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自己的弟子被女孩扑上去抱住时，鬼使白的内心是惊愕的。
黑童子那孩子......被所谓的山神吞噬完了魂魄，只靠着白童子分得的灵魂，得以保持一点点可以作为人类行动的机能。
即使身为指导的老师，也没办法与他交流。
唯一能够引导那孩子对话的，大概只有白童子了。
他不明白这位成为鬼使之前一直只是个普通人类的少年是怎样与神明扯上关系的。
而且这位神明居然死死抱着他，清晰崩溃的嚎啕大哭，哪里有他一点印象中神明的模样。
＂是你，小小黑，我知道你没事......＂
＂你还在这里.....真是太好了......＂
＂我好害怕，我想回去......我不想继续待在这个世界了，我们一起回庭院，一起去找阿爸好不好？＂
鬼使白从小辉夜断断续续的哭诉中，整理出了大致的线索。
——女孩认识黑童子。
——女孩与黑童子此前，并不存在于这个世界。
后者明显是无稽之谈，世间万物都为阎魔大人的双眼看的真实透彻，黑童子这孩子的身份背景分明正常的不能再正常。
延误了引导灵魂的时间是不好的，他蹙起眉头，温和的红眸望着一副喜极而泣模样的小辉夜，有些不忍心打破这＂久别重逢＂。
＂你......是谁？＂
被小辉夜抱了半天，从来没对着白童子之外的人说过话的黑童子，突然连着冒出了两句话。
十分难得。
小辉夜惊慌失措的放开将少年勒过紧的双手，与记忆中别无二致的面容四目相对。
＂你......靠的太近了。＂
没有一丝一毫的不悦，黑童子全程面无表情的，机械的说出了这两句话。
少年的金瞳涣散，没有焦距。
他没有在看小辉夜，也没有在看鬼使白，没有任何事物倒映在他的瞳孔中。
前所未有的恐慌，铺天盖地的，几乎将小辉夜淹没。
这时的她，突然间就回忆起了那位立于漫天星辰中，因为她的一句话而变得无措的神祗。
【那个人......在那个时候，也是这样感觉么？】
啊......啊。
原来如此。
这是应该属于这个世界的，与她毫不相干的黑童子，而不是那个在游戏中，作为她唯一的朋友相互依偎的黑童子。
明明是和记忆中的相貌一模一样的黑童子，却完全完全的不一样。
一系列的打击过于沉重，过于戏剧化。
她不知自己应当如何去面对。
本能支配了情感，她终究还是选择了逃离。
逃离那张熟悉的同伴面孔，逃离那个在她初入人间时给予她温暖，却惨死在村人手下的阿青姐姐。
她不知道应该逃到哪里去。
也只有在这种时候，作为神灵的潜能被激发出来。
短短的一瞬间。
在鬼使白愕然的神态中，在没有任何人察觉到的情况下，她安静而迅速的站回到了居酒屋的门口。
......瞬间移动？
小辉夜怔怔的站在窗边，看着妖怪与人类谈笑风生，老板娘端着盘子在其间穿梭。
场面其乐融融，却形成一堵无形的墙壁，将她死死隔离开来。
小辉夜明白，自己再也回不去居酒屋了。
已经没有勇气踏入其间一步了。
＂喵~＂
小白猫钻到她的脚边，撒娇似的蹭了蹭小辉夜。
今夜的月光极黯淡，埋在阴霾中若隐若现的透着薄弱的光芒。
＂......我，到底应该怎么办？＂
这个问题，是问她自己的。
她无法阻止阿爸的离开，无法阻止黑童子的离开，无法阻止阿青姐姐的离开。
这个时候她终于开始痛恨自己的力量渺小，对于任何事情都无能为力。
空有一张神明的躯壳，却无法改变任何事情。
＂源氏家族，在京都有一个隐蔽的祭坛。＂
小辉夜受到惊吓，回过头去，恰巧看到了站在屋檐上姿态优雅，完美将身躯隐蔽于黑暗中的吸血姬。
比起前几日的狼狈模样，她现在恢复了不少。
＂有妖怪对着那个祭坛许愿......想要力量，想要财宝，它们所有想要的东西，几乎都能从中得到。＂
吸血姬停顿了片刻，苦笑一声:＂不过我也只是道听途说，毕竟其中供奉着邪神，想要完成愿望，也需要支配相应的代价。＂
＂你知道祭坛在哪里？＂
小辉夜仿佛明白了什么，声音重新带上了期待。
——至少她看见了一丝能够改变现状的希望。
＂戒备森严，我的伤便是在那时被附近的阴阳师偷袭留下的。＂
吸血姬皱起眉，她回忆起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我试图与祭坛供奉的家伙做交换，可惜，我并不满足他的交易要求。＂
不......也许只是那个单纯的愿望让邪神认为过于可笑，所以没有给予她任何的回应。
但吸血姬知道，那位邪神一定很乐意看她被阴阳师追打到半死不活的样子。
＂我可以为你指引道路......不过，你需要他给你实现什么愿望？＂
愿望？
多到数不清，却没一件会像是邪神会帮忙实现的。
＂那是......神明也没办法实现的愿望。＂
小辉夜镇定的看着吸血姬，脸上满是与幼小的脸庞不相称的悲戚神色。
而从头到尾冷冷的观察着一切的神祗，并未现身，也并未阻拦，只是安静的跟在两个各怀心事的少女身后，去往了京都。
——
属于祭坛的位置在京城的郊外，十分空旷，荒无人烟。
吸血姬从头到尾都绷紧着身体，生怕下一秒就会有阴阳师窜出来偷袭。
可是这次并没有。
连一点点血液流动的声音都不能察觉到，吸血姬不得不接受这里无人看守的事实。
＂有很多很多的女孩，葬身于此。＂
小辉夜从头到尾都没有对人声鼎沸的平安京有着一丝一毫的流连，她早已经在无数个永夜看腻了这种灯火阑珊的京都盛况。
反倒是一接近那座祭坛，就死死的皱起眉头。
步入人间后，她开始能够感知到无数在游戏中从来都感知不到的东西。
＂她们哭着告诉我，好冷，好疼，喘不过气......＂
指尖拂过干干净净的，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的冰冷雕花石柱。
＂求求你，我不想被吃掉。＂
小辉夜惊讶的发现，自己居然已经能用这样平静的语调去复述祭品少女们临终时发出的惨叫了。
她摇了摇头，示意吸血姬留在外围，不要继续靠近祭坛。
小辉夜猜的没错。
小刚刚踏入祭坛的台面时，就像一滴水溅到油锅中，足下地面发出可怕的震动与塌陷。
烟尘滚滚，等到吸血姬条件反射的后退百米开外，终于看清了周围的一切时，赫然发现，小辉夜的面前立着一条吐着信子的巨蛇。
小辉夜眨了眨眼。
巨蛇猛的贴近她，似是警告，猩红的蛇头几乎扫到她的鼻尖。
它分明是相当不满意她这样平淡的反应，殊不知对方的目光已经在它全身上下的鳞片上来回扫视。
没有记错的话，蛇鳞可以换好多极品御魂吧！
换作日常活泼点的小辉夜，怕不是已经开始上手摁住蛇刮鳞片了。
＂你......想要得到什么？＂
完全不同于粗犷的外表，巨蛇问话的声音意外的苏苏软软。
客套一点是苏，不客气一点是受。
＂告诉我，应该怎么做。＂
小辉夜理直气壮的看着它，像是将这只邪神当成了可以完成一切愿望的哆啦A梦。
巨蛇呆了一秒，然后故意压低声线，发出一段桀桀的怪笑。
怪笑声在小辉夜看傻子的表情中越来越轻，尴尬的逐渐停止。
＂杀掉那些村民，运用神明的力量逆天改命，复活那个女孩......当然，她会变成什么样子就不知道了。＂
巨蛇又从身后分离出两个脑袋，一左一右的，开始给小辉夜两个声道同时传教。
＂至于那个小鬼差，以你的神力，很容易就能将他留在身边，使他永远不能逃离。＂
小辉夜敢发誓，她在蛇眼里看到了一丝跃跃欲试:＂或者，我帮你做？＂
＂我就知道它肯定不能帮我解决问题。＂
小辉夜作势失望的长叹一口气，然后扭头对吸血姬说道。
＂阴阳师要是真敢这样演剧情的话，会被光腚总局封掉的。＂
蛇蛇听不懂小辉夜的吐槽，但他知道这个小丫头片子是在鄙视自己，一时间有些恼火。
他从来不将任何事任何人放在眼里，甚至于神明也同理。
＂那么，你一定很想记起之前的事情，对么？＂
？
什么意思？
小辉夜一脸懵逼的抬起头，狂风呼啸而过，她不得不捂着住眼。
再睁眼时，巨蛇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好看到过份的长发美青年。
不过小辉夜的目光没多滞留在对方的颜值上，她的大脑内部这时动荡的比打架还要热闹，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离开这个蛇怪化作的男人，不能再听他继续扯皮。
＂真是令人失望。＂
八岐大蛇作势要用手摸她的脑袋，被小辉夜极其嫌弃的躲开了。
他居然也不恼，本应该落在她脑袋上的手掌姿势一变，点了点她的眉心。
＂八十年前的那些事情，你都忘记了么？＂
＂倒也不能怪你呢，毕竟你被放逐了那样久，可远远不止八十年......＂
短短两句话，包含的信息量已经不是一点两点。
小辉夜看了看祭坛外同样处于状况外不明所以的吸血姬，又后退几步。
青年对着她露出了一个美的震撼的微笑，简直就像——捉到老鼠的猫的微笑。
如果猫会笑的话。
糟糕！
钻研多年网文的经验与潜意识告诉她大事不妙，小辉夜转头想逃，想远离这个另她全身不适的青年。
可还未来得及迈脚，便一脚踩空，从祭坛边缘直挺挺的坠了下去。
与此同时，意识也瞬间堕进底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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