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启军队出现得太及时, 就像是事先和谁说好了一样。
混战中的蛮族各部此时已是战的各怀鬼胎,再没有办法重拾信任, 怎么看怎么觉得大启这是早已经和对家暗中说好,是对家请来的帮手, 没想到你这样浓眉大眼的都背叛了己族, 愤恨异常, 但又无能为力。
大多当下便决定不再恋战, 先作鸟兽散,打算让大启如重拳砸在流沙之上,白费功夫。
但是……
几乎已经没有了呼吸的慕容亲王,捂住涓涓流血的腹部伤口,得意地嚯嚯笑了起来, 像极了一个漏了气的风箱, 得意扬扬的风箱。他一把大火点燃了王帐的粮仓,看着火星变成火苗, 很快就烧成了火光冲天的局面。他的手下也在多处选择了做一样的事情, 多点开花, 防不胜防。
慕容亲王苍白的脸上都好像重新有了色彩, 眼睛里闪烁着回光返照后的精神。吹吧, 烧吧, 借着可以燎原的春风与高草, 让这些人统统去和我神请罪吧!
简单来说一句话, 他好不了了, 所有人都得给他陪葬!
其他蛮族还在激情内斗。外加防备外围突然冲出来的大启士兵, 没能及时发现粮仓的不对。反倒是站在略微高一些的地点的司徒大哥,看见了这万抹绿意之中与众不同的红,滚烫通红,如张开血盆大口的猛兽,誓要将周边的一切都吞拆入腹,燃烧殆尽。
情况紧急,司徒大哥及时炸开了手上的信号烟火,并派了不同的士兵逆火而行,去通知已经进入了腹地的士兵将领赶紧回撤。
这仗没办法打下去了!
周叔辩是最先被叫住的,他还没有活动开就要骑马回去了,实在是有些不甘心,在回撤的路上一把结果了慕容亲王这个神经病,然后才勉强算是舒坦了一点,果断下令撤军了。草原上的大火一烧起来就会没完没了,有再多的牛羊群都会原地变成烧烤。这么多大启的好儿郎,绝不能折损在这里!与蛮族征战多年的经验,足够周叔辩明白眼下事情的轻重缓急。
大启的大部队撤退及时,蛮族那边再发现时已经被火势包围在了里面,想要突围只能硬着头皮去闯,活下来多少算多少。
最为潇洒的还是太子闻道成,他灵活穿梭于人群之中,很快就近到了顾乔眼前,一个燕子翻身就上了马,从背后搂着顾乔的腰,一声令下,纵马带着全队后撤,一跃飞过了火光,仿佛在空中留下了闪光的痕迹。
蛮族王也不再纠缠,看了眼不确定是不是大启太子的方向,就抢过鲁图亲王的马,一把揽过因为看不见情况而还在茫然中的顾宝,带着亲卫从与大启军队背道而驰的方向冲了出去。
一道大火,犹如天堑。
分开了蛮族与大启,也分开了蛮族各部,其实哪怕没有这场大火,他们也很难再整合为一体了。
没有人有那个精力停下来思考太多,火势越来越大,越来越疾,众人只是逃命就已经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只有顾乔还有空回头,不是为了看他身后的太子,而是为了看蛮族王:“我们还没有杀了他。”
顾乔从顾栖梧身上学会了一个道理——一定要斩草除根,否则指不定对方会以什么神奇的方式再跳出来恶心人。
闻道成技术娴熟地操纵着□□之马,估算着与火焰的安全距离,顺便分神在顾乔的耳边道:“他活着比杀了他的意义更大。”
“嗯?”顾乔反应了一下,便明白了太子的意思,“内乱,对立。”
留下一个损失了大量人手的正统蛮族王,和一群虎视眈眈、反目成仇的蛮族贵族……未来的蛮族一定很精彩。而让蛮族内部这样自顾不暇了,他们也就没空再来找大启的麻烦,乃至在未来也许可以彻底吃下蛮族,扩大领土,真正的解决边疆之患。
“那可真是太好了!”希望再不会有人因为战争而无辜惨死。
等他们彻底跑出大火的范围之后,就进行了原地的休息与整编,温篆和司徒大哥一起开始了统计工作,士兵实在是太多了。
顾乔这个太子相对要悠闲且舒服一些,只需要坐镇指挥,甚至有一个临时搭建的帐篷,用以休息。
毫无疑问,顾乔谁也没见,只迫不及待地见了真正的太子闻道成。
一群伴读看顾乔的眼神都充满了一股子难以言喻的微妙,以及由衷的祝福。边疆待六年,兄弟变老婆,他们什么没见过?!连远在京城的谢涟、闻添和李怀遇三人都已经知道了此事,并早早地借着军务之便,送上了祝福。
禽兽,实在是太禽兽了。
周叔辩捶胸顿足。
只有人过而立的司徒大哥一脸莫名其妙,不太懂这帮太子身边的小团体到底在搞什么。
“总感觉就这么放跑那些蛮族很不甘心。”嗯,顾.工作狂.乔早就忘记了他当初在心里告诫自己的见到太子后必须做的第一件事,眼下他更关心的是大启的未来,太子的战功。
闻道成本来一心期待,见顾乔自然的态度还以为顾乔接受了,没想到还有一种可能是顾乔根本不知道:“你没有看我给你留下的手记?”
“没有来得及。”顾乔羞愧地低下了头,这是很不应该的事情,但关心则乱,他情难自禁。
“很好。”闻道成这说的不是反话,脸上也不见生气,反而更加满意了,也不再追究顾乔对战事的热衷超过了他,反而耐心地手把手又给顾乔解释了一遍他都在手记上写了什么,对未来做了哪些安排,其中之一就是,“老三、老五以及长乐王和白家已经兵分四路,绕道来包围蛮族了。”
哪怕那些已经被分得很散的蛮族侥幸能够躲过大火之劫,等待他们的也不是一片坦途,而是随时有可能遇到的大启军队。
大启最大的优势之一就是人多。
这么一连串的连消带打之后,还有蛮族内部的对立。
到时候随便扶植一小股势力来代表蛮族投降大启,再一次签订契约,以安民心,也就可以了。至于真正的蛮族王,顾宝已经答应了闻道成,只要他活着一天,就绝不会让蛮族王再踏足大启一天。
闻道成讲完的时候,顾乔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已经只剩下“哇,我的太子殿下可真厉害”的崇拜了,从小到大,至死不渝。
在闻道成突然也四目相对地看过来时,顾乔突然就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了,只能手忙脚乱地随口问了一句:“那顾宝他——”
“好了,该讲的都讲完了,你也能安心了,咱们来说正事吧。我觉得眼下你最应该在意的是我。”闻道成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他不得不提醒顾乔,工作时间到此结束。
接下来就该谈点真正的大事了。
“什么大事?”
“终身大事。”
顾乔:“!!!”顾乔终于回想起来了,他曾躲在草丛里,对自己发誓,见到太子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说出自己的心意,再不留遗憾。像之前那样狼狈地后悔着自己为什么不早点有所表示的经历,只一次就足够让人刻骨铭心。
在那样的懊悔面前,一切害怕连兄弟都做不成的担忧都显得再不是问题。
但是,这不对啊,顾乔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太子殿下为什么会知道他想说什么?
“看来你真的一点都没有看我的手记啊,”闻道成故作头疼地看着顾乔,“不过,没关系,我们现在有的是时间,我可以一点点地说给你听。”
顾乔好像懂了,又好像还是不太懂,只根据本能乖巧地把手记从袖中抽出,递了过去。
但闻道成却并不需要看手记,他记得那上面自己一笔一画写的每一个字。
他说,生当复来归。
他说,海上月是天上月。
他还说,山有木兮木有枝。
闻道成深情低问一句,顾乔便不自觉地跟着磕磕绊绊地接一句。
姣好的口型,字正腔圆地念着:“生当复来归……”
“……死当长相思。”我若活着,一定回来,我若死了,也会永远将你铭记。
“海上月是天上月……”
“……眼前人是心上人。”
“山有木兮木有枝……”
“……心悦君兮君不知。”
闻道成看着眼前双颊绯红的人,已经一步步把对方圈到了自己怀里,他看明白了顾乔藏在每接一句话后的情深与欲语还休,却还是非要听到对方说出口才能安心:“那,卿卿小郎君,是知,还是不知啊?”
以吻封缄。
顾乔慌乱中直接吻上了闻道成,只希望他能够不再说出那些话,说害羞是真害羞,说大胆也是真大胆。
两个男人之间……
闻道成知道顾乔在想什么,眼中满是对此的不以为意,只不过眼下他有亲吻顾乔这件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做,要不然一定要和顾乔好好唠一下什么叫“两个男人怎么了?谁规定的两个男人就不能相爱了?”
顾乔的唇比想象中的还要软,还要甜,暧昧的气氛不断升温,闻道成后知后觉地发现在他和顾乔吻上的那一刻,就已经又互换回来了。
这可就太合适了,那必须亲个痛快!
亲完还不算完。
闻道成特别不要脸地要求顾乔当着他的面写手记:“我们细心的卿卿,是绝对不会忘记记录每一天的大事的,对吧?”
顾乔能说什么呢?顾乔只能背过身去,一边脸红,一边还是如实写下了属于他的那一份手记。
武帝二十七年春,北疆草原。
蛮族内乱,殿下袒露心迹,余、余……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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