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科的考试成绩理论上分五等,但一、二等是虚设, 会特意空缺出来。
据最初推出分等设置的试官所言, 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让考生心怀谦卑,哪怕是在这场考试中脱颖而出, 也并不代表着你就是最好的。
换言之,考生得了三等, 就是甲科, 也就是最好了。
科举里的甲科还会有一甲、二甲和三甲之分, 制科就没那么麻烦了, 只有“甲科”一种叫法, 因为一场制科考试里能得三等的人, 一般不会超过三个。但这三个名额并不是硬性规定, 可以多,也可以少, 只要遵循宁缺毋滥的原则就行。
在过往制科中,三等连三个人都难以凑满, 一个、两个都是家常便饭, 有时候甚至会没有任何一个考生可以得到三等的评价。
顾乔参与的这回考题极偏, 是试官们有意为之,他们不能反抗武帝为了给太后祈福就增开制科的异想天开,只能暗搓搓地让所有人都通不过。但是偏偏这期的考生意外地争气, 从成绩来看, 反倒是成了一个制科大年, 他们的骄傲也不允许他们给好文章打低分。
总之, 结果就是入了三等的足有五人,是有史以来的第一次,以后也很难再遇。
太子,顾乔,温篆,阁老的外甥白雁,以及寒门出身却在江南一带已因诗词名声大噪的才子陆南鼎。
几乎涵盖了当今所求人才的所有方向,几人各有侧重,却皆是文采斐然,难分伯仲。
试官们有意在殿试之前加一场复试,从五人里再刷下去两个,变成最符合规矩的三等三人。
但是,奏折报上去之后,武帝却并没有同意。
因为当武帝看到太子的名字也在里面的时候,他就直接喜上眉梢,再顾不上其他了。五个就五个呗,刷什么刷,不许刷
武帝甚至开心地拿着写了名单的奏折,去了太后的寝宫,和他还在“熟睡”的老母亲聊了好半天。这是自太后昏迷之后,武帝的一个日常了,把很多能说的、不能说的,都一股脑地倾诉给了太后听。今天的主题就主要是来报喜。
武帝激动得甚至有点语无伦次,翻来覆去的就那么几句话,用语简单得仿佛随便叫来一个启蒙的孩子都能比他词汇量大。
“安邦真的出息了啊。”
“安邦,我的儿子,我和梓童的儿子。”
“您快看看啊,他多厉害,您最喜欢的嫡孙。”
安邦是太子的又一个小名,武帝给起的,前面几个皇子都有类似寓意的小名,什么保家、卫国,诸如此类。皇子们长大后,基本也就只有武帝还会在私下里这么叫他们了。每个孩子都是武帝的骄傲,只是太子格外地让武帝更加骄傲一点。
“他们想再加个复试,朕没让。”
万一,那个,一不小心把太子刷下去了,可怎么办,对吧
“儿子这绝不是对安邦没有信心,只是”武帝觉得太子太辛苦了,实在是没必要再经历一次那样的考试环境。武帝对太子把自己关在殿内一天一夜地参与制科答题,一直颇有微词,虽然考试结果很给他长脸,说参加就真的拿回来了一个三等的好名次。
武帝离开太后寝宫后,还故作谦虚地和近臣在私下里聊了聊“啊呀,他才多大,小孩子瞎胡闹,没想到考得还行,没给他老子丢脸。”
其他大臣还要像古已有之的中华家长一样,疯狂地给上司捧臭脚,三百六十度地花式吹。
“太子殿下才德兼备,陆海潘江,是大启之幸,是吾辈之福啊”
武帝笑得见牙不见眼,还要艰难地摆手说“没有没有,哪里哪里,你们这样会让太子骄傲的。”可以说是相当虚伪了。
总之,为了保住太子的好成绩,武帝坚决不同意复试。
直接就宣布了尽快进入下一个环节三四等一并可以参与的殿试。
和科举一样,制科也有殿试,真正的名次和能不能授官,都会在殿试之后见分晓。在贡院里考的有点类似于预试,又称阁试。在殿试结果出来之前,一切都还皆有可能。
“温篆等人也要继续吗”试官们不确定地再次来询问武帝。不是说温篆等人只是下场陪着伴读候选们试一试吗以温篆的成绩,这要是继续考下去,到时候到底给不给他官儿按照规定是得授官的,但温篆也才十几啊,连科举都没经历,实在是太年轻了。更不用说十二的顾乔了。
“为什么不”武帝从来都不是一个会老老实实走寻常路的皇帝,“他们既然考得如此出色,没道理不让他们继续搏一把殿试,这是他们该得的。太子也要一并考的。”
武帝没多做解释,因为他其实已经想好温篆和顾乔的解决办法。
这个好消息随着成绩排名,一并被用金笔写在了红色的榜单上,张贴到了贡院门口。然后就有报喜官陆陆续续地把哪个考生能够参与殿试的好消息,快马加鞭地送到了考生左邻右舍的耳朵里。
由于制科与科举相同又不同的特性,报喜官们是能怎么吹,就怎么吹,只希望能多得一点赏钱。
对顾乔喊出来南宫高捷这样的话,准确地说并不对。
顾乔入了甲等没错,却只是五分之一,并不是真的第一了。但解厄还是很高兴,拄着拐,身残志坚地带着仅有的几个下人就张罗了起来,非要在国公府大门口放三天三夜的炮仗,好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家公子不是小可怜,亦不是伤仲永,是真真正正靠才华吃饭的。
曾经的雍畿神童顾乔又回来了
他饱受困难,却不轻言放弃,如今依靠自己的力量重新站了起来。这样的逆袭故事,总是很受市场欢迎,讨人喜欢的。
都不用解厄怎么“不经意”地表露出这份扬眉吐气,那些持续关注着顾有银一案的人,就已经奔走相告,与身边的人一起分享了这样一个大快人心的好消息,并为顾乔衷心地开心了起来,一句“爽”是如此地直抒胸臆,酣畅淋漓。
给顾家送礼物的人更多了。
不过也有知道当年显国公之事的人在担心,想要试探一下武帝对此的态度。
他们又不敢在武帝面前直言显国公,一如显国公夫妇当年那场草草了事的葬礼,不上不下,无法定义。按理来说,事都过去了,不应该再追究到孩子身上,但谁又敢保证武帝“爱则欲其生,恨则欲其死”的狗脾气不会迁怒呢
他们需要了解武帝更加明确的态度,各种曲线救国地打听。
然后,就被在宫中有些耳目的闻道成给知道了。
太子殿下在主审过顾有银一案之后,虽意外得了一些民心,却也懂得适可而止,没有直接更进一步地接触政务,去挑战他父皇的权威。而是学着顾乔之前的套路,以退为进,在归了案后,就老老实实地回了文华堂,关起门来和七位伴读一心读起了圣贤书,一副对权力完全没有向往的安分样子。
这可太特么的假了,几个一直盯着太子的皇子都快被太子突如其来的高洁恶心吐了。
但武帝偏偏就吃这一套,越看太子是越顺眼,逮着个人就要老怀欣慰地念叨一遍,“朕的太子长大了啊”。
也因此,闻道成反而得到了武帝更多的放权,在做某些小动作的时候方便了不少。
闻道成也不知道显国公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相信大多数权贵和他一样,都不知道,大多数人对显国公府的疏远,只是随大流的一种趋利避害。看别人不走动了,生怕自己踩雷,就也跟着避嫌,滚雪球一般,好像显国公真就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大事。
以闻道成对他父皇的了解来看,当年肯定是出了什么让武帝震怒的事的,但这事还不至于大到会牵连别人。
一个最简单的理由,武帝没有追封,但也没有夺爵,不是吗
真要是大到无可挽回,也就轮不到顾有银为了那一亩三分地来虐待顾乔了,顾家谁都别想有个好。
武帝留下这个爵位给顾乔,就足以证明事情在武帝那里早就翻篇了。
但是没人敢赌。若他们一直打听不出来,对刚刚才有了一些起色的顾乔肯定不敢过于亲近,一旦形成某种怪圈,对顾乔未来的发展就很不友好了。
以顾乔的能力,他当然还是会在未来闯出一片天的,闻道成只是希望能让顾乔的坎坷少一点是一点。
毕竟,顾乔可是喊了他一声哥的呀。
嗯,当初闻道成逗顾乔喊哥,想看到的反应是小孩恼羞成怒、抵死不从,这很恶趣味,他知道,但这才是乐趣所在啊。结果,顾乔却信以为真,只要太子殿下想要的,他一定会全力以赴,结结实实、脆甜脆甜地喊了一声“哥。”
闻道成想看别人羞涩的恶趣味没了,但诡异地还是别有一番滋味涌上了心头,他终于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不管顾乔什么样,他都喜欢得心肝颤。
闻道成为顾乔正名,倒也没做什么,只是传了一个消息到权贵们的耳朵里。
制科的试官们最初也有相同的顾虑。
这是真的,被武帝派去主考制科的试官一个个的都是人精。递上五个人名字奏折的原因,一方面是这回甲科人数确实有点超标,另外一方面也是考虑到了顾乔的特殊性,若武帝直接抹去了顾乔的名字,也没有人会奇怪,他们甚至会因为明白了帝王心事而默契地假装这个名单从不存在。
反推一下就可以得出结论,武帝没有这么做,也就代表着显国公是显国公,顾乔是顾乔,事情既已了结在了当年,那就是真的过去了。
武帝看上去粗枝大叶,却意外地是个很念旧的汉子。他不太想和别人提起显国公,但当他偶尔因为顾乔想起显国公时,脑海里出现最多的也都是这个手下大将过往的冲锋陷阵和悍不畏死,并没有大家以为的那么厌恶。
在明确了武帝的态度后,国公府的大门差点被人给踏平了,哪怕顾乔对外一律是“余毒未清,不方便见客”的说辞,仍无法阻止大家的热情。
顾乔才十二,有才华,又深受太子的赏识,却少了长辈的关怀,这说明了什么
简直是雪中送炭、捡漏投资的天赐良机
连周叔辩都被他精明能干的亲娘耳提面命,绝不能断了之前好不容易才和顾世子打下的坚实友谊“你和你爹一样,脑子不好,但是运气好。所以,一定不要放过到手的机会,明白吗你不好好珍惜,好运气就不会再看顾你了。”
周叔辩抱头,护着自己的大耳朵,又有点不服气地想反驳,他特别会抓重点“您怎么能说自己的儿子脑子不好呢我脑子不好,您很光荣吗”
周夫人的回应和大多数古代母亲一样,讲不通道理,那就打到能讲通为止。
可怜周叔辩一个身高八尺的汉子,不能还手,只能被亲娘追得满院子跑。像极了他二堂兄最近不知道从哪里整来的鸡,真鸡,活蹦乱跳,爱打鸣、能下蛋的那种。
追了有一会儿,周夫人才回过味来了,这小子根本就是在故意折腾,浪费时间她这么追他能追得上才有鬼呢。周夫人想通后,就原地停下,拍了拍手,招呼了几个丫鬟一拥而上,让坚持这辈子打谁都不会动女人一下的周三公子,投鼠忌器,只能缴械投降。
周叔辩蹲在廊下,委委屈屈地把大脑袋的一边伸给了他娘“您、您轻点。”
“呵。”轻是不可能轻的,这辈子都不可能轻。周夫人已经快要气炸了,肺也跑得快炸了,她拧着小儿子的耳朵道“就你心里那点小九九,我还能不知道没有用我告诉你,周叔辩,我看到顾乔的请帖了,去,你必须得给我去”
顾乔的身体还没好,但他得了阁试的三等,又不能一点表示都没有。这个三等并不是最终的成绩,殿试之后还会有变动,若到时候掉了等,再结合他今日不见客的表现,那可就是等着被人嘲了。
没什么理由,这个世界就是如此,有些时候不是因为你做了什么才会得罪人,没做什么才最为致命。
但顾乔真的没有办法出门赴宴,就想到了由被动变主动,请别人过府一叙的折中主意。宴会不用他操心,有太子派来的四司六局的人帮忙准备。顾乔需要做的仅仅是与客人交流,不会太累,宴会一结束便可以原地休息。总而言之,在家里开个宴会,就是目前最好的解决办法了。
一旦确定了要开宴会,顾乔就亲自动笔,给不少最近才相熟起来的公子才子下了请帖,周叔辩就在其中。
“记得提上你祖母的礼物。”周夫人对儿子补充叮嘱道。
周老太太年纪大了,平日里除了照顾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的丈夫,就好听一些个坊间趣闻,如今最热的话题自然是顾乔的悲惨世界。周老太太天生一副软心肠,年轻的时候不一定,但老了之后最是听不得这种可怜人的可怜事。她也没那么多政治、阶级方面的心思,只觉得顾乔惹人疼,恨不能接回周家由她来照顾。
“顾国公,我还是见过的呀。咱们家二丫头的手帕交青娘,记得不不就是嫁给了他嘛。小伙子精神的呀,当年骑在高头大马上去结亲,就没有人不羡慕青娘的。”
司徒大将军家就司徒青这么一个姑娘,千娇百宠,十里红妆,当年也是轰动过一座城的。
“没想到一转眼他们儿子都这么大了。”
显国公府出事的时候,不巧周府也在经历丧女之痛,他们家的皇后就是在这年去的,周老太爷承受不住白发人送黑发人,一觉醒来就糊涂了,周家为这两件事忙了个人仰马翻,也就没能关注到家里女儿手帕交的儿子的生活。
再后来,显国公就绝迹在勋贵圈,大多数人都以为是顾老太太在专心闭府教孙子,周家也就没多事。
这让知道了顾乔真正遭遇的周老太太十分懊悔,总想要弥补一二。周老太太也是出身农村,没什么太大的见识,送的礼物也不爱讲究,都是些她自己做的吃食衣物,周叔辩总嫌弃拿不出手,几次让他去送,都推三阻四的。
今天是无论如何都躲不过去了。
面对来自亲娘的爱的铁锤,周叔辩只能认怂“我改天一定送,一定送,敲锣打鼓地给送过去还不行吗但今天的宴会我真不想去,温家那个讨人厌也肯定要去。”
周叔辩自认为他和温篆之间的仇大了,水火不容,有他没我。
“谁讨人厌能有你讨人厌”周夫人和其他夫人一样,都吃了温篆聪明懂礼,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孩子的洗脑包,坚信是周叔辩搞小团体,仗着太子表弟的身份,在太子伴读里面排挤人家,最丢人的是还没排挤过,“去好好和人家和解你们现在是殿下的伴读,未来是殿下的左膀右臂,自己人先闹起内讧,算什么”
在周家,最根本的治家方针,就是要保证事事都以太子为先。
那既是储君,也是他们家外嫁的二姑娘唯一还活着的血脉。
顾乔请了几乎所有他觉得应该请的人,不管对方来不来,反正他的帖子和礼数是做到了足够的周全。
众人也很给面子,几乎在得了请帖后,都表示了会欣然赴宴的倾向。
周叔辩就是那几乎以外的人。
在他被亲娘和祖母强迫着来了之后,就让“几乎”变成了“全部”。
周叔辩提着礼物来的时候,那一千个一万个的不情愿,脸拉得老长,跟身后另外两个伴读一个劲儿地抱怨,这也不合适,那也不满意,反正看什么都烦,特别烦
“顾乔呢他做东,竟然没来门口迎人”
周叔辩一边找碴,一边进了花厅,然后就看到了他太子表哥冷不丁地出现,他被吓得差点当场就给跪了“殿,哥,殿”他就像是卡住了一样,来来回回好半天,也拿不准该怎么称呼并没有穿太子服饰的表哥。
闻道成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自己的表弟“周三公子,好大的脾气啊,还没进门,就听到您在嫌弃这个,嫌弃那个,是对孤准备的宴会有哪里不满吗”
“不不不敢。”周叔辩把头摇得就像是拨浪鼓,哭着想写个遗书,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于是,当温篆等人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周三公子一边绕着国公府跑圈,一边大喊着“我是大傻逼”的魔幻画面。真真是一点面子都不要了。
苏肃同学都看不下去了,对温篆道“你又欺负他了”
温篆无辜回看“我是那样的人吗”
其他几个结伴而来的伴读齐齐点头“你是。”
太子过去有八个伴读,隐隐分裂成了权臣子弟和勋贵子弟两派,这里面虽然有周叔辩等人的不友好的因素,但温篆自然也不是什么单纯无辜的小白兔。正相反,从小就属温篆心眼最多,把人耍得团团转,还要人家来感谢他深明大义、顾全大局。
“这回,真不是。”温篆最近有修身养性的从良打算,至少他是真的有和周叔辩握手言和,再不搞事的意图的。
等一行人将信将疑地进了国公府,见到早在那里等着的太子时,才终于信了周叔辩真不是因为温篆的算计才丢了脸。
“来了啊,坐。”闻道成就像是在东宫一样,以主人的态度,熟练地招呼着众人,那里已经坐着几位十分拘谨的公子了,其中就包括同为这回制科甲科的陆南鼎。陆南鼎对于自己为什么能和太子同坐,其实也是一头雾水,他不是只是接到了同科的一次普通宴请邀约吗为什么会出现这么多大佬
陆南鼎是再纯粹不过的寒门,草根出身,与北方的权贵毫无交集,当初进京时别人根本不知道他算哪根葱。
如今有幸一鸣惊人,却也没想过会这么早成为谁家的座上宾。
实在是惊吓多过惊喜,连自己最擅长的出口成章,都有点施展不开了。
早到的诸位公子也差不多,都和陆南鼎一样不适应,如坐针毡,局促异常。只是互相用眼神交流,看来顾乔补上太子伴读的缺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过去他们还会不服气,如今看到顾乔和温篆比肩的制科名次,也就没脸再不服气下去了。
雍畿双童,那个几乎被人已经遗忘的并称,再一次回荡在了所有人的脑海里。以后说不定就是雍畿双杰了,命运绕了一圈,又回到了它本就该有的样子上。
“卿卿刚刚又犯了病,正在喝药,宴会大概要晚一点,你们随意。”闻道成道。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在周三公子嗓门洪亮的背景音里,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在太子面前随意,他们甚至不约而同地羡慕起了傻人有傻福的周三公子。他虽然被罚跑圈去了,但至少他自由啊,不用在花厅里感受这份连手都不知道放在哪里的随意。
不一会儿,太子就起身,叫上温篆离开了,大概他也感觉到了众人的不自在,才特意选择了走开。
太子和温篆一走,众人这才长出了一口气,也终于来了精神,兴致勃勃地讨论起了这次宴会还真是来对了竟然有幸见到了太子殿下,刚刚太突然,毫无心理准备,表现得不够好,一会儿一定要弥补回来。
几个剩下的伴读成为了被众人包围的对象,希望能从他们口中知道一些太子殿下会感兴趣的话题。
伴读们面面相觑,殿下喜欢什么现阶段最喜欢的大概就是顾乔了吧
反正自他们当上太子的伴读,跟在殿下身边,他们就没见过太子给过谁这么大的脸,亲自出宫参加对方的一个寻常的宴会。这简直就像是顾乔给太子下了蛊。
苏肃什么话也没说,因为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殿下最近对他很有意见,特别是当他吃饭放辣子的时候,那眼神都能变成刀子了。
与此同时,闻道成把温篆叫到了顾家后院的花园里,两人一边欣赏着早春的枝头,一边也是真的有事要谈。
闻道成没废话,开门见山,逼问自己的伴读“据孤所知,你和顾乔此前没有交集吧”
“并无。”温篆实话实说。
“但孤怎么听说你们一见如故,相谈甚欢”不是听说,是太子自己经历的,他当时在贡院门口的时候就已经在奇怪了,温篆怎么会对顾乔这么好。
等从顾乔嘴里确认了,顾乔和温篆真的没有什么别人不知道的过去,闻道成心里那点小阴暗就一下爆发了。这种只是因为见了一面,就对某人照顾有加、关注异常的行为,绝不是他认识的温篆能做得出来的。
没道理温篆会因为所谓的当年的才华,就对顾乔另眼相待。
温篆看上去温和无害,却是所有伴读里防范心最重的,他骨子里的骄傲也不会让他轻易地被某人的才华折服。因为温篆觉得他自己才是天下第一。
若不是温篆对于闻道成来说是个很好用的左右手,闻道成都要直接逼问你对顾乔这么亲近,到底是什么居心
我可告诉你,顾乔身后站着我,你若想欺负他、利用他,最好趁早给我打消了这个心思
闻道成做事的风格一贯是喜欢把危险掐灭在摇篮里,他很讨厌事后弥补,真出了事,再怎么找补都远不如一开始就不让事情发生。虽然他最近从顾乔的身上得到了一些更好地应付他父皇的灵感,但短时间内还无法把这份灵感发散在其他事情上。面对问题,他依旧喜欢直接去碾压。
现在,温篆就是闻道成觉得的问题。
温篆在心里想着,这么回护某个人,也不是我认识的殿下会有的行为啊。
当然,温篆只敢想想,他还没那个胆子说出来。他托腮,沉吟斟酌了片刻后,终于还是对太子说出了实情“殿下可知道司徒容”
“顾乔的表姐。”闻道成可太知道司徒容是谁了。因为她莫名就在顾乔口中有着极大的存在感,出现频率特别特别特别地高,顾乔对司徒容话里话外表现出来的依赖和亲近,让闻道成很不舒服。但顾乔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喜欢他这个暂时看来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的表姐。
说来有趣,在外人对太子有关于太子妃的游说里,司徒容也是榜上有名,恨不能让太子娶了司徒容的说法也不少。
但是从顾栖梧身上,闻道成得出了一个很反骨的结论,越是别人强烈推荐的,越是有问题。
这个推荐不一定是姑娘自己的意愿,又或者是有那么大的能量把话传入他的耳中。应该是他身边有不怀好意的人,生怕他在婚事上再结来一个强有力的外援,总是不遗余力地想要坑他,顾栖梧就不用说了,司徒容是为了什么呢
“她是臣的未婚妻。”温篆道出了真相,“是大人们的决定,但我们还没见过面。”
闻道成这才想起,司徒容已经过了十四,还没有嫁人,但也没有被逼着交税。换言之就是她应该已经许了人家,只是高门大户,成婚总不愿意仓促,委屈了娇女。
这种在十四时定亲,过两年再成婚的擦边操作,在贵女圈很是流行。
只是,闻道成万万没想到,远在边疆的司徒容,竟和京中的温篆在私下里有了婚约“什么时候的事”
“并没有多久。”温篆对自己的婚事是没什么发言权的,当然,他个人暂时也没觉得这样被安排了有什么不好,“只是两家的长辈都觉得不宜张扬,就暂且没有对外说,大概也有些人知道吧。只是在我们说之前,大家都会配合。”
闻道成已经在心里冷笑了,不是对温篆和司徒容,而是对那些游说他娶司徒容的人,还真是为他“着想”呢,恨不能给他按上个强抢臣妻的帽子。
一旦这事成了,可不会有人去关心闻道成到底知不知道温篆和司徒容的婚约。
甚至有可能一直到都结婚了,闻道成还会被蒙在鼓里,以温篆隐忍的性格,他也不一定会说,只会默默记仇。
这种隐患就太大了。
“婚事订下来之后,容容给我写过一封信,里面希望我能代她去看看她在京城的表弟。还没等我兑现诺言”温篆就从赵光口中知道了表弟的种种。
温篆这个时候还没有多爱司徒容,甚至他连司徒容是丑是美都不知道,只是他和太子在某些方面很相似的特质,让他觉得照顾顾乔是一种责任。他的家人,除了他,谁也别想欺负。温篆在赵光和他那么说的时候,没有当场翻脸,已经算是很给赵家面子了。
当然,温篆当时就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在后面给赵光一些教训。这也是他特意去接顾乔一起去贡院的原因。
“顾乔知道吗”
“还没有来得及与他说。”或者说,温篆也挺有自己的小心思的,他想先和顾乔把关系打好了再说。毕竟这可是他未来的小舅子,小舅子是能不得罪就最好别得罪。
“你自己把握吧。”闻道成点了点头,决定在这件事上对温篆听之任之,不再干涉。
然后两人就没话了。
毕竟闻道成刚刚还那么怀疑温篆不怀好意,咳,现在多少有点尴尬。
但是,让闻道成道歉,那是不可能的,他长这么大就没对谁道过歉,他只会在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后,突然对那人特别好。
好比眼下。
“孤书房里的孤本,你随意挑。”
“两本”温篆早在太子开口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这个结果了,很会把握分寸地为自己争取福利。
“成。”默契地达成协议后,两人就在花园里分开了。
温篆开心地回了花厅,准备好好考虑一下,到底该取走哪两本孤本。他窥觊太子的书房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里面的孤本珍本对于他是一种无法拒绝的诱惑。
闻道成则驾轻就熟,转而去了顾老太太的院子。
收拾了顾有银一家,这事在太子这里并不算完,至少还有顾老太太和顾栖梧等一众女眷,让太子如鲠在喉。
只不过这些人暂时还没闹出什么太大的把柄,让他无从下手。
尤其是顾老太太,她现在就是个中了风的老太太,收拾她肯定是要收拾的,但太子更想让她在完全正常的情况下,去承受她应该承受的。
闻道成怕顾乔心软,就这么把老太太真的荣养在国公府,那可太便宜这个老东西了。但是在他俩没有换到对方的身体里之前,太子也没办法一直折腾顾老太太。他只能见缝插针。现在他就是去检查一下他的成果。
顾老太太身边过去那些狐假虎威的厉害丫鬟,都已经被闻道成在第一天就撤换了个干净,现在伺候在老太太身边的是两个老太监。
顾乔对女性的恐惧始终没有办法缓解,国公府上上下下,连太子之前让养的那群大鹅,都只有公的。但顾老太太中风了,肯定得有人伺候,男女有别,实在是不好找男仆,最后太子就想办法找来了两个犯了罪被从宫中贬了出来,又身上没什么钱,差点就生活不下去的老太监。
用他们
自然是因为这些个人,最明白宫里那点腌臜阴私,怎么才能一边吸不受宠的主的血,又不至于被看出来,他们最拿手了。
太子把他们送过来的时候,几乎算是明示了,顾老太太就是如今国公府不受宠的主儿,甚至是被厌弃的。
两个老太监力求表现,一点就透,做得深得闻道成的心。
闻道成这次突击检查,看到他俩竟也没有偷懒,正在顾老太太的恶鬼床头,对能听到别人说什么,但就是身体不听使唤的她,一遍遍地复述顾有银一家三口的惨状。两个老太监也算是练出来了,口才不一定有多好,但表情足够耸动吓人。
今天讲的就是顾有银被杀头的那一幕,他俩就和真的去现场看了一般,把老太太吓唬得再一次开始浑身发抖。
“哎哟,我说老太太,咱家在宫里这么多年,可就没见过比您更不体面的了。”
“您怎么又尿了真真是让人不省心。”
闻道成没进去,就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儿,因为他发现顾乔也在。他一边坐在门口的躺椅上喝药,一边正津津有味地听着顾老太太被恐吓,仿佛比糖还要利口。他过去可没少被他们祖母吓唬过,最能伤到的莫过于老太太说他天煞孤星,克死了爹娘。有很长一段时间里,顾乔做噩梦的主题都是爹娘一遍遍惨死在他眼前,他却无力改变。
如今终于轮到老太太被吓唬了,顾乔别提多痛快了,他特别喜欢来听这些老太监吓唬人,口才真好,一套套的。
看到闻道成来了,顾乔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有点尴尬。
闻道成却只是亲昵地抬手,捏了捏小孩的脸,果然比起自己的脸,他还是更喜欢顾乔的脸的触感,就像是捏了一团玉月糕似的,软到了人心里。
他有点爱不释手,顾乔还不懂得反抗,不捏白不捏。
“没想到我们世子爷还会有脾气呀,不错。”闻道成最怕的就是他替人做了所有肮脏事,人家却反过来轻飘飘一句“你怎么能这么过分”,那他可就要被气吐血了。幸好,顾乔永远不会让他失望。
顾乔仰头看着身量颀长的太子殿下,龇着两颗小虎牙“我说过了啊,我可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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