翻过身,随手捡起一块玻璃,缓缓地站起来。志筑空着的手想去摸怀里,我立刻划破了自己右手心,更多的血线蜂拥而出,紧紧地束缚住了志筑的躯干和四肢,他用力地挣扎,此时的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神明了。
“怎么回事?!这是……”
“你太吵了。”电光一闪,志筑痛苦地抽搐了一会儿。
“这个世界有特殊能力的怎么可能只有你一个。叫什么叫啊混蛋。”
我用完好的左手一摸鼻子,一手红,啊果然在流血,要是鼻子歪了我可没钱整容啊。
“接下来说的,你要安静地听才行。”立场颠倒,我拍了拍沦为我的俘虏的志筑的脑袋,不管我手上粘着的血液弄脏了他的头发,随后从他的脖子上取下了那串沾满少女鲜血的项链。
“你杀害的那些孩子不是物品,她们和你一样有血有肉,不需要你的欣赏,比起这种死物,活生生的她们才是真正的宝石。因为我也没有资格说教你,正义伙伴似的说辞到此为止。现在开始是我个人想对你说的一些真相。”
“你杀掉的第十三人,向井结衣和你一样是异能者,她的能力是与平行世界交流的能力。不过很弱小,一直以来我和她只能在梦中相遇,彼此都以为这只是世界线的一时紊乱。”
“……不可能,她说的想救的朋友……居然真的……”
“为什么要骗她?”我冰冷地注视着他,“你知道你没有那个能力,为什么要骗她你可以实现她的愿望。你一直把她的话当成精神病患者的胡言乱语,但是你却顺着她乱来,如果不是你说你能救我……”
我不知道我从安谧的死亡里醒来的具体原因,但是我能确定,如果结衣没有死亡,我将继续在冰冷的泥土下沉睡。
“如果不是你,她就不会死。”我说,有一瞬间,我的声音在颤抖,我甚至觉得自己快要哭出来了,但是我没有哭,我在面无表情地站着,好像时间静止了。
“……让人惊讶,可是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真相呢?”
像看待不懂事的孩子似的,我摇了摇头:“那当然是因为你马上就要死了呀。”
“你要杀了我?”
“我不会杀了你。我不想弄脏结衣的手,”我恶意满满地说,“相信港口黑手党的手段要比我高明多了。就算是原来的世界,我也不擅长折磨别人呀。”
右手贴上青年的脖颈,他像被蛇盯上的青蛙一样颤抖起来,果然,刚刚的样子只是在虚张声势吗,只有在比自己弱小的人面前才能摆出神一样的脸孔,多么懦弱的家伙。
我看着他说:“最后再告诉你一件事,我真正的名字是赤木优。(Akaki Yui),和因你而死的那孩子一样,我们的名字都是Yui。”
鼻血不再流了,结衣的身体没有经过相关的训练,现在因失血而头昏眼花,再过一会儿黑手党的人就会来了吧。我把凶手电晕并用之前绑我的绳子勉强绑好他的手脚,把他留在了那个废弃的教堂里。
一步一步离开了这里,我没有回头。
复仇的尽头,真的只是一片虚无,可是按照结衣的要求,我得好好活下去,连着两个人的份一起。
所以在第二天,当我坐在日租房里打算坐高铁离开横滨时,一群黑西装大汉强行把我拽走的时候我是一脸懵逼的。
我意外失踪,黑手党不是反而省事吗?毕竟作为一般人的我非常识相地不再和黑手党牵扯,哪怕现场有点异样,也不至于让他们追到这里吧。
我已经换了一个地方诶,还是这样没有记录的无职业营照的私人开设的住宿设施,怎么这也能被找到?!
而且这次都不打晕我,直接带我去黑手党的大楼,真的没问题吗,我还没有整理好心情诶?
完蛋,我好不容易打算认真活下去,第二段人生突然就陷入了危机了啊?!
我表面波澜不惊,内心却波涛汹涌,诶……按我的想法,就算拷问志筑雄一时他卖我也只会被别人当成胡话,这么严肃是怎么回事?
我痛苦地做好放血的准备,可是除了带我来时的动作强硬了些,那些人对我的态度还算友好。
摸不着头脑的我被塞进一个很大很宽敞的办公室里,焦灼地等了大约五分钟,门被推开了,太宰迈着欢脱的步伐走了进来,一副神清气爽的样子。
我向沙发的内侧缩了缩,太宰毫不顾及我的抗拒,一屁股坐在我旁边,笑嘻嘻地打量我。
“那个……不是说好事件结束,我可以回到正常生活里去吗。”受不了这诡异的气氛,我打破了沉默。
“实现约定的前提是小姐你得老实听我的话,这也是我们说好的吧。”太宰说的话让我颤抖了一下,但仔细看,他并没有生气,不如说他非常的高兴。
他今天怎么兴高采烈地像个郊游的小学生似的啊喂。
我又往沙发里面缩了一些,远离太宰的身体。
“……我能帮忙的都帮忙完了,我已经下好决心重新做人,申请助学贷款重新回到学校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了。”
所以大爷,你放过我吧。
“好想法!不过我有更好的提案,”太宰说,“赤木小姐,加入港口黑手党怎么样?”
“不怎么样……等等你叫我什么?!”我从沙发上蹦起来,贴着墙壁警戒地盯着太宰。
“你的真名是个不错的名字。”太宰像看不见我的防备似的,伸手取下了我右边辫子的发带。
不会吧……我已经检查过自己身上除了耳夹有没有别的监控设备了。
回应我的想法,太宰拆开发带,从里面拿出了小小的器械。
一个监听器,多半带有发信功能。难怪我会这么快就被他们的人找到了。
太宰他……全都听见了。
有关我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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